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珍珠弄, 王秀珍一見女兒迴來,來不及將手裏的東西放下,就衝到大門口:“小曼你終於迴來啦!急死我了, 說好隻住一晚上,我昨天望了一天, 晚上覺都沒睡好。”


    “客戶的飛機晚點了,沒趕上迴來的火車, 所以隻好再住一晚上,趕了今天的頭班火車迴來的。”


    雖然解釋得很細致, 但王秀珍卻察覺到女兒明顯有點提不起精神, 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 不由心疼得很,抱怨道:“一定是趕火車太累了,臉色都不大好。大城市也就表麵光鮮, 生活是一點不方便,哪哪都遠得要死, 有趕到火車站的功夫, 放我們這裏都能趕到外地了。”


    一邊說著, 一邊搶過何小曼手裏的包,拿進去放好, 又趕緊倒了一杯熱水:“快喝點水吧。看你累的樣子,午飯吃沒?”


    何小曼喝了兩口, 水還真有些燙, 人倒是清醒了些。見親媽忙前忙後, 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在火車上吃了些,現在不餓,倒是有點困,我想上去睡會兒。”


    “去吧去吧。”王秀珍趕緊讓何小曼上樓睡覺,“趕路最累了,我知道的,比擋車走路還累。”


    何小曼哪裏是趕路累,她是莫名的懵。被今天丁硯的那些坦白驚到,不知該如何麵對。


    說來也奇怪,心裏壓著事,她居然就是想睡覺,一倒到自己床上,柔.軟的被子將她團團裹住,才是真正有了安全感。


    她沉沉睡去,連夢都沒有做一個,一覺醒來,竟然已經是傍晚。


    “小曼迴來啦!”


    見何小曼從二樓下來,何立華笑著招唿。他已經聽王秀珍說,丫頭一迴來就睡了,肯定是趕路累著了,心裏也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正好,小曼下來那就開飯吧。”王秀珍趕緊地往餐桌上端菜,“睡一覺果然精神好了不少,臉色也不難看了。我特意沒叫你,讓你多睡一會兒。”


    “聽說飛機晚點了?”何立華問。


    “是的,本來是上午的飛機,居然一直到傍晚才到。”何小曼現在是真餓了,一桌香噴噴的飯菜把她的口水都勾.引了出來,趕緊地就開吃。


    “說起來,我和你.媽還都沒有坐過飛機呢。等我也退休了,和你.媽一起坐飛機出去旅行去。”何立華笑著暢想。


    望著鬢角已經出現白霜的父親,依然是那樣風度翩翩的樣子,何小曼不由感慨。人果然除了好看以外,還會有一種叫風度的東西,何立華是真有。


    “也不用等退休啊。等什麽時候工作沒那麽忙,就休個假,和我媽一起去香江玩玩,或者特區。”


    “我們要先去首都。上次去還是剛結婚的時候了。”何立華迴憶道,“你.媽還不肯去,怕我花錢。後來我是哄著她,說我拿了一筆獎金,她才肯去。”


    王秀珍笑道:“是啊,從那時候開始,就看出你會哄騙。小曼你知道伐,你爸哪裏拿了什麽獎金,他怕我不肯去,跟師兄弟借了一百塊錢,後來十塊十塊的,還了大半年呢。”


    原來這麽老實的父親,也有這樣意外的一麵啊!


    何小曼心中一動。當下的處境,她是真的迷茫,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或者父親那兒能有答案。


    吃過晚飯,她借口有些撐,非拉著何立華出去散步。


    原本何立華是雷打不動要看新聞的,但寶貝女兒今天難得盛情相邀,何立華便也欣然應允。


    三月,一股寒潮過去還沒幾天,正是溫度重新攀升新高的時候,夜風已不刺骨,從珍珠弄出去,走在街上散步,還蠻愜意。


    “爸,我遇見了讓我覺得困惑的事,想跟你說說。”何小曼挽著何立華的胳膊,沒有繞彎,開門見山。


    何立華微笑:“我就知道,你怎麽無緣無故拉著我出來散步。說說看呢,什麽事可以讓我們小曼困惑?”


    “是不是所有的欺騙都是罪惡的,都是不應該被原諒的?”


    何立華一愣,這個問題也太大了。“這不好一概而論吧,欺騙也要看目的,看結果,不能講得這麽絕對。當然了,能不要欺騙還是不要欺騙,因為後果很難由自己把握,容易引起一係列的後遺症。”


    何小曼不由歎道:“是啊,一個謊言說出口,後來就要有五個十個謊言去圓。沒有窮盡。”


    這可真是話中有話。


    “怎麽了,是你騙了誰?還是誰騙了你?”


    何小曼也不想隱瞞:“爸,你還記得丁硯麽?”


    “當然記得,你的救命恩人,後來不是在你廠裏蹲點調研過麽?你好像說過他出國留學去了啊?”


    何立華記性還真不錯,這些關鍵信息都記得,一個都沒遺漏。


    “他是救了我。但是,他隱瞞了當時的真兇。”何小曼耿耿的便是這個。


    何立華一驚:“真兇去年不是抓到了麽?向麗娜啊。怎麽了,丁硯早就知道?那他是車禍的目擊者?”


    何小曼搖搖頭:“這倒好像不是……”


    又想起何立華完全不知道丁硯的身份,又解釋道:“其實丁硯……是副市長丁佐民的兒子,當然這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他一直沒有提及,我也沒有特意打聽過。”


    何立華倒吸一口涼氣:“市長的兒子!我的天,那個向麗娜不也是什麽大領導的孫女麽?怎麽都碰一起了?難道就是因為認識,所以沒有向警察坦白?”


    “倒也不是。當時丁硯救我的時候,隻看到車子,沒看到人。但是據說,車禍當天晚上,丁硯一家去向家作客,看到了向家那輛肇事的吉普車,所以那天晚上,他應該就已經知道誰撞了我。”


    看著女兒的落寞,何立華突然猜到了些什麽。


    丁硯曾經上過門,何家一家人都對他很有好感。至於後來突然出國留學,何家也隻是覺得大概優秀的人也該當如此,慢慢的就把他淡忘了。


    但是顯然,女兒並沒有淡忘他。


    何立華自問,從來沒有攀龍附鳳的心。但他卻又有更高一層的眼界。他不鄙視低層,但也不仰望上層。


    感情,不論身份。這個“不論”,不僅向下,也向上。


    二人沉默著走了一段,何立華終於道:“我剛剛想了想,當年的事情是這樣。他將你送到醫院,隨後通知了我。我趕到醫院的時候,警察已經詢問結束,當時詢問的不止有丁硯,還有送你到醫院的司機,提供了肇事車輛的信息之後就走了。”


    何立華擔心地望了望女兒,見她臉色倒是平靜,便繼續道:“後來警察那兒的後續,是我去處理的。他們沒有再出現。警察也沒有再要求第二詢問,隻是當作一般的車禍來處理。如果按你剛才的說法,當時他應該並沒有刻意欺瞞警察。如果他是當晚看見了車輛,他的問題在於,沒有再去找警察說清楚,是不是這樣?”


    “是的。我沒說他當場說謊,但他也的確知情不報。”


    “對。問題就在這兒。其實從結果來說,就算他當時去告知警察,結果也和你後來自己找到肇事司機是一樣的,無非就是調解和賠償……”


    “可我在意的是,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何小曼的平靜終於被打破,語氣變得急.促起來。


    何立華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女兒:“兩年後,兇手突然落網。當年的肇事司機背後居然另有指使者,你不覺得這個落網有些太過巧合嗎?”


    被父親一提醒,那曾經有過的熟悉感又迴來了。


    “如果我是你,想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會去和他接觸過的人那兒了解。如果當初他知情不報,是因為什麽?向家的背景固然深厚,丁家不也是同樣顯赫?他的知情,是早發現了肇事車輛,還是早發現了向麗娜才是背後主謀?小曼,我們不會原諒罪惡,但是,也應該讓別人說話。”


    何小曼望著父親,當年與父親在賠償金一事上的分歧還曆曆在目,可縱然有分歧,何小曼還是深深地佩服父親的正直。


    應該讓別人說話。


    這個“別人”,既包括丁硯本人,也包括那些曾經參與其間的人。他們眼裏,事件到底又是什麽樣子呢?


    “看來明天下班後我要晚些迴家了……”


    “沒事,不論多晚迴家,家裏總會給你留著飯菜的。”何立華的支持,意味深長。


    睡了一個下午,何小曼的夜晚格外清醒。與父親的一番談話,終於讓她從懵懂狀態中走了出來。將這三年來的各種事件和細節仔細想了想,不得不承認,父親的疑惑,和自己的疑惑是一樣的。


    高考的時候,自己那熟悉感,也一定不是憑空來的。


    一定還有很多自己並不知曉的內情。


    明天下班,要來約一約錢警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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