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陸瑄拱手作別, 虞秀林還一腦門子的官司,很是有些不在狀態——


    要說皇朝陸姓確是威名赫赫, 可扒拉了那麽多人家, 虞秀林也沒找出來一個能對上號的,總不會是朱雀橋那邊的陸家吧?


    自己卻先否定了, 畢竟, 還有哪家的學問能比得上朱雀橋那裏的陸家啊。陸閣老本人分明就是比任何一個大儒都厲害的大儒,家族子弟哪裏用得著投到旁人名下?


    想的太過入神, 連虞秀月的馬車到了旁邊都不知道。


    “六哥——”虞秀月又喚了聲。


    虞秀林恍然迴身:“九妹。”


    虞秀月探頭順著虞秀林發呆的方向看了看:


    “方才那位,也是六哥的同窗嗎?”


    語氣裏有著掩不住的好奇——


    當初六哥能以二十多歲的年紀拜入大儒汪鬆禾門下, 已是驚掉了一地的眼睛, 方才那少年瞧著年紀更小, 怕是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吧?竟然也能成為汪鬆禾的弟子?


    “是啊。”虞秀林也是心有戚戚然。有句老話叫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虧自己之前還自視甚高,見了陸小瑄才知道, 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虞秀月還要再說什麽,又一陣車駕轔轔聲傳來, 兩人迴頭,卻是一群護衛正簇擁著兩輛大車飛馳而來。


    街上眾人紛紛閃避。


    看對方煌煌氣勢,出身定然不凡。


    不待虞秀月開口, 虞秀林就已是示意車夫往路邊靠些——


    要說京城裏,可不是官帽子最多?別看叔父堂堂學政,於地方而言也算一方大員,放在帝都卻委實不夠看。


    那馬車嘩啦啦很快駛了過來, 依稀能瞧見馬車上一個篆刻的“柳”字。


    這般威風,難不成是當朝駙馬、驃騎大將軍柳興平的家眷?


    不然還真想不出,還有哪家姓柳的敢在帝都大街上這麽橫衝直撞……


    正自思忖,不妨馬車上的帷幔唿啦一下掀開,一個容貌平平卻是一臉傲氣的少女從車裏探出頭來,橫了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虞秀林一眼:


    “死胖子,亂瞧什麽呢!再敢亂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因為好吃懶做,虞秀林可不是一副圓滾滾的身材?


    再想不到給人讓了道,還要被罵一聲“死胖子”,虞秀林好險沒當場暴走。


    旁邊的虞秀月也是目瞪口呆——


    這是哪家的小姐?也太彪悍了吧?


    倒是旁邊有知情者“噗嗤”一聲就樂了,一邊搖頭一邊衝著虞秀林兄妹笑道:


    “別人也就罷了,這位小姐,真是罵了你,你也得受著……”


    “看您的模樣,認得這是哪家的小姐?”虞秀林氣的不停原地轉圈,“什麽小姐啊,怎麽瞧和那些鄉野潑婦也沒什麽兩樣了……”


    一番話說得那看熱鬧的更加樂不可支:


    “別說,您這話還真給說到點上了。這位柳小姐名動帝都的,可不就是她的潑嗎!您要問她是誰啊,那可真是太有名了,您呀,可也保準聽過她的大名,不是咱們駙馬爺嫡親的侄女兒又是哪個?”


    方才那坐在馬車上直接就敢當街衝著外麵罵人的,不是旁人,正是柳興平的侄女兒柳嬌杏。


    要說柳家可真是地地道道的寒門出身。柳家往上查三代,別說做官的,就是個有機會念私塾的都沒有。至於柳老太爺則是好容易娶個媳婦兒,又體弱多病,生下長子柳興平後就撒手塵寰。


    後來又曆經艱辛,才娶了以彪悍聞名鄉裏的寡居的柳老太太。


    可誰讓人家運氣好呢,養出了柳興平這麽有出息的兒子?做了大將軍不說,還尚了主。


    至於柳嬌杏,她父親名喚柳興城,如今身居知府之職,也算是繼柳興平之後,柳家第二位有出息的人了。


    當然,這隻是外人的認知,要讓柳老太太說,柳興平算什麽?明明幼子才是柳家最厲害的——


    三個兒子中,說柳興城是柳家老娘的眼珠子也不為過。


    柳老太太一直對外說,柳家轉運,確鑿無疑是因為小兒子降生的緣故,就是柳興平可也是沾了小弟的光,才能有現在的榮華富貴……


    更是從很早的時候就信心滿滿的認定,小兒子才是最有出息,也最孝順的,柳興平真是個孝順的,就該想盡一切法子給小兒子掃清加官進爵的障礙才對。


    連帶的身為柳興城唯一嫡出女兒的柳嬌杏也就跟著成了柳老太太的眼珠子,更在老太太一手教養下,完美的承襲了柳老太太的彪悍作風,自打十歲上隨著柳老太太從鄉野之地搬居京城後,數年間便創下了輝煌戰績——


    當街因為一個冰糖葫蘆就把人攤子都給砸了這都是小事,出外踏青時,一言不合,就敢直接把監察禦史家的小姐推到河裏去……


    當然,這事發生後,柳嬌杏也受到了不小的教訓,起碼她老子因為被監察禦史給盯上,日子不好過之下,沒少痛罵柳嬌杏愚蠢,甚至還禁足三月……


    也是從那之後,柳嬌杏才收斂了些。


    隻旁人不知,坐在前麵車子上的程明珠卻是明白——


    當初柳嬌杏會推人下水,哪裏是因為和蔣家小姐爭吵?最根本的原因卻是那蔣小姐擋住了她看美少年的視線不說,更是頻頻和她搶奪美少年的注意力。


    所謂衝冠一怒為美男,說的就是柳嬌杏了。


    而很不巧,那個讓柳嬌杏見了之後就神魂顛倒怎麽也忘不掉的美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武安侯府三公子、袁釗霖。


    可不也是為著想要接近袁釗霖,柳嬌杏才放下身段,刻意討好程明珠?


    隻那會兒程明珠對柳嬌杏隻有厭惡。


    可因為噩夢中自己老是被殺頭的經曆,而柳嬌杏的背後站的不止是柳家,更有公主府和大將軍柳興平,想著說不定將來會有大用之下,程明珠才捏著鼻子給柳嬌杏留了幾分臉麵。


    倒不想,竟是因為這個贏得了柳嬌杏的友誼。被柳嬌杏無比堅定的認為,是上層貴女中最心地善良、唯一值得結交的好姐妹。


    程明珠本來還在發呆,不經意間瞟見車外虞秀林目瞪口呆、氣的臉都青了的樣子,程明珠忙拉緊車帷幔,厭惡之餘又有些愧疚——


    這柳嬌杏還真是個上不得台麵的!若不是想讓外人認定自己有長公主撐腰,程明珠如何也不想和這等女子扯上關係……


    之所以愧疚,卻是因為袁釗霖。


    這麽多年的姐弟,程明珠對袁釗霖如何會沒有感情?再加上離開袁家後的這段日子,飽嚐冷暖,唯有袁釗霖始終不離不棄……


    可不拋出袁釗霖這個誘餌,柳嬌杏又怎麽會對自己俯首帖耳、感激涕零?


    霖哥兒一向心疼自己這個姐姐,就算是他為自己能過得好盡一份力吧,便是霖哥兒知道,也一定不會拒絕的。等有機會了,自己一定會好好補償他……


    袁釗霖大大的打了聲阿嚏,神情明顯有些張皇。


    有心要轉身離開——


    之所以能離開祠堂,自然是因為袁釗霖終於向袁烈低了頭,說是已然知道錯了,還口口聲聲一定要親自過來給蘊寧道歉——


    昨兒個接到程明珠的親筆信,央他今兒個一定要去鬥花盛會。從小就習慣了對程明珠的有求必應,即便兩人現在身份已然不是從前,甚至前幾日袁烈並袁釗鈺大發雷霆之下,施以重懲,袁釗霖接到紙條後,還是下意識的就應下了。


    可畢竟並不是真心認錯,不過是擔心程明珠有什麽難處需要自己援手,如何也不會過來這裏……


    袁釗霖自不是一般的心虛。


    是以才會在綺霞苑外徘徊良久。


    隻他昨兒個還在祠堂跪了一夜,又在外邊吹了這麽會子冷風,自然就有些受不住。


    剛要鼓起勇氣上前,門卻“吱呀”一聲從裏麵打開,袁釗霖倉皇抬頭,可不正是蘊寧,正站在門旁?


    “進來吧。”瞧著冷風裏凍得臉都有些發青的袁釗霖,蘊寧歎了口氣。


    袁釗霖有些局促的“嗯”了聲,捏著衣角,垂著頭別別扭扭道:


    “那個,我,我是想跟,跟你,說聲對不起……”


    “先吃點東西再說吧。”蘊寧說著,推了一個托盤過去,上麵放著一碗雞絲小米粥,一碟金絲卷,幾碟子小菜。


    頓了頓又吩咐采英:


    “讓小廚房煮碗薑湯送過來。”


    “我,我不餓……”袁家多男兒,丁芳華又是有些大大咧咧的性子,袁釗霖即便年齡最小,也早早的就學會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後來更是自動自發的接過了照顧程明珠的任務。


    是以這些年來,都已經忘了被人照顧是什麽滋味兒。


    這會兒剛從清寂寒冷的祠堂出來,委實又冷又餓,本以為前日裏那般指責蘊寧,不定多招人厭煩呢,倒不想,卻是準備了香噴噴的粥菜不說,甚或怕自己凍到,還讓人煮了薑湯……


    偏自己並非真心悔過,反是為了明珠表姐,才會到這裏來……


    長這麽大,袁釗霖還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煎熬,低著頭食不知味的把那些粥菜一掃而空,又眉頭都沒皺就把一大碗苦辛味兒的薑茶喝的涓滴不剩,然後就逃也似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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