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玉裳獨來獨往得太久。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碰到如此投契的對象。


    而何小曼更是感歎。原本她接近曾玉裳, 隻是為了她那花園前一排臨街的門麵而來,但隨著內心的接近, 何小曼對曾玉裳有了真正入心的佩服,無論是她優雅的儀態、略帶傲氣的眼神、信手拈來的談吐,都帶著舊式隱忍的炙熱。


    她表麵清冷,其實內心格外有溫度。


    二人聊了很久, 甚至忘了湯丹的存在。臨走的時候, 曾玉裳依然堅持該由她來結賬。


    隻是這迴的堅持,已不是一開始的戒備, 而是出於對這場結識的喜悅。


    “你們是迴國紡大嗎?”一起走到酒店大堂,曾玉裳轉頭問。


    “我們住在國紡大附近的招待所。”何小曼微笑著迴答。也隻有何小曼可以將“招待所”三個字說出五星級酒店的坦然。


    若是一個小時之前,她也不會如此坦然。但現在已經可以, 因為曾玉裳已經從心底接納了她。


    果然, 曾玉裳試圖發出邀請:“那咱們順路, 你們是怎麽過來的?”


    “公交車。”


    “我喊了車, 加你們兩個也坐得下,不如一起吧, 我送你們迴去。”


    湯丹還以為何小曼要客氣一下,正提起一口氣打算附和何小曼。哪知道何小曼完全沒有拒絕的意思, 反而笑道:“那太感謝曾小姐了, 咱們又能說一路呢。”


    說話間,曾家那位中年婦女走了過來, 低聲對曾玉裳道:“曾小姐, 車子已經到了。”


    曾玉裳心中高興, 拉著何小曼的手給她介紹:“月君,這兩位小姑娘是我剛剛結識的,何小曼,湯丹。”


    又跟何小曼道:“我的管家,陶月君。”


    陶月君一見何小曼,便是微微一怔:“是你?”


    “您好,又見麵了。”何小曼微笑地看著她。


    既然選擇了與曾玉裳一同走出餐廳,何小曼也是料到了會與她碰麵。雖然結識之路費盡心機,但何小曼終究不是一個遮遮掩掩之人。


    “你們認識?”曾玉裳有些奇怪。


    “這位何小曼姑娘曾經來咱們家想找您,因不知有何目的,被我拒絕了。”陶月君說著,警惕地望著何小曼。生怕她對曾玉裳使了什麽手段。


    曾玉裳吃驚,挑了挑眉,卻沒有表露,隻沉聲問道:“這麽說,你早就知道我是誰?”


    何小曼真誠地望著她:“我的確去過武青路79號,想與您見上一麵。不過陶管家拒絕了我。後來第一次見您,就是上周二在四季茶餐廳了。請相信我對您絕無惡意……”


    曾玉裳嘴角掛起一絲捉摸不透的微笑:“看來你為了接近我,也是花了不少心血啊。隻是不知道,你為什麽想見我?”


    “我是紡織廠的銷售科長,正在想駐s市的辦公室處,武青路離國紡大近、環境優雅。而國紡大周邊正漸漸形成一個集紡織品交易和展覽交流為一身的市場,79號花園的圍牆那麽長長的一道,在武青路上已很少見,所以我一開始是想找主人談談租用臨街房屋的事兒……”


    “這不可能,不用談的。”曾玉裳立刻打斷了她,“要願意開店,我這79號留不到現在。既然武青路上已經少見這樣的房屋,那更應該讓這份‘少見’繼續下去。”


    何小曼笑道:“其實,我已經想過曾小姐會拒絕我。但這已經無關緊要。能和您喝茶聊天是一次非常愉悅的體驗,這體驗也是我花了心血準備,而後才有的機會。”


    曾玉裳深深地望著她:“但有些東西,並非花了心血就可以準備到。你不可能知道我今天會在茶餐廳看什麽書。”


    何小曼保持著坦然的微笑:“保持求知的欲.望,保持對世界的好奇,這‘準備’就是一輩子的,絕不僅僅為了某人。這‘準備’是為了自己,隨時隨地可以碰到相當的人,談有趣的話,做有趣的事。”


    不知道是否這場交談起了作用,又或者曾玉裳的心思原本都非尋常人可以琢磨。反正出人意料的是,曾玉裳居然沒有因此而厭棄她。


    車子終於開到武青路79號曾家花園門口,離國紡大也已不遠。


    何小曼和曾玉裳一並下了車。正要道別,卻聽曾玉裳道:“不談租街麵的事兒,我還是很願意和你說話的。”


    咦,這是肯定,還是邀請?


    何小曼轉過頭,笑得格外陽光:“其實我真正見到您本人之後,沒有談過工作。”


    二人心領神會。曾玉裳眼中流露出幾分讚許,點頭道:“我常常一個人在家,歡迎你來作客,有好茶相待。”


    “謝謝曾小姐,一定會來的!”


    迴到招待所,何小曼立刻將“戰袍”換下來,小心地掛起來,要知道真絲是極易弄縐的,何小曼還是細心點為好。


    “哎,看來這地方是租不成了,這麽多天白忙了。另找地方吧!”湯丹長歎一聲,累得倒在床上。


    “瞧你。今天我跟曾小姐說什麽來著?看來你沒聽進去,眼神不知道在瞥哪個帥小夥呢。”何小曼取笑她。


    “你們倆今天說了那麽多,好多我都聽不懂,當然隻能用用餘光飽飽眼福,好歹既不無聊又不失禮。”


    也真是難為湯丹了,她本來就不是那麽沉靜的人啊。


    何小曼笑道:“我跟曾小姐說,‘準備’是一輩子的,不隻是為了某人,而是為了自己。所以,和曾小姐的交往也一樣。就算一開始抱有目的,卻也不能因為目的沒有達成,就輕易地舍棄。情誼,是不能隻講結果的。”


    湯丹聽懂了:“所以,哪怕沒有結果,也不算白忙,是不是這個意思?”


    “對,真聰明!”何小曼讚她,“這世界不存在白忙,收獲在別處。起來,別癱著,崇光棉織廠駐s市辦事處,暫時就在這招待所裏,在這房間裏,起來工作了!”


    “你個黃世仁,催這麽緊。”湯丹雖然不情不願,但一想到自己來這兒是工作的,可不是享受的,還是一骨碌爬起來,“來吧,安排什麽工作?”


    何小曼從包裏掏出穀德求的名片,認認真真看了半晌,嘴裏喃喃地念:“天鷹文化……穀德求。”


    湯丹有些不解:“你不會當真了吧?我怎麽覺得這事太夢幻了。”


    “到底是夢幻還是現實,得自己去確認。下午學校的課比較重要,我不想缺課,給你個任務……打電話和家裏聯係,讓石副廠長和紡工局聯係,想法子讓c州紡工局出麵和s市紡工局接洽,諮詢s市時裝發布會事宜,注意別動聲色,先確定是不是真有其事,確定後如果有可能,要讓廠裏拿到入場觀摩的名額。”


    這是何小曼深思熟慮的結果。如果穀德求不是騙子,如果真有這麽一場時裝發布會,這發布會一定會是紡織行業的一個亮點,一件盛事。


    雄心勃勃的何小曼、前程遠大的崇光棉織廠,如果能親身參與到這項盛事,那是多好的學習機會!那是多好的露臉機會!


    崇光棉織廠的第一批牛仔布訂單已經順利完成,由外經貿局組織的第二批訂單也已經在落實過程中。自己前來s市打市場,為的不就是有一天崇光廠能自己接訂單嗎?


    “那……你是打算觀摩還是真的去當模特?”湯丹問。


    何小曼一揚眉:“等你下午確定過,如果真有其事,我當然是去當模特。觀摩可不能進後台,但模特可以。”


    湯丹頓時好生羨慕:“我還沒見過時裝表演呢,長得高真好啊!”


    “哎,高啥呀……”何小曼不由歎息著搖頭。她穿越到這裏之前,從事的正是相關行業,而且也當過一段時間的模特,隻是不紅罷了。對於自己172的身高,旁人看著已經很高,但放到真正的模特堆裏,一下子就會被淹沒。


    何小曼可沒有一顆“超模”的心,她想要的,隻是打入這個市場。


    s市機場是整個三.角洲地區最大的機場,也是唯一的國際機場。一駕又一駕的飛機在這裏起起落落,在這尚沒有互聯網的時代,既完成旅客的流動,也完成文化的輸入與輸出。


    一輛大巴載著十來位金發碧眼的高挑外國姑娘向s市城區駛去,穀德求就坐在姑娘堆裏。


    “蕭先生,人已經接到了,正趕往酒店……放心,其他人員都在逐一落實……是、是……一定不會掉鏈子,您放心吧!”


    掛了電話,穀德求長長地歎了口氣,冒出一身冷汗。


    旁邊的助手戰戰兢兢:“穀總,這迴不就是個普通的時裝發布會,怎麽連蕭先生都親臨現場?”


    穀德求一著急,南方口音更加嚴重:“誰告訴你普通啦?這是s市第一次承擔國際級的時裝發布會。咱們天鷹文化到底是哪家公司的,你可別忘了。蕭先生看發布會是其一,想把業務做到s市來,這才是終極目標!”


    助手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聽懂。


    哪知聽懂的不僅僅隻有助手。一位坐在前排的模特迴過頭來,低聲笑道:“模特經紀,誰搶得過香江娛樂,更何況蕭公子親自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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