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珍珠弄何家, 是亮堂堂的二層小樓。


    樓下的布局基本沒有改變。客堂間、廚房、何立華夫婦的主臥朝南,小臥室原本是何玉華居住, 自從她出嫁後,何小曼終於從父母的房間搬了出來,擁有了屬於自己的臥室。當然,還有以前的洗澡間, 現在改造成了衛生間。


    雖然布局未變, 但翻建二層的時候,一層也做了裝修和翻新, 現在的環境和一年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二樓的格局和一樓基本一致,客堂間的位置被樓梯占了一部分,餘下的則是放著沙發的起居室。主臥位置一樣, 次臥的位置對應的則是樓下的廚房, 而一樓的小臥室, 在二樓的相應位置則裝修成了帶床鋪的書房, 也是隨時都可以住人的意思。


    樓上樓下都有獨立的衛生間,完全可以做到居住兩家人但是完全不會相互幹擾。


    原本翻建結束後, 何獻華在二樓居住了一段裏間,一直到他重新返迴部隊, 二樓就空了出來。


    也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原本局促到連客人都無法招待的何家, 竟然也有空著這麽多地方不住人的時候。


    何小曼樓上樓下全部轉了兩遍,又想了想, 才對王秀珍道:“樓上三個房間, 你和爸住主臥, 我睡次臥,小書房給爸爸當工作間。樓下主臥給嬢嬢一家住,剛生了孩子,姑父這人細心,斷不會讓嬢嬢一個人帶孩子,肯定是要睡一個房間的。那小臥室就給你當個工作間,這樣很完美了。”


    “是挺好。”王秀珍美滋滋地想著,卻又有點擔心,“我踩縫紉機有聲音的,會不會吵著寶寶?”


    “你要在樓上,肯定更吵。把兩個房間的門都關嚴實了,然後避開點睡眠時間,應該問題不大的。”


    說幹就幹,家具都是現成的,不用搬動,何小曼隻花了一個多小時,就把自己的全部家當搬到了樓上次臥。


    整理書籍的時候,那個夾在書籍中的鐵盒子,又映入眼簾。


    這是去年生日的時候,丁硯從學校寄過來的生日禮物——一套名牌彩鉛。明明是給何小曼設計草圖用的,但做了一年的活兒,愣是沒動用這套彩鉛。


    不是不需要,是不舍得。


    現在何小曼有自己的書桌了。拉開最下麵的抽屜,將彩鉛輕輕地放了進去。或許以後畫很重要的設計稿時,何小曼會想用它吧。


    現在真的不想。


    掐指算來,一年飛快地過去。這一年,崇光棉織廠拿下了旁邊的一塊空地,將廠區擴大了一倍,造了全區最大的織布車間廠房。崇光廠主攻的牛仔布開始展露頭角,不光圓滿完成了克裏斯蒂安帶來的訂單,還由市外經貿局牽頭,接了另外兩筆境外訂貨,都來自北美。原本不起眼的崇光棉織廠,終於投入創匯行列。


    培優印刷廠則繼續著輝煌。印刷器械已經添至6台,專利的作用開始日益明顯。用史培軍的話說,打官司費時費力,他才煩不起,但有了專利在手,他辦事就方便了。隻要把專利證拿去批發市場晃一晃,又告訴校門口的小攤販們如果違反你們得負擔連帶責擔,小攤販們一個個發現自己賣賣貼紙都有可能賣出禍事來,當然選擇還是遵紀守法吧,至少“活得長”。


    印刷廠的業務,年底開始爆棚,一直到現在,依然要加班加點。


    因為“俏黃容”離開了人世。這真是出乎所有的人預料,除了何小曼。大街小巷的人連篇累牘地傳播著各種小道消息。隻有何小曼和史培軍從香江寄過來的雜誌裏,些微尋找到一些真相。


    說起這些雜誌,何小曼也是感慨萬千。


    從特區迴來後不久,她又一次收到了從香江寄過來的雜誌。居然就是她在楓尚酒店的咖啡廳裏,蕭澤言指著封麵誘.惑她的那幾本。甚至翻開其中一本,還能看到未來喜劇之王在劇照角落裏苦苦辛酸。


    但他一定會奮鬥,一定會堅持,他是要創造曆史的人。


    一想到那個當時坐在自己對麵大言不慚的人,竟然就是這些雜誌的少東家,她也是覺得緣分這東西很奇妙,有時候世界真是小得可憐。逃遍天涯海角,卻依然會被機緣捉到。


    看著桌上最新寄來的雜誌,何小曼在考慮培優印刷廠今後的出路。印刷廠需要尋找新的業務,這個業務應該是新興的、具有成長性的,而非不幹膠貼紙這樣又好模仿又做不出影響力的產品。


    不幹膠貼紙適合賺第一桶金,但不合適當支柱。


    思考了半晌,發現窗口的太陽已經西沉,這才發現好好的一天假期居然就要結束,真是有點遺憾。


    趁著晚飯前,還來得及畫張設計圖。


    何小曼在書桌上架了個小畫夾子,開始畫草圖。她心中對長波浪已經有了自己的定位,長波浪時尚、敢穿,一看就是不怕別人言論橫衝直撞的主兒,優點是瘦,缺點還是瘦。


    於是她起筆,在本子上勾勒起連衣裙的樣子。


    一字領,寬寬的、幾乎垂到胸下的巨型荷葉邊,綴滿鬆緊皮筋的腰部頓時收住,勾出曲線來,加之長度適中恰到膝蓋上五公分的裙子。


    這每一項都有何小曼的精心設計。一字領既能顯露出漂亮的鎖骨,又和她的長波浪配合出浪漫的味道;領子上的巨型荷葉邊則很有效地掩蓋了她因為過於瘦削而顯得平坦的胸部,緊收的腰部沒其他用處,僅僅是想讓裙子顯得更加奔放一點。


    剛剛畫完草圖,王秀珍在樓下喊:“開飯啦,小曼!”


    嗯,“大戶人家”就是這點不好,吃個飯還得“廣而告之”,地方太大,通訊基本靠吼。


    何玉華從醫院出院,直接來了何家,對於哥嫂把自己安頓在一樓,她沒有任何意見,相反對家中現在的條件非常滿意。


    果然珍珠弄的很多鄰居都來看望。一碰上小寶寶,七大姑八大姨們空前和諧,圍著何玉華傳授了無數的育兒經,從怎麽下奶到怎麽擦屁.股,從怎麽去除臉上的蘿卜絲到怎麽給寶寶裹繈褓……


    何玉華聽得頭暈腦脹,但依然堅持在學習第一線,為了帶好寶寶這一偉大事業,強迫自己努力地聽、認真地記。


    因為家裏人都太興奮,他們忘記了今天是個大日子——何小曼的十八歲生日。


    一直到傍晚,何玉華看到王秀珍居然還不去忙晚飯,奇怪道:“嫂子今天怎麽還不去做晚飯,小曼的十八歲生日,連麵條都沒有?”


    王秀珍頓時跳了起來,從廚房扯了個籃子就往菜場上跑:“你也不早提醒我!我趕緊加菜去!”


    不僅加了菜,王秀珍還狠狠心買了個蛋糕。


    雖然現在家裏有錢,但也不能亂花,女兒是有大誌向的人,萬一哪天要幹點大事,家裏沒錢支持怎麽行?


    所以大部分時候,王秀珍在生活上依然卡得挺緊的。她那種即吃得上台麵,又不用花多少錢的作派,無愧於珍珠弄“一把算盤”的榮譽稱號。


    何小曼迴來,一眼看到了蛋糕。這年頭的蛋糕都是透明盒子裝的,花花綠綠,一點都不含蓄,要的就是“我給你過生日”的土土的霸氣。


    心中一暖,家裏人總是記得自己生日的呢。


    這是十八歲的生日啊!從今天起,何小曼就真的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成年人,從此以後要對自己的一切行為負責。


    除了蛋糕,桌上也沒點別的什麽……何小曼總覺得也有些不正常。


    去年的生日禮物還沒舍得用呢。這一年來,她和丁硯全無交集。丁硯應該是迴來過的吧,她想,寒假也好,暑假也罷,他不可能不迴到父母身邊。


    但即使迴來,也沒有再謀求與何小曼見麵。想到這個,何小曼就不免心中有些刺痛。


    所以,今天不會有禮物了是嗎?


    不甘心,還是大聲問道:“媽,今天有我的信嗎?”


    “沒有!”王秀珍在廚房裏忙碌,一時沒有去好好體會女兒的意思,喊口就隨了出去。


    果然,何小曼心中一黯。時間真的可以遺忘一切,縱然曾經看上去那麽堅持與堅定,慢慢地,時間一長,一切都會飄散在風中。


    正黯然銷魂,何玉華喂完奶從床上下來:“小曼你找什麽啊?”


    “沒什麽,問問媽有沒有我的信,媽說沒有。”何小曼心虛,總擔心對方猜到什麽,


    何玉華卻進屋,拿了個包裹出來:“信是沒有,國際包裹倒有一個。你.媽早上出去買菜的時候送來的,隻我一個人在家,我就替你收了。”


    國際包裹!何小曼的小心髒一陣怦怦亂跳。


    接過包裹一看,包裹依然不算太大,地址是一串英文,何玉華沒看懂,何小曼卻看懂了。心中不由慌亂起來。


    何玉華還在旁邊探著腦袋問:“是哪裏寄來的,我看全是外國字。”


    何小曼勉強扯了扯嘴角,還好是對著自己的家人,不算丟人。


    “美國寄來的。大概是以前的同學吧,我上樓定定心心看。”


    一跑上樓,何小曼激動萬分。反反複複地看著包裹上的“寄件人”一欄,沒名字,但那地址,的的確確來自地球的另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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