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 童童喝了兩大碗的玉米筒骨湯, 半夜果然被尿意叫醒,他眯著眼睛坐起來,想下床去找痰盂噓噓。


    他發現桌上的煤油燈還亮著, 空氣裏多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童童, 你怎麽起來了?”


    “陳叔叔。”童童看見炕上坐著的高大身影,揉了揉眼睛問, “我在做夢麽?”


    陳南方把他抱起來顛了顛,笑著道:“不是做夢,叔叔真的來了。”


    “童童是想尿尿麽?”方圓道,“讓叔叔幫你把痰盂拿出來。”


    童童這會兒已經顧不上噓噓了, 他摟著陳南方的脖子, “叔叔, 這裏下好大好大的雪,不是雪糕,不能吃的,不過可以堆雪人,打雪仗……”


    “嗬嗬, 叔叔明天就帶你們堆一個最大的雪人,現在先噓噓,我們接著睡覺。”陳南方抱著童童下床,從屋子角落裏把痰盂端過來, 幫他解褲子噓噓。


    收拾好重新進被窩以後, 童童困倦又舍不得閉上眼睛, 他擔心地問:“明天我醒來,你還在嗎?”


    “叔叔肯定在的,接下來我都會陪在你們身邊。”陳南方保證道。


    童童重新入睡以後,陳南方把兩孩子放一個被窩,他掀起被子,鑽到妻子身邊,激動的用剛冒出來的胡渣去紮方圓的嫩臉。


    方圓嫌棄的把他推開:“別鬧,你坐了兩天車了,早點睡吧,明天兩孩子醒了,肯定要粘著你。”


    陳南方大晚上的才趕到,兩孩子早就睡著了,夫妻重聚,緊緊擁抱許久,都不舍得鬆開。方圓下廚房用晚上剩下的骨頭湯給他燒麵疙瘩的時候,陳南方已經耐不住先進屋看孩子們去了。


    他看著昏暗的燈光下並躺在一塊的兩個小家夥,真想上前一人啃上一口,但又怕把孩子驚醒,隻能用癡癡的眼神注視他們許久,特別是他的黑小子,陳南方看著幾個月時間不見,好似又長大一圈的兒子,既激動又溫暖。


    吃了麵疙瘩,簡單洗漱一把,他剛躺進被窩,童童就醒了。


    “聰聰有沒有想我?”陳南方低聲期待的問道。


    “明天你自己問他吧。”方圓現在都不確定聰聰能不能認出爸爸來。


    早上童童醒來的時候,看見炕上空空如也,他懷疑自己昨晚是在做夢。


    “童童,你醒啦,陳叔叔帶著聰聰在外麵堆雪人呢,你也趕緊起床,和他們一塊玩去。”方圓進屋看見坐在炕上發愣的童童道。


    童童的大眼睛裏星光閃閃,“陳叔叔真的來了?原來我不是在做夢,媽媽,你們怎麽不叫醒我。”


    “陳叔叔他們也剛起來,媽媽幫你穿衣服,你現在出去找他們吧。”方圓笑著拿起童童的厚棉衣幫他穿上,再給他戴上毛線帽和小手套。


    童童出去的時候,看見一片白色的世界裏,一個穿著軍棉服的男人正拿著鏟子在鏟雪,身邊一個穿得圓滾滾的小豆丁正在往他身上丟雪塊。


    “陳叔叔,聰聰。”童童叫道,朝他們奔跑過去。


    陳南方來到龍山公社的第二天,就拿著一把砍柴刀上山了。


    他在山上碰到拿著土槍出來打獵的民兵隊,打了招唿後,知道他是公社方醫生的愛人,民兵隊的幾個人對他十分的友善,邀他一塊打獵。陳南方有打獵的經驗,又是偵查兵出身,知道尋找獵物的蹤跡,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他確實尋獵的本事強,最後他們端了一窩麅子,又獵到一頭麋鹿,收獲滿滿的下山了。


    民兵隊難得獵到這麽多的野物,個個是紅光滿麵,因為一起扛過槍的交情,和陳南方迅速建立了友誼,和他約了年後再進一次山。


    陳南方比方圓還快的融入到龍山公社的群眾中,他每天都扛著兩個裹得隻露出眼睛的孩子,在外麵瞎晃,附近的社員情況和地形是摸得一清二楚。


    他無意中看見魯大橋家的院子晾曬了很多動物皮毛,知道他是一個有經驗的獵戶,專門進去和他打了招唿,想和他結識。


    魯大橋看到他抱著的兩孩子,就知道他是哪位了,見了他,哧溜一下跑進屋,再也不出來,陳南方還有些不解。


    沒兩天,就從社員口裏聽說魯大橋鬧的那個大烏龍(媒婆不小心傳出來的),陳南方嗬嗬笑了兩聲,捏了捏拳頭,直接找上門了。


    魯大橋過年最熱鬧的那幾天,都沒踏出過家門口一步,頂著鼻青臉腫的糗樣,他不敢出門見人了。


    大年夜的清晨時分,方圓一家拋下獨守在衛生院的劉醫生,一家四口大包小包的往陳南方的老家趕去了。這次方圓背著自己的小布包,輕輕鬆鬆的跟在外麵,前麵的男人,身上掛滿了行李,再一手一個抱著兩孩子,上山下山,負責在前麵開路。


    一家四口晚上才到,到家的時候,正好趕上吃年夜飯,大人孩子,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著喝著,其樂融融。


    這次迴來,方圓發現妯娌兩人表現的十分的熱情,不再下絆子說酸話了。特別是陳南方在的時候,對著她噓寒問暖的樣子,讓方圓全身毛孔都抗議了。


    大年夜白菜餡的餃子一上來,就被幾個孩子哄搶一光,大哥家十七歲的侄子一人就能吃下三四十個餃子了,更別提還有好幾個肚子像無底洞似的孩子了。


    分壓歲錢的時候,陳牛生給幾個孫子孫女都包了一角錢,聰聰和童童則是一元。當聰聰把紅包拆開來的時候,吳大妞和吳巧梅的臉色當場就變了,隻是不敢作聲。


    陳牛生自己解釋,聰聰沒在老家過過年,這是補給他的。吳大妞她們聽了這個解釋,肯定是不滿意的,不過當幾個孩子拆了方圓給他們的紅包以後,兩妯娌臉上才重新露出喜色來。


    方圓也給孩子們包了一元錢,這樣一來,他們還是賺了的。


    因為公社那邊有劉醫生在,方圓跟著陳南方在老家待到了正月初八,陳南方迴來以後,就成了這個家裏的主心骨,接過家裏的指揮權,他爹氣定神閑的看著他把大事小事安排利落,他弟陳西方也收起懶筋,變得勤快起來。


    不勤快不行,他二哥拳頭硬。


    方圓好奇的問過他,怎麽大嫂和弟妹也有些怕他,陳南方笑著道:“大嫂嫁進來以後,見我娘老實,欺負她來著,就是什麽事都推給我娘來幹,我見著了生氣,直接揍我哥,看她不順眼一次,就揍我哥一次,後來我在的時候,她才會收斂。對著弟妹也是用的這招。”


    方圓不禁有些同情起被他弟揍過的無辜的陳大哥了。


    “自己老婆都管不好,揍他們不算冤枉。”仿佛知道方圓心裏在想什麽,陳南方道。


    方圓睇了他一眼,“那我被你管的怎麽樣?”


    陳南方毫不猶豫地道:“你天生溫柔善良,知書達禮,我是被你管著的,你管我。”


    方圓輕輕哼了一聲,陳南方暗自擦去一把冷汗。


    初二是閨女迴門的日子,方圓終於見到陳南方的妹妹小北了,陳小北和他兩個哥哥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身材壯實,臉龐微黑,眼睛細長,性格卻有些內向靦腆,這點應該是像婆婆了。


    看得出來陳南方對妹妹十分關心,可能是擔心她性格老實受欺負。陳小北夫妻和兩個孩子一起來的,陳南方給外甥塞了兩個大紅包以後,就拉著妹夫“聊天”了,陳小北的丈夫在二舅哥身邊戰戰兢兢聽訓,就差舉手發誓,自己沒有欺負他妹妹。


    留下方圓和陳小北兩個人的時候,彼此和善的微笑,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們都是不善言辭的人。還是方圓先開口,問了外甥的名字年齡,陳小北鬆口氣,連忙迴答,一來二去,兩個人時不時搭上兩句話,彼此才不再那麽生疏。


    初三的時候楊棗花和李大利提著雞蛋上門拜年,她是來重提桃花和兒子的親事的,年前的時候因為狗子的事,兩家鬧翻了,她後來上門兩次,都被陳牛生趕出來,這次看見方圓也迴來了,她特地再次上門,除了提親事,還想讓方圓再去幫狗子檢查檢查。


    狗子腦門被砸以後,雖然傷口早就恢複,但是身體卻不如以前結實了,動不動就生病,楊棗花帶他去衛生室,也看不出問題來,知道方圓迴來,她趕忙把存下來的幾個雞蛋拎過來了。


    桃花親事的事,自有陳東方和吳大妞作主,他們自己的女兒,想如何安排,方圓也幹涉不了,她是不想再理楊棗花這人的,不過聽到孩子身體不好,她還是不忍心,跟著去看了狗子。


    給狗子檢查一番,他的傷勢並沒有留下什麽麻煩的後遺症,隻是當時失血過多,孩子大病一場,身體虛弱一些,方圓叮囑楊棗花夫婦給狗子多補充點營養,好好養著就行。


    楊棗花還是不放心,問方圓能不能給狗子再打一針。


    方圓哭笑不得,看來她是看上自己的免費針水了,真當藥劑是營養品了,不過她看著光著腦袋,小臉有些蒼白的狗子,還是給做了一次針灸,幫他調理一下身體。


    她離開老家前,每天都給狗子施針一次,幾天裏麵,狗子的氣血明顯有了好轉。


    楊棗花像是得了大便宜,對方圓熱情得不得了,方圓現在見到她是真怕了,如果不是給狗子治病,真不想再見這個人。


    不過桃花的親事,最後陳牛生和陳東方都沒有鬆口,不管吳大妞怎麽鬧,這事還是作罷了。對此楊棗花懊惱得不行,如果真成親家,以後家裏人、親戚朋友的都可以去找陳家二媳婦看病了,打針吃藥也都不用給錢,這麽大便宜沒占到,真是虧了。


    桃花的親事雖然黃了,但是她哥存喜卻是開始相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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