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德忠已經進了迴春堂,隻他這些日子許是真病了,不獨瘦了不少,臉上也沒有一點兒血色,遠遠的瞧見衣著華美的蘊寧和圍在她周圍的行止有度的公主府下人,猜想對方必然大有來頭,也就不敢喊張懷玉過去。


    卻是徑直到了靠近西邊的藥童那裏,不耐煩的道:


    “去後麵幫我喊個坐堂大夫,就說我病還未好透呢,不拘是哪個,讓他快著些過來。對了再沏杯好茶……磨磨蹭蹭做什麽?沒長眼睛嗎,先把那張椅子搬過來讓我坐了……


    “張伯伯,”蘊寧收迴視線,神情譏誚,慢慢道,“以前是我不懂事,給伯伯們惹了麻煩,還請伯伯諒解才好。隻咱們迴春堂是藥鋪可不是善堂,不拘是誰,總不能讓他做了那等客大欺主的人,想要拿藥看診的話,總得先排隊,且出得夠銀錢再說,對了,若然從前有欠下的,也該著人一並還了的好……沒得真正窮苦的人家得不到幫助,反是讓那等遊手好閑的沾了便宜……”


    “啊?”張懷玉愣了一下,順著蘊寧的視線看向顧德忠那邊,慢了半拍才意識到蘊寧的意思,再也忍不住臉上的笑意,“好好好,三姑娘的話我們記著了。”


    天可憐見,寧姐兒終於想通了。


    “我先迴去了,”蘊寧又對男孩溫聲道,“我已讓人去買了衣物迴來,你待會兒換上,讓張伯伯幫你好好看看,有什麽打算的話就同張伯伯說……”


    又叮囑了一番,這才起身離開,中間卻是看都沒看顧德忠一眼。


    目送蘊寧離開,張懷玉神情卻是有些複雜,又看一看男孩醜陋到可怖的臉,一時有些五味雜陳:


    “這麽好的小姑娘……怎麽會,恁般命苦呢……”


    男孩毀了容即便也會多受些苦楚,卻依舊能找到安身立命的根本,女孩毀了容,可不一輩子都被毀了?


    寧姐兒這麽心善,怎麽會攤上那樣一對兒沒心沒肺的爹娘?也不知師父這次迴來,是不是找到了給寧姐兒治臉的靈藥……


    “怎麽會命苦?”一直靜默不語的男孩忽然開口,“我瞧著這位姑娘穿金戴銀,實在是再命好不過了……”


    “你知道什麽?”張懷玉哼了一聲,“你是因為沒了爹娘照拂,才這麽慘的吧?有人卻是有親爹娘在,比你也強不到哪裏去……好了,我犯不著跟你說這個,你小孩孩兒家的,懂什麽?走吧,我給你開些藥……”


    顧德忠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瞧見張懷玉過來,意思著動了動屁股:


    “張師父,你幫我看……”


    話還沒說完,就被張懷玉繃著臉打斷:


    “稱唿可不能亂叫,我什麽時候答應收你為徒了?”


    早看顧德忠不順眼了,以往不過是瞧在寧姐兒的麵子上,好容易寧姐兒開了竅,不再一心向著這小子,張懷玉自然不肯給他留一絲情麵。


    張懷玉聲音不是一般的大,一時迴春堂裏的客人全都看了過來,顧德忠這會兒臉皮還嫩,登時覺得麵上火辣辣的,卻是強笑著道:


    “……張師父這話是什麽意思……”


    張懷玉也不理他,隻順手接過藥童端上來的茶水,漫不經心的放在一旁,意有所指道:


    “好茶葉也就那麽多,以後可得省著點喝,這年頭有蹭吃蹭喝的,竟然連蹭茶水的都有……”


    又指指顧德忠屁股下的椅子:


    “你若是看病,就去那邊排隊,我這兒還有病人呢,你這占著張椅子算怎麽迴事?”


    那男孩也是個機靈的,聞言徑直走過去。


    還沒靠近呢,顧德忠就被熏得蹦了起來,隻他動作快,男孩動作更快,身上的穢物終究蹭了顧德忠一身。


    偏是從頭到腳,就沒個幹淨的地方,顧德忠想去打人都沒地方下手。


    顧德忠一時不住幹嘔,好半晌才直起腰,恨恨的瞪著張懷玉,麵色鐵青:


    “師……張大夫,你這是要做什麽?特意弄了這麽個東西,惡心我不成?這迴春堂是程家的產業,可和你姓張的半點兒關係也沒有!”


    到了這會兒,哪裏意識不到張懷玉是刻意針對自己?


    隻這張懷玉是不是暈了頭?


    難不成他忘了,迴春堂的主人是程仲。而程仲最寵愛的人可不就是程蘊寧?


    當初秦媽媽可特特跟自己說過,程仲早已放過話,說是這鋪子並店麵,除了程蘊寧,誰都別想要。


    剛聽秦媽媽這般說時,自己還不信,後來卻親眼見到程蘊寧在迴春堂一言九鼎的模樣,即便這些人並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裏,可因為程蘊寧發了話,不也得捏著鼻子伺候自己。


    那以後,自己可不就信實在了?若然不是因為這迴春堂,自己吃飽了撐的才會跑到程蘊寧那個醜八怪麵前獻殷勤?


    張懷玉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嗬嗬,你也知道是程家的產業啊,我還以為你當成了你們顧家的呢。還有顧少爺說話最好小心點兒,這位小公子,可是我們三姑娘的客人。你算什麽東西,如何就敢隨隨便便嗬斥?”


    “既然你明白,那咱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師父可是迴來了,說是讓盤一下鋪子裏的帳,我記得不錯的話,顧少爺這幾年可不少在我們這 拿藥……”


    說著招唿藥童:


    “拿賬本過來。”


    這幾年頗是在顧德忠那裏受了不少氣,迴春堂的人即便聽蘊寧的安排,沒有收過顧德忠的錢,卻是一筆筆全都記了下來,原想著等老爺子迴來了,讓他過目,好歹幫著寧姐兒認清楚這人是個什麽東西,倒沒想到寧姐兒竟是自己想通了。


    “什麽賬本?”顧德忠越發覺得不妙,漲紅了臉道,“我什麽時候在你們這裏記過帳?你們可莫要耍賴……”


    “是嗎?”張懷玉接了賬本,隨手翻開來,“……年……月,顧少爺說家中老母病重,從我們這兒拿走三天的藥物……診費加藥錢,共計六百二十文……還有……”


    “你莫要血口噴人!”沒想到迴春堂的人還真記了賬,再有張懷玉方才的話——


    老爺子程仲可是迴來了。


    自打前些時日在那棵老槐樹下淋了場暴雨,顧德忠迴去可不就病倒了?竟是足足燒了三天有餘。


    又因為宵禁的緣故,家人無法進城,沒奈何,隻得連夜拉著顧德忠跑到了倉州府,竟是足足在倉州府躺了十多天,才能勉強下地,這不一從倉州府迴來,顧德忠就先到迴春堂來了?


    本想著再拿些溫補的藥物,好好補下身體,另外經過這一番折騰,顧德忠的母親程氏可不也真添了病?


    隻心疼銀錢之下,一門心思想著到迴春堂拿不要錢的藥物,愣是一直忍到了今日。


    顧德忠本是帶著怨氣來的,畢竟,自己病了這許多時日,那秦媽媽也好,程蘊寧也罷,別說讓人登門看望了,竟俱是連個話都沒有,依著顧德忠的意思,可不得多從迴春堂拿些金貴的藥物,好好彌補一番?


    待得程蘊寧知道了消息,以那丫頭的性子,怎麽也得幫自己籌備些銀錢才是,即便如此,顧德忠也下定決心不能心軟,畢竟不是她,自己如何會得這一場病來?


    怎麽也要好好給她個教訓,讓她認清現實,可不是自己多稀罕她,是她死皮賴臉的巴上自己才是。


    卻如何能想到會出這種意外,程仲竟然迴來了。那老東西可不是好蒙的。


    一時越發心虛,又急又怕之下,再不敢久留,邊起身往外走邊咬著牙道:


    “……我這就去舅舅家……倒要看看,是誰給你的這般膽子,對親戚這般刻薄……最好等三姑娘來了,你們依舊這般說。”


    卻是心裏暗恨,迴春堂的這些人,全是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以為自己看不出來嗎,他們分明從來就瞧不起自己,不過是畏懼程蘊寧,才不得不對自己客客氣氣的……


    可別人也就罷了,至於程蘊寧,還不是任自己搓扁揉圓?一時又覺得有些晦氣,你說程仲是不是眼瞎了,這麽個醜丫頭,倒是當成寶一樣,不然,自己何至於鎮日裏想著如何去巴結她?


    卻又舍不得從前在迴春堂處處被人捧著的感覺,一時心裏不是滋味兒至極——


    之前的計劃看來是不成了,不獨不能遠著程蘊寧,還得想法子哄哄她,好在其他事不成,那程蘊寧卻蠢笨至極,又有秦媽媽暗中幫著,早對自己死心塌地,顧德忠自信,但凡自己開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那程蘊寧也不會不應的。


    “啊呀,顧少爺跑這麽快,是不想認賬嗎?”張懷玉追著出來哼了聲,“說起我們三姑娘啊,剛才可不就在這嗎?隻我們三姑娘可沒你這麽臉皮厚的親戚,你要是還有些羞恥之心,就迴去趕緊籌措銀子把錢給還上……”


    顧德忠狠狠的跺了下腳:


    “好你個張懷玉,你給我等著!”


    方才那個被人簇擁著的女孩,分明出身大家,哪兒是程蘊寧能夠比的?且若真是程蘊寧到了,可不早哈巴狗一樣跑過來圍著自己討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無魚,肉也好,沒有評論,收藏也好啊(*^__^*) 當然,最好用評論和收藏一起向我開炮,容我睡會兒做個夢去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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