何若初唿吸一窒, 拉住大嬸兒的手,發出的聲音都有些抖:“怎麽迴事兒怎麽迴事兒?”


    然而大嬸兒這次卻閉口不言了, 她對何若初擺擺手, 提著桶一溜煙兒的就跑迴了自家家,像是怕何若初追到她家似的,她啪的一聲把門一關,將何若初兩人隔絕在外。


    裴邢也聽見婦人的話了,招唿何若初坐上車, 將自行車騎得飛快。何若初按照婦人給的信息找到了趙家, 趙家的籬笆小院裏一片祥和,院裏被打掃得幹幹淨淨的, 也正是因此,散落在院裏的那一些玉米才格外的刺目。


    裴邢停好車, 何若初去打開籬笆門,籬笆門上沒上鎖,一推就開,趙家養的狗不知道跑到哪裏去浪了, 他們很輕易的就進了院子。


    到了院子裏,屋內的聲音便再也掩飾不住了,屋裏有低聲的喝罵, 有壓抑不住痛苦的□□,有東西摔打時傳來的響聲。


    裴邢臉色一變, 在何若初還沒反應過來時一腳踹開了緊閉的房門, 大步朝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撩開門簾,看見屋裏的情形,他心神一震。


    之間屋裏的炕上,長得和何若初相像的女人像破布娃娃一樣的躺在床上,除了裸露在外的肌膚,沒有一絲好肉,站在炕上的男人手裏提著一根馬鞭,辮子的顏色亮得發黑,此時正滴滴答答地往炕上滴血。


    血的顏色將何若初的眼睛刺得發紅。她大叫著往屋裏跑去。站在炕上的高狀男人沒想到居然會有人闖到她的家裏,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何若初的尖叫喚醒了他,他神色陰霾:“你們是誰,來我家做什麽?”


    何若初沒有搭理他,徑直朝炕上的人走去,裴邢護在何若初身邊,眼睛飛快地掃了一眼四周,就這一眼的時間,在裴邢的心裏已經總結出了四五個製止趙老根發瘋的方案。


    趙老根見忽然闖進家裏的兩個人不迴他的話,惱怒得甩鞭子要去打一步步接近劉秀的何若初,裴邢早就防著他這一手了,在他揚起鞭子的那一瞬間,裴邢一躍而起,跳到炕上,把染了血的鞭子奪了過來,粘膩的鮮血沾了他一手,但他此刻已經顧不得這些了,他用力一扯鞭子,再往後一繞,用鞭子將趙老根給捆了起來。


    趙老根再厲害他今年也有50了,不管年輕時多呢厲害多麽有勁兒,在裴邢這樣訓練有素的人麵前,他一招都過不了。也就隻能打打女人小孩兒了。


    等他迴過神來時,他已經被捆著壓在炕上了動彈不得了,他氣得破口大罵。


    何若初擔心劉秀的病情,轉頭過去吼了一句:“閉嘴!”


    裴邢聽得也煩了,雙手用力往下壓,這一壓猶如萬山壓頂一般,把趙老根壓得岔了氣,這下他進氣都困難,更別說罵了。


    何若初靠近劉秀,劉秀的全身除了手腳和臉完好以外,別的地方都是縱橫交錯的傷疤,傷口往外翻著,鮮血淋漓。何若初顫抖著手拉上劉秀的手。


    “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我是若若啊,媽?媽?我來看你了。”


    劉秀禁閉的雙眼中眼珠轉了轉,她努力想睜開眼睛,卻沒有了力氣,劉秀想,她大概是快死了吧,都快開始有幻覺了,她的閨女怎麽能來看她呢?這些年她都沒有去看過她女兒,她女兒那麽像她的亡夫,脾氣倔強在怎麽可能來看她呢?


    死了也好,劉秀轉念又想,活在這個世間太累了。一片黑暗中,劉秀仿佛又看見了何若初的爸爸,他一身翠綠色的軍裝,拿著一本書,對著大著肚子的她念:“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劉秀和何榮安是小學同學,長大後通過相親重逢,結婚後兩人過上了一段時間的甜蜜日子,何榮安假期結束後返迴部隊,兩人就隻靠信件來往。感情不能說不好,但也不算淡。


    何榮安的頭七剛剛過,她媽就勸她改嫁,她不願意,她媽便一直勸,在何若初五歲時,她被說動了,不出一個月,她便嫁給了趙老根。


    這些年她常常在想,為什麽她要改嫁呢?其實男人有什麽好?隻怪當時自己太年輕,如今女兒成陌路,她在深淵中苦苦掙紮,兒子還不能獨擋一麵,她連死都不安心。不過這迴她應該挺不下去了吧?劉秀心想,能在死之前聽到她女兒叫她一聲媽。這輩子也不白活。


    何若初感受到劉秀的脈搏若有似無,手哆嗦地如同帕金森病人一般。裴邢也發現了情況不對,他從炕櫃上拿了一根牛繩把趙老根拽下炕,綁在了屋子中央的那跟柱子上,裏三圈外三圈的綁了個嚴實。


    做完這些後,裴邢跳上炕,對六神無主地何若初道:“媳婦兒,你到別家去看看誰家有板車,去借來用一下,我給媽檢查一下,一會兒把媽抱出去,我們趕緊上醫院。”


    六神無主的何若初得了話,跌跌撞撞地往外麵跑,她上輩子過得淒慘是沒錯,但像趙老根這樣的人還隻生活在小說電視中,她的周圍沒有這樣狠毒的惡人,最多的,也不過是夫妻倆打了一架,誰也沒站著便宜。趙老根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他是畜生!


    跑到最近的那家門前,她氣喘籲籲地上前去敲門,很快就從院裏出來了一個老年婦女,她站在籬笆院裏,麵無表情地問何若初:“你是誰?有啥事兒?”


    “大娘,能不能借你家板車用一用,我媽快不行了。”


    老大娘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趙家,沉默了很久,她對著何若初搖搖頭:“姑娘,不是我不借給你,你那個後爹,我們惹不起啊,他是個亡命之徒,他手上是有人命的,我們不敢啊,你是上別家去看看。”說完便小跑迴了家,把房門一關。


    何若初不敢相信有人能冷血成這樣,她們和趙老根家在一個村子,不可能不知道趙家發生的事兒,在農村,二裏地能有多遠距離?


    她沒有費話,往另外外幾家跑去,不出所料的,第二家第三家也拒絕她了,包括給她指路的那個大嬸。


    敲到最後一家人的門,何若初已經不抱希望了,來給何若初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的姑娘,聽了何若初的話,她二話不說便把放在院子裏的板車推了出來。


    “快去吧。”


    何若初扶著板車,對著年輕的姑娘鞠了一躬,年輕的姑娘側身躲了了,看著何若初推著板車走了以後她迴到家,她媽把飯菜擺上炕,恨鐵不成鋼的對年輕姑娘道:“你管這個幹什麽?小心趙老根提刀來咱家,到時候啊,報警都不好使。”


    年輕姑娘咬咬嘴唇:“媽,到底是一條人命。”


    她媽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何若初借了板車迴到趙老根家,從趙老根家的炕上抱了一床被褥鋪上去,裴邢把劉秀抱到板車上,吩咐何若初:“我們這就上醫院,你一會兒要一直跟媽說話,別讓她睡過去。”


    裴邢剛剛已經檢查過劉秀的身體了,她右側胸膛的肋骨斷了兩根,身上有多處傷痕,在小腹處格外多,板車沒到,裴邢不敢隨意的挪動劉秀,他把趙老根給打了一頓,他打人很有技巧,讓劉老根痛叫出聲,卻沒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傷痕。


    何若初拉著劉秀的手,一邊跟著車跑,一遍和劉秀念叨著最近這些年的生活,她盡量把自己往慘了說,企圖喚醒劉秀的求生欲。


    何若初說了很多,把上輩子這輩子想對劉秀說的話都說了出來,拉著車的裴邢越發沉默,跑得越快,劉秀的手漸漸地虛握住了何若初的手,眼角流下了眼淚。


    跑了半個小時,終於到了王家集,王家集有個鄉衛生所,值班大夫看到劉秀的樣子,嚇了一大跳,啥也沒說的就把劉秀推進了手術室,因為劉秀的傷勢太過嚴重,衛生所的大夫隻能將她的傷口做大致的處理,有些打手術隻能讓何若初他們上縣裏去。


    裴邢聽了馬上出去找車,何若初在醫院裏陪著劉秀,因為做了急救,劉秀安靜地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


    外公外婆聞訊趕來,見到劉秀的模樣,外公蹲在了牆根處,外婆拍著大腿大罵趙老根是畜生。


    從外婆的口中,何若初知道了這些年劉秀過的什麽日子也知道了劉秀不和她親近的原因,何若初悔恨不已。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劉秀承受了那麽多,她總是在埋怨劉秀對她不上心,卻從來沒有去問過劉秀為什麽要對她這樣,她想,如果她去問過劉秀,那會不會就沒有了今天的事兒了?再想起上輩子,在上輩子,劉秀是不是也經曆過今天這樣情況?有沒有人來救她?


    “外婆,那個畜生這麽殘暴,你們報過警嗎?”何若初對趙老根恨得咬牙切齒。


    外婆抹了把眼淚:“報過警啊,怎麽沒報過?可是那幫酒囊飯袋隻會說這是家庭矛盾,做了家庭調解以後就啥也不管了。”


    “那為什麽不離婚?”


    “還有你弟弟呢,你弟弟還小,你媽總說,她已經放棄過你了,你弟弟,她是怎麽也不能再放棄了。若啊,你媽啊,這輩子命苦,你別恨她,要恨就恨我,恨我瞎了眼,恨我把你媽推進了火坑。”


    當年劉秀守寡時隻有二十四歲,她舍不得女兒年紀輕輕的就守寡,便極力攛掇劉秀改嫁,趙老根這個人還是她挑的。當時媒人說的多好啊,趙老根長得高大老實,前頭的老婆隻留下一個兒子,兒子大了也不用劉秀哄,上頭沒有公婆,嫁過去就能當家做主,趙老根也疼老婆。


    劉秀剛剛嫁過去的那一年過的還是不錯的,就像媒人說的那樣的,趙老根很疼劉秀,可等劉秀生了孩子,趙老根就原形畢露了,趙博濤才滿月,劉秀就被他一頓毒打,劉秀跑迴家去告狀,她家兩個兒子去教訓了趙老根一頓。可沒過多久,她的兩個兒子就被人套了一頓麻袋,打得他們躺在床上歇了半年才好了起來。


    她們一家為人和善,極少和人交惡,除了趙老根,他們沒有得罪過任何人。她大兒子二兒子不服,在傷好後又準備去找趙老根報仇,還沒去,劉秀就抱著孩子來了,劉秀滿身是傷,趙博濤的脖頸之間也是青紫一片,劉秀求他們不要去找趙老根麻煩了,趙老根是個畜生,他打完劉大舅劉二舅後迴家對劉秀說,要是劉家還不安分,他便去把何若初殺了。


    劉秀害怕了,她害怕趙老根去找何若初,也害怕趙老根真的殺了趙博濤。在那個年代,窮山惡水,死一個孩子根本就沒人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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