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數年內能把一家區屬集體中型企業帶領到行業前排的領導者, 邱勤業的能力當然非同一般。


    自從去年高萍帶領著外賓來崇光棉織廠參觀過後,邱勤業和高萍的關係就處得很不錯, 後期又爭取到過幾次外事任務, 對崇光棉織廠打造國際形象、獲取外貿訂單還是頗有幫助。


    而高萍因為何小曼的緣故,也對崇光廠格外地關注。


    自從丁硯遠走高飛,高萍的心比以前也淡然了不少。一來兒子出去,是名正言順地公派留學,而且是q大的名額出去, 丁佐民就算在c州位高權重, 放到首都去還是不夠瞧的,所以丁硯的出國, 讓丁佐民和高萍在政府機關那些同仁麵前也是極有麵子。誰都知道丁家的兒子智商高、為人清流。


    且丁佐民在任上,治了幾個貪腐的案子。立了不少聲威。偶爾私下與高萍聊起, 也感歎那些人多半是被老婆子女拉下水,尤其是兒女在外接工程, 最後成為突破口的案例還真不少,相比之下,丁硯這種自始至終隻會做學問的孩子,客觀上也給丁佐民的立威助了力。


    隻是夫婦倆心中也明白, 兒子走那麽遠,求學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也隱隱有些迴避矛盾的意思。又見他在國外也是過得清心寡欲, 竟連個異性朋友也沒有, 丁家夫婦也是大眼瞪小眼, 很是無可奈何。


    自家兒子,當媽的還能不了解?


    這孩子哪裏是當真“清心寡欲”,不過是心裏揣著那個人,怎麽都放不下,便再也裝不進別人去了。


    所以高萍也放不下。


    她答應了兒子,會對何小曼高抬貴手,她便信守承諾。但她可沒說自己連看都不看一眼。


    所以她對何小曼的動態,了解得比丁硯清楚多了。何小曼與史培軍合辦的印刷廠,她一開始是等著看笑話的。哪知道新規一落地,印刷廠居然就收手了。


    同在政府機關工作,她與史培軍的父親也有交集,隻是史家爸爸不知丁家兒子竟然還跟何小曼有淵源。在高萍不動聲色的引導下,史家爸爸也透露過不少關於何小曼的信息。


    尤其那句:“這女孩子是真好。又穩重又聰明,最重要是正派。我家小軍以前沒少幹淘氣的事兒,現在跟小何合夥了,倒被帶的穩重多了。說小何總讓他合法經營,腦子可以靈,但要靈得是地方,不要鑽營那些歪門邪道。年輕人啊,朋友說的,比娘老子說的管用。”


    “哦,那讓你家小軍追緊點,以後娶迴家當兒媳婦,也能管著點孩子啊。”高萍故意支招,做得不動聲色。


    史家爸爸心裏倒是明白:“這可算了吧。小何怎麽會看上我家兒子,這孩子是心裏有大主意的。”


    “那也不一定麽,以後小軍當了大老板,也不比那丫頭差啊。”


    “嗬嗬,小何啊,她隻會比小軍賺得更多。而且平常做事很大度,不是貪財的。總之,我家小軍看她就像個仙女兒一樣,要他去追,那是借一百個膽子都不敢的。”


    “哦,原來這樣,哈哈。”高萍笑著,“用時髦的話怎麽講,心裏的白月光,哈哈。”


    轉頭迴家,就跟丁佐民匯報:“我還以為何小曼纏著小硯,總是有所圖的,現在看看,她倒是很能幹,完全不靠誰,也發展得有聲有色。聽說她在找店麵了,家裏大概是打算開店,要拿s市那些老牌訂製服裝店的模式過來做。”


    “哦,這麽看還是蠻穩紮穩打的。現在老百姓生活越來越好,這也是個思路,想得倒是長遠的。那她廠裏的工作呢?”丁佐民也好奇起來,這個毛丫頭還不滿二十,怎麽就這麽多想法,也不嫌累的。


    “崇光廠的工作麽,一直在做的呀。一邊讀書,一邊工作的麽。邱勤業今天還打電話來,說想參加特區的國際貿易交流會,問要辦些什麽手續。我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下,又是何小曼的建議,聽說何小曼還要和國紡大的師生聯合辦什麽畢業設計發布會,想把‘絲路’這個品牌的紡織品推出去。”


    丁佐民鄭重起來,轉頭望著高萍:“這倒真是個好建議啊,酒香也怕巷子深,咱們c州的紡織企業要都能有這樣的意識,主動走出去和世界接軌,還怕咱們的經濟會落後?你明天和外經貿委聯係聯係,看看是不是組個團,讓電子和輕工這些行業都去考察見識一番。”


    高萍笑道:“我去聯係倒是不難,不過,考察的人多,真正走心的估計還是少。大家都靠著上麵給任務,也吃得飽飽的,考察什麽的,也就是走個過場,沒多大用處的。”


    “嗬嗬……”丁佐民冷笑道,“誰墨守成規,誰就要被淘汰。那些自以為是的,哭的日子在後頭。迴頭我們幾個常。委開會,我提一嘴,這考察,我得親自帶隊。”


    “喲,你這是去考察市場啊,還是去考察何小曼啊?”高萍取笑他。


    “哈哈!”丁佐民被她逗笑,“讓兒子惦記這麽久的姑娘,我還真想去會一會,看看到底是什麽三頭六臂。”


    高萍心中一動,不說自己這一年多來的心境,就是丈夫這變化,她也都看在眼裏。


    他們對何小曼,從拒絕到觀察,再到現在竟然已經可以欣然談論,而且丁佐民還生了“去會一會”的心,這多少有一些“相看”的意味。


    不由感歎。何小曼從來不曾在丁家下過什麽功夫,甚至這一年多和丁硯也沒有任何聯係,卻用她自己在學業和事業上的奮鬥,悄然讓丁家這兩位“旁觀者”改變。


    這姑娘,真是有力量的。


    想了想,高萍問道:“老丁,邱勤業想要小硯在美國的電話,給還是不給?”


    丁佐民一愣:“他要小硯電話幹什麽?”


    “過了年,崇光棉織廠新廠區要奠基,邱勤業的意思,小硯給過他們很多幫助,所以奠基儀式也想請小硯迴來參加。”


    高萍沒說穿,但兩人心裏都明白,讓丁硯迴來,就意味著會與何小曼見麵。他們曾經極力阻止的交往,說不定就會重新開始。誰也不知道,一旦讓他們重新開始,再靠他們兩人的力量,還能不能阻止成功。


    所以這電話給還是不給,某種程度上,是他們對丁硯未來的一次選擇。


    丁佐民戴上老花鏡,拿起床頭櫃上的書,隨手翻了兩頁,又停下。半晌,道:“小萍,你看我看書都要戴老花鏡了,我們管我們的方向,讓年輕人負責他們自己的世界吧。”


    高萍聽懂了,悄悄握住丁佐民的手:“我也想通了。當初我父母不也嫌棄你……”


    “咚”,丁佐民將書一扔,摸了摸高萍的頭,“就為這,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小年夜的時候,廠裏各部門都在大掃除,因為今年的訂單量特別足,完成率也高,崇光棉織廠被評為市級的優秀企業,邱勤業將銅牌拿迴廠裏,副廠長徐滄海和石新源帶著人敲鑼打鼓地在廠門口迎接。


    一切都格外意氣風發。


    在廠部會議室開完年前的最後一次碰頭會,邱勤業給何小曼遞過來一張紙條:“電話我要來了,能不能把他請來,要看你了。”


    這真是個艱巨的任務,何小曼迴到辦公室,拿著紙條出了很久的神。


    湯丹湊過來,看著一串數字:“咦,這不是美國的電話號碼嗎?”嗯,看來這個國際貿易沒白念,別人都看不懂,隻有湯丹看懂了。


    突然,何小曼一個念頭襲上,對湯丹正色道:“是啊,這是丁硯的電話,邱廠長想邀請他參加明年春天的新廠區奠基儀式,你負責跟他對接聯係吧。”


    說著居然就把紙條遞給了湯丹。


    湯丹嚇了一跳:“當然你是聯係啊,我跟他又不熟!”


    “咳……”何小曼清清嗓子,“我還有其他任務,這是分派給你的工作,必須完成。”


    這還“仗勢欺人”了啊!


    湯丹當然知道何小曼跟丁硯的糾葛,就是用腳趾頭想,也不願意去攪和這事情,腦子還沒壞的嘍。


    嘻嘻一笑,湯丹眨眼道:“分派別的工作我一定認真完成,但這個工作完成不了呀。他在美國,又不是在首都嘍。我一個電話打過去,肯定是美國人接電話呀,雖然我在學英語,但也還沒到可以跟外國人直接對話的地步,要是鬧了笑話,那可是有國際影響的。”


    國際影響……何小曼也是暈。湯丹這個扯著虎皮當大旗的本事也是越來越溜了。


    趁著她無言以對的當口,湯丹迅速跑開,絕不給何小曼繼續反駁的機會。


    環顧四周,連湯丹都沒法子接的事兒,別人就更不可能了。銷售科現在人雖然不少,要麽就是如顧峰那樣的小年輕,雖然也很專注於學習,但英語水平實在夠嗆,根本沒法和外賓直接對話;要麽就是以前的老人馬,那些都是從工人隊伍裏提上來的銷售人員,重的是經驗和閱曆,而非文化水平。不說別的,當年提拔的標準就是高小畢業,也就是說,能把小學順利讀完就已經夠格了,你說,還能有更多的要求嗎?


    無奈,何小曼隻得又看了一遍那串數字,然後歎著氣將紙條收進了包裏。


    “我早點下班,去長途電話廳辦個事啊。”何小曼跟科裏的同誌們打了個招唿出門去。


    湯丹在她身後嘿嘿直笑,顧峰問:“你笑這麽陰險幹嘛?”


    “不幹嘛,開心,就想笑。”湯丹湊過去,“下了班,找史培軍出去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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