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淩家提出的問題, 王秀珍倒有點為難了。等何獻華一迴來,她就跟小叔子說了窗戶的事。


    何獻華部隊裏呆了這麽多年, 迴到地方上,和人打成一片是沒問題,但鄰裏之間真有現實問題,一時也拿不出什麽建設性的主張。


    “既是聯排搭了牆的房子, 也沒有再保留窗戶的道理吧?”何獻華有些不確定, “一層不就沒東邊窗戶嘛,怎麽二層就一定要保留?再說了, 他們沒東邊窗戶,我們還沒西邊窗戶呢……”


    說話間,就看到淩家姆媽搬了個凳子往大門外一坐, 麵向翻建工地, 這是要監工的意思啊!


    “我跟你們說, 你們造房子我不管, 但不能動我家窗子,誰要動一下, 我跟你們沒完!”


    施工隊長一見這陣仗,也太熟悉了, 他們常年在各處建房子, 這種鄰裏矛盾見得多了。


    當即停了手,從屋麵下來, 問王秀珍:“你看這怎麽辦?”


    王秀珍問:“隊長, 一般你們以往遇到這樣的事都是怎麽辦的?”


    “兩家協調, 總有一方會讓步,協調好我們再開工,免得返工。”隊長望望兩家形勢,又道,“不過經常協商協商就打起來了。我看你家人多,也不見得吃虧。”


    何獻華當即就愣了:“打起來?”


    王秀珍立刻道:“不行,我家獻華是解放軍,絕不能打架。”


    隊長抿了抿嘴道:“那就隻好去勸說了。不過,我看這個女人勸不動。”


    何獻華道:“先不管,反正一時也搭不到她家窗戶,先幹別的,我們好好想想辦法。”


    “嗯,她愛坐,就讓她坐著吧。”王秀珍道。


    於是隊長又迴到屋麵上繼續帶著施工隊幹活。


    七月的天,坐在太陽下可不是好玩的。王秀珍也隻敢在陰涼地方摘摘菜或者坐著監監工,哪有像淩家姆媽那樣坐在正中央的。


    果然,也就坐了半個多小時,她就受不住了。好在家裏還有個不上班的兒子呢。


    淩水成的人生,大部分時間不是在睡覺,就是在思考。


    坐在大太陽下也不影響他思考,於是被淩家姆媽抓了壯丁,換了她,繼續在家門口坐著,眼睛定定地望著斜上方45度角自家東邊窗戶所在,腦子裏又開始抄襲中外著名詩人。


    母子二人輪流“看窗戶”,一直看到日落西山,施工隊收工,這才悻悻地迴家。


    晚上何立華迴來,王秀珍立刻向一家之主匯報。


    何立華眉頭一皺:“這倒難辦,誰讓人家先開了窗,再堵上的確是有點兒鬧心。不過,既然我家也要翻二層,她家也沒有再留窗的道理。”


    想了想:“小曼,你看這事兒怎麽辦?”


    所以啊,何玉華能吵,何獻華能哄,何立華最大的貢獻就是能生。


    何小曼今天在車間裏跟著幾個老師傅試織牛仔布,累得半死。一邊喝著冬瓜排骨湯,一邊道:“讓我腦子休息十分鍾啊,吃完飯再說。”


    吃過晚飯,何玉華和王欣也來了,最近何玉華要麽提前迴來做飯,要麽就和王欣在單位食堂吃了再迴來,盡量給家裏減輕點負擔。


    一聽淩家又作妖,何玉華當場就要擼袖子:“這是我不在家,又想欺負人了吧。現在就去拔她家氣門芯!”


    笑得王欣當即就將她拉住:“玉華,咱要智鬥。”


    何小曼定定心心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然後招唿了一家人坐下來:“論打架,咱家也不吃虧。不過,爸爸辛辛苦苦在弄堂裏豎起來的權威,不能讓打架給毀了。姑夫說得對,咱們要以理服人。”


    自從何玉華和王欣領了證,何小曼稱唿王欣就改了口。


    “淩家跟咱家這是有舊怨吧?”何獻華不知道何玉華跟淩家兒子曾經有過的那段不愉快,但從淩家的態度,他嗅到了不尋常。


    王秀珍不想在王欣麵前提那些不愉快,道:“一個弄堂口的林家,覺得自己家有錢,總說咱們家是窮酸;一個西隔壁的淩家,總覺得自己家是珍珠弄的大戶,看不得別人也過點兒好日子。”


    何小曼淡淡一笑:“心胸不寬闊,衰敗也是必然。”


    一抬眉:“三叔,你哄遍整條弄堂的功夫,得拿出來用用了。”


    “隨時可以用,說吧,怎麽用。”何獻華拍著胸膛。


    “我最近車間裏在織新品種,不好請假,拜托三叔帶上翻建房屋的批文,去一趟居委會尋求調解。麵對麵談不攏,有必要請居委會出麵。”


    何獻華瞪大眼睛:“小曼你這話說得不對啊,這也是三叔的家,怎麽能叫拜托,這是三叔該做的啊!明天就去!”


    何立華點頭:“的確,自己沒法解決的事情,還是要通過正規途徑解決。”


    “是的,居委會要是調解不了,還可以走法律層麵。不過,我想不至於到那一步。”


    何小曼轉頭望王秀珍:“媽,這幾天家裏施工,除了那幾家酸貨,其他鄰居們是什麽反應?”


    “都羨慕呢!而且姚家姆媽啊,蔣家姆媽啊,好幾家都很關心,天天來看進度,看那樣子,心裏是動心思了,也想翻建呢。去年普漲了工資,大家手裏都有些閑錢了,誰不想把家裏地盤弄大點啊。”


    何小曼抿嘴一笑:“這就好辦了。我有個主意,索性這迴讓居委會牽頭,給珍珠弄開個大會,擬個珍珠弄翻建房屋的公約,各家簽字。”


    何獻華眼睛一亮:“公約?這個有意思。”


    王欣也道:“雖是興師動眾了點,但對所有弄堂裏的人家來說,這是好事。居委會也會樂見的,否則日後珍珠弄一定會矛盾不斷。”


    “哪家不簽,我就堵門口去罵,罵到他們不敢不簽。”何玉華又擼袖子,把大夥兒都逗笑了。


    “不用你罵,現在有三叔,人家哄的功夫可好了。”何小曼笑道,“更何況,這不是哪家不簽就不生效了。”


    王欣點頭道:“是的,居委會牽頭的人心裏會有數的。法律上這種公約並非100%簽約才生效,超過一定比例的居民簽約,應該就有法律效力了。”


    “對,我們依法辦事!”何立華興奮得站了起來。


    何獻華的胸膛拍得都快凹進去了:“小曼你放心吧。你是家裏的軍師,我就是家裏的……”


    想了半天,氣勢弱了下來:“怎麽覺得隻有用‘走狗‘最貼切……”


    全家哄堂大笑,何玉華笑得滾在了王欣身上。


    第二天,何獻華真的去跑了居委會,迴來就歎道:“以後誰說居委會都是大媽,我就跟誰急!”


    最近因為何家翻建,姚家姆媽接的活也少了,沒事就在何家坐著幫忙。聽了這話,接道:“去了趟居委會感慨還挺多啊。”


    又跟王秀珍道:“早上你說的事,我肯定支持你。別看我家丫頭現在是不怎麽迴來,但以後生了孩子,少不得迴娘家住,我倒也動了翻建的心思。”


    王秀珍望望四周,壓低聲音道:“你也知道,我家小曼最有眼光最有遠見的。她都說了,趁著現在土地管理還不緊,能翻建就趕緊翻建。咱們珍珠弄這地段,市中心啊,早晚寸土寸金。”


    “對,這迴我也讚同小曼。就是這個道理。”姚家姆媽一拍手,“所以說啊,你家這一起頭,弄堂裏動心思的人就多了。昨天我還聽到裏頭的劉家在商量去姑娘家借錢,肯定也是想改建房子了。”


    王秀珍聲音壓得更低了:“你要真有這心思,宜早不宜遲,我家這個施工隊是建築公司淡季出來接私活的,便宜,工人技術好又牢靠。你跟隊長商量商量,直接把你家也接下來,前後搭手一起做,他們也合算呀。”


    姚家姆媽有些訕訕:“翻建也不是小錢,一下子哪湊得出來,等你家下來看吧,一共要花多少,我再合計。”


    王秀珍是感念姚家姆媽的。沒有老姚介紹小曼進崇光棉織廠,哪有現在的小何主任。


    雖說自身能力超群是一方麵,但人家當時伸出援手的情份,還是要念的。


    更何況,要在珍珠弄搞翻建公約,何家需要支持者,尤其需要堅定支持者,姚家跟何家關係親厚,當然要互幫互助。


    “準備了兩千,後來施工隊這邊的工錢和材料省了不少,省下來的滿可以提升些裝修檔次了。所以我家獻華都去訂瓷磚了。”


    姚家姆媽眼裏那個羨慕的光芒啊……


    “我家滿打滿算隻能湊到一千五,還得再去哪兒湊一湊,過幾個月再說吧。”


    “施工隊可隻有這兩個月淡季啊。”王秀珍又挪了挪凳子,“你也知道,小曼跟她同學還合辦著一個小廠子,賺得不算多,但也有些利潤,昨天拿了五百塊迴家湊造房子的錢。不過,我手裏摳得緊,這五百塊應該用不完,迴頭你缺多少,咱們再一起湊一湊。咬咬牙把大事辦了!”


    姚家姆媽激動得渾身的肥肉都顫抖了起來,目光頓時望穿眼前的迷茫,一眼看到了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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