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在房間沒發現廁所, 她走出門,問門口經過的一個孩子最近的廁所在哪。


    孩子對初來乍到的陌生人挺好奇, 拉著方圓的手,蹦蹦跳跳地在前麵帶路。


    房子後方一條不寬的泥石路邊上,有一個用木板搭砌起來,上麵蓋著茅草的公廁。


    毛廁用木板隔成三個廁位, 方圓看著高及大腿處, 滿是黑黃汙漬的圓木板,她需要坐上去才能方便, 最主要,毛廁前麵沒有一點遮攔。


    一陣風刮過,棚頂的茅草簌簌作響。


    方圓忍著生理反應, 站在對麵望著這個半開放式的廁所, 沒有勇氣走過去。


    帶她過來的孩子以為方圓擔心沒手紙, 她跳起, 從不高的棚頂拿了一塊竹片下來,咧著牙高興的遞給方圓。


    方圓呆愣的看了竹片一會兒, 連忙搖頭表示自己用不上,她按著肚子, 問孩子, 附近哪裏還能方便的地方麽?


    孩子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這時有兩個扛著鋤頭拎著菜籃子的女社員前後過來, 直接在方圓麵前脫褲子, 坐下來如廁, 兩人還一邊聊著天,她們看著方圓,有些奇怪這個陌生的姑娘披頭散發站在毛廁前麵發什麽呆。


    這時又有一個男社員過來,方圓看到,轉頭就跑了。


    她一口氣跑到了衛生院,頭上的發繩已經鬆落,滿頭黑卷發飛舞,進到衛生院的時候,把正在燒火的小林嚇了一跳。


    “快,廁所在哪?”方圓按著肚子,表情痛苦的問道。


    “正房的後,後麵。”小林有些驚魂未定道,一個晚上過去,昨天還整齊漂亮的方醫生怎麽變成,像瘋婆子一樣。


    方圓步履艱難的朝小林說的地方走去,衛生院的廁所在正房的後麵,單獨搭了一小塊地方出來,三麵砌著矮土牆,裏麵用木板鋪的一個坑位,方圓已經顧不得上麵蒼蠅繞行嗡鳴,捂著鼻子進去解決迫不及待的生理問題了。


    當洗漱打理整潔坐到路院長麵前時,他問方圓休息的怎麽樣,方圓已經顧不上客氣,直接說房子裏老鼠太多,還有能不能找人教她燒灶火,再問了一下公社有沒有采購生活用品的地方,她想買一床床幔和痰盂。


    路院長笑著道,這些問題都不大,他找人幫她解決,就是床幔公社的供銷社可能沒有。


    當天公社的社長和婦女主任都來見衛生部門派下來的醫生,表示會全力支持方圓的工作,讓她有困難盡管來找公社管委會。


    他們讓方圓先在公社衛生院熟悉幾天,再到下麵的生產隊巡醫。


    還有一項工作,就是基層醫務人員的培訓工作,公社管委員會根據要求選擇一批生產隊員來衛生院參加學習班,主要由方圓給他們做基礎醫學知識的培訓,培訓好頒發證書成為一名合格的保健員,再充實到各生產隊的醫務室。


    方圓自帶了口糧過來,她還沒有學會燒灶火之前,就和衛生院的小林他們搭夥,先在這邊吃飯。吃飯問題解決了,但是晚上還是睡不了一個安穩覺。


    方圓因為沒有買到床幔,睡前全身縮在棉被裏,隻掀開一個小角透氣。


    夜深的時候,老鼠又開始造反了,把這一小方天地當成它們的遊樂場,吱吱響鬧不休,因為房子裏放了兩個老鼠夾,可能有老鼠關進了籠子裏,那驚慌失措的叫聲更大更密集,方圓試著學了一聲貓叫,想嚇住它們,安靜兩秒後又開始亂竄。


    她一直害怕會有老鼠再爬到床上,時不時的學著貓叫聲,直到後來老鼠聽了太多狼來了,她叫的再多,也沒有用了。


    帶著一個黑眼圈,她一大早就坐在門口,在清晨的冷風中支著頭沉思,昨天帶她去毛廁的那個小女孩從她麵前跑過,停下來,天真的問道:“你還在找毛廁麽?林子那邊還有一個,你現在要去嗎?”


    方圓搖了搖頭,她抬頭看著這個剛換了兩顆大門牙的小姑娘,問:“你叫什麽名字?你是住在附近麽?”


    小女孩點點頭,兩隻亂糟糟的短辮一甩一甩的道:“我叫阿秋,就住在你屋子旁邊?”她指了指相隔五十米東麵的一間土垛房。


    方圓看著她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薄外衣和蓋不住腳裸的褲子,摸了摸她的小手,冰涼的。


    “你冷嗎?”


    已經十二月,清晨溫度不到十度,方圓穿著綿毛衫外麵再套一件毛衣和燈芯絨外套,還是覺得冷嗖嗖的,阿秋隻穿了兩件單衣,她看著就冷。


    “不冷。”阿秋吸著鼻子道。


    方圓笑了笑道:“你叫阿秋,是不是有個姐姐叫阿春?”


    阿秋瞪大眼睛道:“你怎麽知道的?”


    她驚訝的樣子讓方圓抑鬱的情緒也舒展了不少。


    “你們家晚上鬧老鼠嗎?”


    阿秋點點頭,她指了指露出一根大拇指的鞋子道:“早上還有一隻老鼠跑到我的鞋子裏了,我一腳踩下去才發現。後來我阿爹把它逮住了,說養兩天,再多抓幾隻一起炒了吃。”


    說完她吞咽了一下口水。


    方圓臉上表情豐富。


    她突然想到,看著阿秋,眼睛亮晶晶地道:“你晚上到我這裏來,和我一起睡吧。”


    擔心阿秋不信任她,她又介紹了自己是衛生院新來的醫生,不是騙小孩子的人。


    阿秋羞澀的點了點頭,想起來又道:“我要先問一下我阿母。”


    方圓道:“我陪你去和她說。”


    到衛生院的時候,路院長幾個人剛想問她休息的怎麽樣,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和青黑的眼圈,這問題也就不問了。


    “方醫生,有抓到老鼠麽?”小錢問道,老鼠夾還是他放的。


    “好像抓住了兩隻,我不敢去看,要麻煩你呆會過去幫我處理一下。不過屋裏估計有好幾個老鼠洞,看它們的動靜,有幾家子呢。”方圓心有餘悸。


    “那我呆會兒去放點老鼠藥。”


    “不能放藥,之前就有社員誤食喂了老鼠藥的鼠肉,還有孩子撿了地上鼠藥吃了,公社管委會上個月還一再強調不能隨便放藥。”路院長道。


    老鼠肉也是肉,社員們經常捉了加餐,有些老鼠剛吃了藥還沒倒,被人抓了誤食的話,確實是有危險的。


    “那麻煩小錢你再幫我放幾次老鼠夾。”方圓道。她打算過兩天去縣裏一趟,買副帳幔迴來,有個床幔以後,四角攏起,隻要堵住耳朵,老鼠隻能在外麵鬧,跑不進她的被窩裏。


    上午路院長帶著方圓到公社轉了一圈,去了公社小學、小學校有五間房間,操場中間豎著一麵飄揚的五星紅旗,課室裏不時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去了以前吃大鍋飯時候的食堂,現在那裏窗梁腐朽,隻剩下幾張破桌椅了,路院長說到時候這裏會整理一下,做為培訓保健員的教室。


    後又去了供銷社、公社大樓和公社最大的一片林場。


    一圈轉下來以後,方圓迴到衛生院,精神有些不濟了,路院長看著她的樣子,讓她先迴去休息一下,方圓搖頭,白天說不定也有老鼠,她在那屋子呆的不安心,她看了一下衛生所的材料,不一會兒就趴在桌上睡過去了。


    路院長搖頭苦笑,心裏有點擔心,看這小方醫生的樣子,不知道能在這裏留多久,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接下來到生產隊巡醫的勞累活肯定幹不了了。


    方圓晚上迴去的時候,到了阿秋家,不好意思的和阿秋的父母道,自己膽子小,今天晚上想找個人陪她一塊,阿秋父母連忙點頭答應,本來兩床棉被就不能把全家好幾口人都蓋住,少了一個阿秋鑽被窩,大家夜裏也能睡得暖和一些。


    方圓把阿秋帶到家裏,阿秋還能幫她起灶火,兩個人燒了兩鍋水,熱乎乎的洗了一個澡,進被窩之前,方圓還把包裏剩下的一個桔子剝給阿秋吃,汁水充足的蜜桔讓她開心得不行。


    把煤油燈熄了,兩人鑽進了暖和的被窩。


    阿秋轉過身麵對著方圓:“阿圓姐,你這被子真暖和啊。”


    方圓笑了,這床棉被份量可不輕,是家裏最厚的一條,方曉琴特地讓她帶過來的。


    不一會兒,阿秋又道:“阿圓姐,你可真白,我沒見過比你更白的人了,白的就像,就像糯米糕。”


    “哈哈哈。”方圓被她逗樂了,“你吃過糯米糕嗎?”


    “以前過年的時候吃過一塊,可好吃了。今年過年,我阿母說還會做。”黑夜中阿秋的眼睛亮閃閃的,似乎在盼望著一年中最幸福的日子早點到來。


    老鼠又開始鬧了起來,方圓看著阿秋已經睡得香沉,一點也沒有被沒幹騷到,方圓羨慕的緊,不過身邊有一個人以後,她似乎不那麽害怕了,漸漸的,在吱吱聲中,進入夢鄉。


    ————


    方圓發現自己長虱子了,這是一件驚悚又痛苦的事,意味著留了這麽多年的長辮子保不住了。


    她試著把滅虱藥水倒在頭上,用毛巾把頭發和頭皮全都包住,但是還是沒能把虱子全都消滅,整個頭皮癢得不得了的時候,她心痛的坐在鏡子前麵,拿著剪刀,把及腰的長辮子一把剪了下來。


    再次用上藥水,用熱毛巾捂一段時間,再用借來的篦子把藏在頭皮和頭發裏的虱子和卵一點一點的梳下來。


    除了虱子後,她去找了阿秋媽媽,讓她幫忙把自己後麵的頭發剪得齊整一點。


    阿秋媽媽一邊幫方圓剪著頭發,一邊抱歉地說,肯定是阿秋把虱子傳給方圓了。


    方圓現在不知道長虱子和睡個安穩覺讓她兩選一的話,她會選哪個。


    她問阿秋媽媽,附近有沒有貓崽,她想抱養一隻。


    “有的,阿秋的阿婆養了一隻母貓,剛下了一窩貓崽,我給你要一隻過來。”


    除鼠還是要靠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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