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方圓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突然她聽到有規律的叩擊聲,聲音很小, 在夜晚時卻能聽得分明, 比她更早反應過來的, 是外間的大毛, 他剛才還在床上收拾今天剛贏迴來的香煙殼,突然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急忙下地, 跳著腳跑到門邊。


    “哥,是你麽?”大毛拉開門,小聲的問道。


    手指叩著門板輕微的節奏聲,是陳南方教過他的摩斯密碼。


    陳南方壓低聲音,把一個小紙條遞給他道:“交給你姐。”


    大毛興奮的點頭, 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讓他覺得很新奇,像在從事地下工作。


    陳南方送完紙條就離開了, 夜晚出現在這裏, 被人發現對方圓不好,但是他又怕她擔心,還是趕過來把消息告訴她,讓她安心。


    大毛剛掩上門, 轉身見麵前站著一個人影, 差點嚇死, 拍著胸口唿氣, 他沒好氣地道:“姐,人嚇人嚇死人。”


    “剛才是誰?”方圓孤疑的問道,她剛一出來,大毛正好掩上門,沒看到來人。


    “喏,給你的。”大毛直接把紙條遞給她,“南方哥就今天晚上沒來吧,還傳起小紙條,你們可真肉麻。”


    他語氣頗為嫌棄。


    方圓笑著彈了一下他額頭。


    她打開紙條看了一下,隻見上麵留了一行字,“事情已解決,別擔心,明天正常上班就行。”


    雖然不知道陳南方怎麽解決的,但是看到留言,她就放心了。


    重新躺迴床上,攏上被子,方圓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在門口就見到保衛科的人嚴陣以待,見到她,有兩個人來到她的身邊,慎重其事的把她護了進去,方圓倒沒有發現有紅衛bing的人在附近出現。


    杜書記也把她找去了,沒有問她事情經過,直接告訴她,安心工作,隻要政治立場堅定,背景成份清白,醫院方麵一定會護衛醫院員工的。


    方圓真誠的說了幾句感激的話,一瞬間,她想為蔣醫生向杜書記求情,但最後還是忍住了,杜書記不會不知道蔣醫生的情況,但是他既然沒有出麵,也就表示了他的態度。


    下午的時候,醫院門診來了一位重要的病人,是杜書記陪著他過來的,外科的金主任、內科的賈主任還有方圓都到場,病人是縣紡織廠的廠長,胃疼的毛病已經有好幾年了,他一直也沒有引起重視,這次情況嚴重,他前幾天到醫院檢查,現在檢查結果出來,是胃癌。


    “這件事,你們都需要保密,暫時不要對其他人提起。”杜書記先對他們幾人交代。


    三人雖不清楚為什麽要保密,但是還是點頭道好。


    “唉,不是我舍不得手裏的小權勢,實在是還想再為國家、為我們廠子工人多服務幾年。”黃廠長沉重地道,“正逢換屆選舉,我擔心身體情況宣揚出去,容易節外生枝,你們杜書記是我多年的老朋友,這才讓他替我瞞一陣子。”


    方圓作為紡織廠子弟,對黃廠長還是熟悉的,從她媽的口中知道,這是一位沒有什麽架子,真心幹實事的好廠長,隻是沒有想他,他竟然會患上胃癌。


    “杜書記,我建議黃廠長還是去省城大醫院治療,那裏的醫療設備更好,也有更多治療此類病情的優秀醫生。”賈主任真誠道。


    “老賈,剛才不是說了麽,這事目前僅限於我們知曉,去省城的話,這病情就瞞不住了。”杜書記道,“你們去年不是正好治療過一個胃癌患者麽?我們還是有成功的案例在的。”


    “杜書記,去年那個病人的手術,還是蔣醫生做的,正是因為有他在,我們才敢把病人接下來。”金主任咳了一聲,緩緩道。


    杜書記的臉沉了下來:“難道除了蔣醫生,我們醫院就沒有其他外科醫生了麽?小方,我記得去年那個手術,你也參加了。”


    方圓點點頭:“杜書記,我隻是作為手術助手參加了那台手術。”


    “我現在問你,讓你做黃廠長手術的主刀醫生,你有沒有信心?”杜書記直接問道。


    方圓搖頭:“杜書記,對不起,這種大手術,我隻作為助手參加過一次,我不敢拿黃廠長的身體冒險。”


    杜書記的臉色有些凝重。


    “老杜,剛才說的蔣醫生,他是調走了麽?”黃廠長聽幾個說起,有些迷惑的問道。


    杜書記搖搖頭,麵有難色的道:“老黃,你不知道,這個蔣醫生背景複雜,現在正在接受勞動改造,不適合把這事透露給他知道。”


    黃廠長點點頭,沒有再追問。


    “杜書記,蔣醫生在我們醫院這麽多年了,他的為人我們也都是知道的,林院長對他也十分信重,正是因為他的事,才急病倒,我覺得我們醫院是不是出麵,幫他解決現在沒有必要的勞動。”賈主任認真的望著杜書記,希望借此機會,能讓他鬆口。


    杜書記沉吟一會兒道:“老賈,這是政治鬥爭問題,不是你我出麵能解決的,蔣醫生的問題如果交代清楚,自然會解除他的審查。”


    “狗屁的問題,老蔣和那蔣光頭八杆子才能扯上的關係,非借著這個原因折騰他,我看純粹是現在一夥人興風作浪,沒事找事。”金醫生說著不免有些激動起來。


    “你看不慣怎麽辦?這是受到中央支持的,我們作為老黨員,總不能和組織對著幹,我隻是這縣城醫院的小小書記,你以為我能有多大能力,說解除審查就解除,誰聽我的?”杜書記本來就急性子的人,聽著也動怒了。


    “別別,老杜,你們怎麽吵起來了,我們都知道這是敏感問題,不談,不談了好吧。”黃廠子出麵勸止道。


    金主任發現自己剛才有些衝動了,他退開一步,垂首不再說話。


    “老黃的病就交給你們了,你們商量看能不能治,如果不行,我們也不能耽誤了人家。”杜書記環視幾人道。


    “杜書記,這是外科手術,我們內科隻能協助病情護理,術後調養工作。”賈主任說道。


    “……我們科室能做這個手術的,隻有老蔣。”金主任見杜書記望過來,聲音有些僵硬地道。


    “老黃,真是對不起,今天在你麵前丟人了,我現在不得不承認,我們醫院水平太差,找個動手術的醫生都沒有,我陪你去省城醫院,我負責給你聯係可靠的醫生。”杜書記心情不佳,負氣的對老友道。


    黃廠長還沒說話,方圓在一邊聽了,忍不住插話道:“杜書記,蔣醫生的醫術水平是沒問題的,如果你擔心他的保密性,我覺得他應該不會把自己再置身更惡劣的境地,我們也會從旁協助監督,我建議,這個手術還是由蔣醫生來做。”


    方圓是想替蔣醫生爭取,杜書記也許不願或是沒有這個能力幫他脫離現在的處境,但是幫蔣醫生爭取在領導麵前顯示他的價值,對他環境的改善還是有幫助的。


    她繼續道:“蔣醫生現在也不是完全脫離崗位了,他之前夜間值班,很多困難複雜的手術都是排在晚上讓他主刀,經他治療的病人,術後恢複得都不錯,表示他也是真心在接受改造,我希望能給他這一次機會。”


    “老杜,這事我是聽明白了,我還是相信我們縣醫院的,我選擇就近治療,你就讓那個蔣醫生來給我做手術吧。”黃廠長道。他的臉色有些蠟黃,雖然剛得知噩訊,但是他的反應還能這般淡定,是十分難得的,畢竟是從抗戰時期走過來的人,心理上會更堅強一些。


    杜書記雖然有些自負、偏見,但也是一個相對公正,真爽的性子,他想了一下,直接點頭,慎重的對方圓道:“年輕醫生要爭取盡快成長起來,才能為更多的患者服務。”他還是對方圓寄予重望的。


    方圓點點頭:“杜書記,我一定多跟前輩學習醫療技術,努力提高自身的水平。”


    “記住我以前和你說過的話,不僅要會動刀子,也要把你的專長給用起來,這次黃廠長的病情,你也要輔助針灸治療。”杜書記道。


    他轉頭對黃廠長說:“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方醫生,她的針灸水平是很厲害的,這也是我有信心讓你留下來治病的原因,隻是年輕同誌,到底信心不足。”


    黃廠長看著方圓親切地道:“小方我是認識的,她的父母都是我們紡織廠的職工,她的父親前些年為了保護廠財產不受損失,英勇犧牲了,這事作為先進事跡,受到縣委表彰,還上報到市裏。她是我們紡織廠的英雄子女。她的針灸應該是和方老醫生學的,我腰傷就是方老醫生幫我治好的,她的情況,我可是比你更熟悉。”


    黃廠長剛開始沒有認出方圓來,以前見她,是一個嬌俏稚嫩,有一頭烏黑長辮子的漂亮小姑娘,今天見到一個穿著大白褂的利落能幹的女醫生,他一時沒有把兩人聯係在一起,後來覺得眼熟,慢慢才想起來的,聽到杜書記提到方圓會針灸,他才真正確定。


    杜書記讚和道:“是的,我查看她的背景材料時,才發現小方是英雄的後代。原來你們的關係更近,那好,以後你的治療護理就交給小方了。”


    看過方圓的檔案以後,杜書記才起了栽培之心,對她更加信重。


    聽他們談起父親,方圓心裏有些惆悵,她才不想做什麽英雄子女,她隻想要爸爸活著,一直陪在他們身邊,隻是永遠不可能了。


    遮掩紛雜的情緒,方圓懇切道:“黃廠長,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協助治療你的病情,胃岩的治愈率是非常高的,術後注意休養,配合針灸治療,一定能完全康複。”


    她把這個疾病說的簡單,隻是想給病人減輕心理負擔,有信心去對抗病魔。


    黃廠長笑著道:“舊社會那麽苦的日子我們都能扛過來,現在新生活才剛剛開始,我可舍不得早早走掉,小方,我一定配合你們好好治療,你們就放心大膽幹吧。”


    房間裏的幾個人頓時笑了起來,賈主任和金主任兩個人從剛才開始,表情也輕鬆了許多。


    “你這一百幾十斤就放心交到我們手裏吧。”杜書記拍拍他的肩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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