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幾天,醫院裏醫生護士雖然照常上班, 但是除了病床上躺著的幾個病人, 門診處空空如也, 除了有兩三個因意外摔傷骨頭、魚刺卡喉、食物中毒的急診患者, 大部分醫生都是在半休息的狀態。


    一幫醫生聚在門診壹室這個大辦公室裏聊天,姚紅英正在講述給兒子斷奶的鬥智鬥勇的過程, 這時門砰一聲被推開,一個臉色青白的男人闖了進來, 身後還跟著一個慌張無措的女人。


    “文青,我們快迴去吧,這事興許不是方醫生傳出去的。”王涓涓鼻青臉腫的拉著怒氣衝衝的薛文青道。


    “你還有臉說, 要不是你, 怎麽會傳出去。”薛文青一把將她甩開,對著站在人群裏麵的方圓道,“姓方的, 你給我出來,你散播謠言,壞我的名聲,我今天是來找你算帳的。”


    方圓望著突然闖進來的薛文青夫婦, 還沒有反應過來,跟著進來的護士已經認出來人是院領導的親戚, 張主任的外甥, 她不安的強笑道:“薛同誌, 我帶你去杜書記的辦公室吧, 你有什麽事情,直接和書記反映。這裏都是我們對外開放接待病人的地方,不宜吵鬧。”


    “你少跟我來這一套,什麽接待病人,現在哪有什麽病人,我今天就是病人,被姓方的傷害名譽,現在精神受到重創,你們先把我的問題解決了吧。”薛文青嚷嚷就要朝方圓走去。


    其他的醫生都朝方圓望去,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姚紅英擋在方圓的麵前,指薛文青道:“你想幹什麽?方醫生現在可是孕婦,注意你的言行。”


    “什麽孕不孕婦,誰知道她懷的是什麽東西,這種喪良心的人,懷的肯定不是好種。”說完就要拉開姚紅英。


    方圓氣得臉色通紅,一手護著肚子,另一隻手緊緊攥著拳頭。


    其他的幾個醫生這時也反應過來了,過來拉住薛文青道:“你想幹什麽?”


    薛文青被眾人拉住,氣得瞪眼對方圓道:“你給我等著,我能找到治你的人。”


    “方醫生,如果是你傳出去的,你和文青道個歉,讓他原諒你吧。”王涓涓湊上前來,哭喪著臉對方圓道。


    方圓看著她臉上的青腫,再看看怒氣衝衝的薛文青,心裏已經有幾分了然,不禁冷笑,莫名其妙!


    “你說的是你丈夫長期毆打你,你身上傷痕累累的事麽?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我沒這個興趣去傳播這件事,如果你想動用法律武器捍衛自己的利益,我作為醫生,隨時會為你出具驗傷報告,如果你們想把莫須有的事安在我的頭上,恕不奉陪。”方圓冷淡的看了一眼王涓涓道。


    “就你知道這事,不是你說的,還能是誰說的?”王涓涓柔弱的抽泣,抬頭看著方圓道,“現在這事傳得縣府大院人人都知道了,我公公婆婆也被人問起,你讓我們怎麽辦?”


    姚紅英在一邊算是聽明白了,她不可思議地望著王涓涓道:“你被人打,傳出來了以後,你不趁機追究你丈夫的責任,還來問責別人,你這人可真有意思。”


    方圓聽到笑了,這對夫妻,可不就是有意思麽,一個願打一個挨,男的有暴力傾向,女的已經形成受虐症了。


    “就是你傳的,我爸打死我之前,我先把你打流產。”薛文青紅著眼睛掙脫一時不查的眾人,伸腿就朝方圓的肚子踢去。


    迎麵扔過來一把凳子,把他撞倒在地。


    陳鐸扔出凳子後,連忙走到方圓麵前,緊張的問道:“你沒事吧?”伸手就要檢查她的情況。


    方圓有些尷尬的推開了陳鐸的手,道:“陳醫生,我沒事,謝謝你。”


    她轉頭看著薛文青,這敗類,竟敢放言要傷害她的孩子,方圓心裏真正產生了怒意。


    陳鐸轉頭看向薛文青,一臉怒容,他想像不到有什麽情況,一個男的會對孕婦動手。


    他對房間裏其他醫生道:“去把保衛科的人叫來,把這人扭送到公安局,他在我們醫院出手打人,不能這麽放他走。”


    科室裏的醫生聽到他的話,趕緊跑出去找人了。


    薛文青站起來,指著陳鐸道:“你是什麽人,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麽?”


    陳鐸冷笑,盯著他打量一番道:“我正想問你是什麽人?如果你是瘋子或精神病那我還真拿你沒辦法,如果你腦子沒病,對著一個懷孕的醫生出手,那你就要嚐到動手的代價。”


    “你……”薛文青原本微凸的眼睛,瞪起來以後,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一樣,他沒想到在這個醫院裏,還有人敢對他這麽說話的。


    “文青,趕緊住手!”張主任終於趕到了,剛才護士慌張的跑去通知她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文青怎麽會和方圓起了爭執,還鬧到醫院裏來了,她匆忙趕過來,正好看見她的外甥要向新來的外科醫生動手的一幕,連忙上前喝止了。


    “二姨,你終於來了,你們醫院的醫生思想反動,聯合起來包庇罪人。”薛文青道。


    “你胡說什麽,趕緊跟我離開,別在這裏鬧事。”張主任拉住外甥,不讓他妄動,一邊笑著對陳鐸道,“陳主任,文青一向是個和氣的孩子,今天肯定是被氣懵了,才會闖到這裏來的,等我問清楚事情的經過,再給你一個交代。”


    張主任難得如此好說話,眾人看了陳鐸一眼,看來新來的陳醫生不簡單,竟然能讓氣焰正盛的張主任低頭認錯。


    陳鐸看了張主任一眼,冷著臉抿嘴,沒有再說什麽了。


    薛文青掙紮著被張主任給拉走了,王涓涓見此,連忙跟了上去。


    留下來的眾人紛紛問方圓有沒有事,擔心她被嚇到,影響肚子裏的孩子,方圓笑著謝了大家,表示自己沒事。


    陳鐸問起方圓怎麽和薛文青產生了矛盾,方圓告訴他,自己隻給他的妻子檢查過身體,發現她身上有許多新舊傷痕,但是女方不希望聲張,她也沒有再管這事,今天他們突然闖過來,她也挺意外。


    陳鐸擔心地道:“這兩天我送你上下班,這種人很危險,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冒出來襲擊你,不能輕視。”


    方圓連忙擺手,“陳醫生,謝謝你,真的不用了。我讓紅英的丈夫先接送我幾天,陳南方過兩天就迴來了。”


    自從兩人有過那次交流以後,方圓對待陳鐸,也慎重起來,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陳鐸見方圓對他一臉防備的模樣,心裏有些苦澀,眼神黯然地道:“好的,那你進出小心一點。”


    張主任把薛文青夫妻帶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她看了一眼倔強不服氣的外甥,歎了口氣,轉而問王涓涓道:“小王,你們今天這是怎麽迴事?那個方圓又怎麽惹著文青了?”


    王涓涓抬著眼看了一下丈夫,囁嚅道:“沒什麽事。”


    “這像是沒事的樣子麽?你以為我眼瞎啊。”張主任動氣道,她責怪的瞥了王涓涓一眼,“文青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和你結婚以後,這脾氣是越來越大了,你這妻子可是有責任的。你公婆都是好說話的人,他們可能不好提醒你,我是他姨,不是外人,說這話,你也別見怪。”


    王涓涓低著頭拽著衣角不說話了。


    “二姨,你以前就說有辦法治那個方圓,我看你就光會說,沒見你有行動啊。她現在氣焰可是越來越囂張了,你這次一定要想辦法讓她好看,最好把她開除工作,讓她下放到偏遠山區下地勞動去。”


    “你媳婦不說,你先說說,她又怎麽得罪你了?”張主任睨了外甥一眼問道。


    “我對她動過手。”薛文青指了一下縮在一邊不言不語的王涓涓道,“這傻東西跑到醫院來檢查身體,被姓方的發現,現在都在傳我打人的事,肯定是她捅出去的。”


    張主任眉頭輕蹙,看了王涓涓一眼,沒想到外甥竟然會對她動手,她迴頭對薛文青道:“兩夫妻有矛盾,還是少動手,她有問題,你多教教她,現在這事傳出去,對你和你爸媽影響多不好。”


    薛文青想到他爸迴去以後,不得把家裏的大棍子打斷,想到這裏,他頭皮發麻,繼而怒氣又上來,“二姨,你說吧,你到底要不要處理那個姓方的。”


    “現在不方便追究方圓的問題,這事以後再說。”張主任推脫道。


    薛文青跺腳:“你以前答應過我的,你怎麽說話不算話。”


    “你剛才見過那個陳醫生了吧,他的背景來頭可不小,他和方圓是老校友,關係不錯,肯定會護著她的。還有你那個姨父,不知道眼睛出了什麽問題,對那個方圓可是挺器重的,還有意要栽培她,我說了幾次,他都駁了迴來。”


    “那就這麽算了?”薛文青不服氣道。


    “以後再慢慢找機會吧。你也給我消停點,別再鬧事了,兩夫妻先生個孩子出來,你爸媽年紀也不小了……”


    薛文青聽著二姨念叨,又不能幫他出氣,一氣之下奪門而出了。


    王涓涓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張主任,和她小聲的道別,跟在丈夫身後離開了。


    張主任看著兩人離去,心裏有些堵得慌。


    她和張惠雲兩姐妹感情很好,大姐隻有這麽一個兒子,她對薛文青也十分疼護,前幾年一直熱心的幫他打聽對象,她介紹過方圓,誰知道她這麽不識相,拒絕了文青的追求,她也暗恨在心。後來文青自己找了王涓涓,當時她們姐妹看過女方,打聽了她的家庭背景,都不滿意。王涓涓的爸是街道臨時工,是收泔水的,她媽常年病歪歪的躺在家裏,她本人是紡織廠的臨時工,學曆也隻有小學畢業。


    除了長相,其他條件都不好,但是當時文青就是看上了她的模樣,非鬧得要娶她,還說兩個人已經有了實質的關係,張惠雲也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怕如果捅到薛縣長那裏,薛文青又要受罪,就同意了他們的婚事。


    婚後她姐把她調到了紡織廠工會轉為正式工,這個外甥媳婦也就聽話這一點好處,其他處處不如意,和人提起這個媳婦,也不能給家裏長臉,結婚這麽些年,又一直沒能懷上孩子。


    張主任想著,娶妻娶賢,文青現在脾氣越來越差,就是這媳婦沒娶對,整天唯唯喏喏,鵪鶉一樣,難怪文青對著她越來越沒有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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