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禮拜四。早上起來, 招待所的窗外已是鳥鳴啾啾,湯丹一開窗戶, 撲楞楞就從窗外的樹上飛出去一隻鳥兒。


    “飛得也太快了,都沒看清是什麽鳥兒。”湯丹叫道。


    何小曼已經梳洗完畢,正換衣服,笑道:“就當是喜鵲唄。來, 快幫我拉拉鏈。”


    湯丹從床上一躍而起, 光著腳下來,一邊在何小曼身後拉拉鏈, 一邊道:“你說這投胎真有講究,都是黑鳥兒,投個烏鴉就遭人嫌棄, 投個喜鵲就人人愛。”


    何小曼不緊不慢:“投什麽胎固然重要, 投什麽年代也有講究。都說烏鴉不好, 可要投到清朝的皇宮, 那就是神鴉。”


    “還有這說法啊?”湯丹聞所未聞,也是歎服, “這個要運氣,總的來說, 我還是喜歡當喜鵲。”


    很快湯丹就如願了。


    兩位姑娘換好漂亮的衣裳, 隻洗了把臉,在這普遍素顏的年代已是格外出眾。從招待所走出去的那一刻, 她們比喜鵲還招人喜歡。


    不僅招待所前台的小姑娘看得眼睛發直, 一路上的行人紛紛轉頭向她們行注目禮。


    人們還沒見過這樣的衣裳呢。說裙子, 又像旗袍,說旗袍,又那麽飄逸現代。而且旗袍上裝居然還可以配繡花撒腿褲,真是又精神又利落,還帶著幾分古典美。


    哎呀呀,不行,這是哪個商場買的呀?沒見過嘛!


    就在一路行人的各種心理活動中,二人翩然行至公交車站。四季酒店可不近,曾玉裳每迴都會約車過來接,這是她的派頭,何小曼卻暫時還沒這個派頭。


    過了上班高峰,公交車上不算擠,何小曼和湯丹一人一張座位,跟著車子搖搖晃晃地向目的地而去。


    大約不知道過了幾站路,眼見著車子經過繁華的鬧市區,靠站時上來不少人,原本還空蕩蕩的車廂頓時變得擁擠起來。


    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奶奶身子有些佝僂,一手扶著椅背,另一隻手想找個可以把握的地方,正低頭四顧。而她身邊的座位上,一對年輕的小情侶旁若無人地吃著東西,還時不時低聲細語,絲毫沒有讓座的意思。


    何小曼是最見不得老年人這樣無助,見狀立刻起身,讓湯丹看住座位免得讓旁邊虎視眈眈的乘客趁機給占了。然後走到老奶奶身邊,將她扶到自己的座位上。


    “哎喲小姑娘,謝謝啊!”老奶奶激動得抓住何小曼的手,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又見何小曼亭亭玉立,嘖嘖讚道,“小姑娘真好看,人長得好看,心地也老善良個。真是個好小姑娘。”


    這一誇倒讓何小曼不好意思起來。本意就是讓個座,卻沒想到被老奶奶一誇,全車人都往這邊看,都要看看這個“好看的小姑娘”。


    縱然何小曼從不怕人看,但在這狹小的車廂裏,還是有些羞澀。


    還好,四季酒店已遙遙在望。車一停穩,何小曼趕緊地下了車,總算舒了一口氣。


    “好尷尬,車上的人怎麽一直看。”何小曼拍著胸。


    湯丹笑死:“小姑娘是真的好看啊,幹嘛不看。”


    何小曼歎道:“我還一直以為自己臉皮很厚呢,原來也隻一般般。看來以後還要多加鍛煉啊!”


    “二位好,能不能借一步說話?”突然,旁邊出現一位胖胖的中年男子。長著一張僑胞的臉,說著明顯比較南方的口音。


    “有什麽事嗎?”湯丹比較潑辣,一看這人就屬於需要防範的那種啊,立刻就豎起了警戒小天線。


    男子遞過一張名片:“我是天鷹文化公司的,鄙姓穀,穀德求。我們公司承辦了一場時裝發布會,原本聯係的是國外的模特公司,結果有幾位模特因為簽證問題不能前來,我看這位小姐外形非常不錯,而且著衣也很有品位,不知……”


    湯丹立刻聽懂了,但是,也立刻就認定為騙子,叉起腰就道:“不好意思,我們還有事,對你的發布會沒興趣。再見!”


    何小曼沒作聲,看了看穀德求,見湯丹過來拉自己,也沒有拒絕,轉身就要跟湯丹走。


    穀德求急得扭著胖胖的身子衝到二人跟前,攔住她們的去路:“二位小姐,我真的沒有惡意。這個發布會是s市紡工局旗下的幾家服裝廠聯合舉辦的,我們天鷹是承辦公司,二位小姐不信,可以去紡工局打聽……”


    何小曼接過名片:“謝謝穀先生信任。我們的確有急事,不能耽擱,迴頭一定會跟您聯係。”


    “好!好!等小姐的迴音!”穀德求也不好意思再糾.纏,向她們揮手告別,目送她們離開。


    一直到拐到另一條街,湯丹才鬆了口氣:“還是你厲害,總算擺脫了那騙子。”


    話音剛落,卻見何小曼將那名片居然認認真真地放進了小包。


    “你還留著幹嘛,不扔了?”


    何小曼搖搖頭:“我不覺得他是騙子。紡工局是不是有這場發布會,一問就知道。如果真有機會參加這樣的發布會,這是難得的學習機會。”


    湯丹嘟囔:“話是沒錯,可他那肥頭肥腦的樣子,很像騙子啊!”


    何小曼卻撲噗一笑:“哪個騙子會給自己起這樣的名字,穀德求,鼓得像個球,他也不怕人笑話。”


    “啊……哈哈,他真的鼓得像個球!”湯丹大笑起來。


    說笑間,二人已到了四季酒店門口。仰頭望著深具曆史感的巍峨建築,何小曼深吸一口氣:“湯丹,你說咱們今天能不能成功?”


    湯丹絕對是最好的夥伴,該攔在前頭,絕不皺眉;該給予鼓勵,也絕不吝嗇。


    “一定能啊。別忘了今天我們可是喜鵲。”


    “兩隻喜鵲”無比漂亮地來到四季酒店的茶餐廳,客人一如即往地安靜,不多也不少,散座在大廳裏,或三五私語,或安靜聽音樂。


    這餐廳的人總是優雅的。


    何小曼和湯丹找了個靠牆的位置坐下,並不太矚目,卻能不用轉頭就將整個大廳看得清清楚楚。


    二人已算熟門熟路,又有一路豔羨的目光加持,縱是湯丹,也已在這經曆中培養起了幾份自信。沒看菜單,直接跟服務生報了幾個名稱,服務生點頭而去。


    “曾小姐還沒來。”湯丹低聲道。


    何小曼誇她:“越來越厲害了,連菜單都不用看,如此不動聲色。”


    “上次特意將菜單記住了的。”湯丹有些得意。


    何小曼坐直了背,並沒有靠在靠背上,低聲感歎道:“說起來,咱們這樣子也夠裝腔作勢的。可是,沒辦法,有些場合若要看上去駕輕就熟,難免要裝一裝的。”


    後世那些圈子,裝得更厲害。人前顯貴、人後流淚,彼此都不揭穿,逢場作戲的誇讚,而不失時機的踩踏,從來都是在笑語吟吟中不動聲色地完成。


    何小曼見得多了,也掌握了精髓。但她並不會完全照做,因為她內心還有一種情懷,叫“善良”。


    約摸半小時後,還是老時間,曾玉裳來了。


    何小曼的位置,幾乎能望得見整個餐廳,一眼便看到曾玉裳進來後,坐到了老位置。那中年女人跟她是一起進來的,但卻沒有落座,取了自己包裏的披肩出來,替曾玉裳披好,跟服務生點頭致意,然後悄然退出了餐廳。


    按上次的程序,接下來應該是曾玉裳點單,然後等點心和茶水上齊,曾玉裳稍吃幾樣,就會開始看書。


    但今天點完單,服務生卻沒走,而是俯下身子,小聲跟曾玉裳說著話。


    眼見著曾玉裳的眼神往這邊投來……


    “湯丹,你是不是喜歡史培軍?”何小曼突然問。


    “啊?”湯丹被嚇了一跳,頓時臉就紅了,“你哪裏聽來的謠言啊?”


    “是謠言嗎?聽顧峰說,你也去報他們夜校啦。這樣來了s市,你夜校的課是不是得缺好多?”


    “那個夜校……本來就是混混日子的呀,跟你科技學校的不好比的。你別聽顧峰胡說啊,他那張嘴,比婆婆還碎。”


    湯丹難得羞澀,伸手掠了掠頭發,垂下了頭。


    “好了。不問你了。”何小曼掩嘴輕笑,“剛剛曾小姐向這邊看,我怕你露了痕跡,故意嚇唬你呢。”


    “何小曼!”湯丹咬牙,低聲吼道,“居然使這招,迴去我也好好問問你丁硯的事兒!”


    呃,丁硯……這個名字已經好久不曾聽聞。何小曼微微一愣,不由搖了搖頭:“這個人在我生命中已經消失了,沒啥事兒可交代了。”


    “真的嗎?”湯丹有點錯愕。


    何小曼正要說話,卻見服務生走了過來,很有禮貌地低聲道:“兩位小姐,曾小姐想請二位過去說說話。”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掌,指向曾玉裳的方向示意。


    “曾小姐?”何小曼一臉疑惑,順著他手掌的方向望去,卻見曾玉裳臉色平靜,微微向自己點頭。


    何小曼莞爾:“原來她姓曾。謝謝!”


    起身,牽著湯丹的手,一起走到曾玉裳跟前,一臉驚喜的樣子:“曾小姐您好,我叫何小曼。這是我朋友,湯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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