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 關於未來細節的種種預知,何小曼隻敢放在心裏, 暗戳戳地與這個世界做著謹慎的對照。關於這次領導人南巡,是她第一次對人言說的“預言”,這預言其實更像是諾言,是她對自己重生迴到八零年代的一個諾言, 是她對這個世界許下的諾言。一旦成真, 那份激動實在是旁人難以想象。


    “上次我讓你好好學技術,你有沒有聽進去?”她最關心這個。


    “當然了。我現在上班可認真了, 師傅都對我刮目相看,年底廠裏還評了我‘優秀學徒’呢。”史培軍可驕傲了。


    “噗,變化這麽大啊。”何小曼笑出聲來, “怕不是因為你爹媽的緣故, 廠裏照顧你吧。”


    “何小曼。你說別的話, 我都當聖旨, 這話我就不愛聽。我現在真的特別上進,上進到我自己都害怕, 不信你問我同事去。”史培軍的臉掛了下來。


    見他竟然是認真的,何小曼頓時心裏過意不去, 她是真的沒想到, 史培軍變化會這麽大。


    “抱歉抱歉,我是開玩笑的。相信你……”見史培軍還是有點氣唿唿的, 何小曼又道, “友誼天長地久的啊?”


    史培軍忍俊不禁, 又咧開了嘴:“我才不跟女生一般見識。何況你還不是一般女生。”


    見史培軍沒有真生氣,何小曼才放下心。她很珍惜史培軍這個朋友,這年頭,像她這樣年紀的女生,多半會個兄弟姐妹,唯她是個獨生子女,在感歎父母思想開明之際,也是有些寂寞的,畢竟和身邊那些人都不一樣。


    “我有個想法,隻能跟你說。”何小曼正色道,“這想法能讓我們賺錢,賺很多很多錢,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一起幹。”


    史培軍雙眼一亮:“賺錢?這太願意了啊,賺錢比上班有意思多了,我上班才幾十塊錢一個月啊,我想賺幾百塊一個月,去第一百貨商場把最貴那件皮夾克買下來!”


    哈哈,好有誌氣!


    不過,何小曼並不嘲笑他。因為史培軍還沒有機會見識更好的生活,眼下他覺得最華麗的,便是第一百貨商場那件最貴的皮夾克。


    “隻要我們能做成,一件皮夾克算什麽,還可以把牛仔褲都買下來!”


    何小曼的豪言壯語,聽得史培軍熱血沸騰:“說吧,什麽想法,看看我能做什麽。”


    “你說,最近最火最流行的電視劇是哪部?”


    “去年最火的肯定是《加裏森敢死隊》,不過現在……”史培軍突然擺了個造型:“曼累長城永八倒,千累黃河水偷偷……迷蹤拳!”


    “哈哈!”何小曼被他蹩腳的粵語給逗笑,“《霍元甲》是不是?”


    “對啊,我們單位那幫小兄弟天天一上班就練迷蹤拳,都說我打得最像了!”


    《霍元甲》可是剛剛引進的香港電視劇,也是第一部國內觀眾能在電視屏幕上看到的武俠連續劇。每次播放的時候,何家總是擠滿了人來看,何小曼怎會不知道這盛況。


    “怎麽了,你是不是想讓我去街頭賣藝賺錢?”史培軍興奮起來就很難收得住,一邊說,一邊還在比劃著所謂“迷蹤拳”,儼然武林高手。


    這腦洞,真是非常“史培軍”了,連賣藝都想得出來。何小曼笑道:“賣藝?討飯還差不多。我跟你說,這《霍元甲》還不算最風靡,現在香港在放一部電視劇,叫《射雕英雄傳》,收視率高到不得了。那要是拿到我們這邊電視台來放,才叫萬人空巷。”


    史培軍不是很明白何小曼一直說香港電視劇是什麽意思,拳也不打了,撓撓腦袋:“何小曼,你不會是想拍電視劇吧。這個我可能有點難,畢竟我長得沒有霍元甲神氣啊。”


    “哈哈,你想哪兒去了。”何小曼知道自己的想法對史培軍來說,可能一時有點難理解,便想了想,道,“史培軍,我問你,你去過財務科沒,或者,倉庫領東西也行。”


    “這肯定去過啊,倉庫保管員是我鐵哥們……”看了看何小曼,趕緊又解釋:“不過,還沒天長地久。”


    何小曼笑道:“這不重要。你有沒有留意過他們貼的標簽,一麵是光的,印著藍色或者紅色的格子,另一麵是不幹膠,可以貼的。”


    史培軍笑了:“這哪需要財務科啊,我們車間就是印這個的,你需要的話,我明天拿一大疊給你。”


    真是問巧了,得來全不費功夫啊。何小暈一揮手:“我才不要。你想想,如果標簽上不印寫字的格子,而是印上霍元甲,印上趙倩男,會不會有人買?”


    “那肯定會有啊,那時候女生不就喜歡剪了電影畫報上的電影明星,貼在本子上嘛。要反麵是不幹膠,那豈不是更方便,一撕開就可以貼,愛貼哪裏貼哪裏,鉛筆盒,筆記本,書桌……哎呀媽呀,這些女生的瘋狂勁頭,隻怕連衣服上都會貼吧。”


    史培軍總算明白過來了:“難道……你真的想印霍元甲和趙倩男賣?”


    “霍元甲和趙倩男是趕不上了。從現在開始,你給我把全套印刷流程給搞清楚了,需要購買什麽樣的機器,得花多少錢,看看我們能不能趕在《射雕英雄傳》的時候一炮打響。”


    何小曼捏緊小拳頭,這事兒要趕,一定得趁早,趁早還沒人想到這主意,挖到第一桶金。這機會要是錯過了,真是對不起自己小時候在本子上貼的那麽多《聖鬥士》!


    大概是這想法太過驚人,史培軍的嘴好久沒有合上:“何何何……何小曼。你沒發燒吧,買機器?就我們倆?”


    何小曼還是比較謙虛,道:“我也不知道成不成啊。但想法總可以有啊,這不就是讓你去了解嘛。你在印刷廠,幹這個前期工作最合適了。”


    “等等,讓我理一理……”史培軍沒有拒絕,撓著腦袋開始盤算起來,“我跟你說,想要在不幹膠上印照片,技術上是肯定不複雜,機器我也會操作,你說要自己買機器嘛……我倒是覺得,可以買印刷廠淘汰下來的二手機器啊。”


    何小曼一拍手:“就知道我找對人了。從小就知道你腦子靈!”


    得了女神誇獎,史培軍很高興,思考得更積極了:“我倒是聽說廠裏最近要換幾台新機器,我估摸著讓我媽出馬,弄一台舊的來,那是沒問題。就是這生產場地……還有,就算是二手機器,就算讓我媽出麵,估摸著也得象征性地出個幾百吧……”


    何小曼笑道:“幾百我還是有的。倒是這場地……反正也還有段時間,我們不著急。現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你要掌握全套流程,另外想辦法拿到處理的二手機器。”


    “這不難的。真有問題了,我請技術員上門指導唄。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現在誰不想工餘時間幹點兒私活啊,接私活的人家,生活明顯富裕啊。”


    “那就這麽說定了。反正,你可以籌備,但絕不能走漏風聲。萬一被別人知道,搶在我們前頭……”


    史培軍歎道:“有數。這種事,重要的就是個點子啊,先下手為難唄!不過,到時候哪來的劇照往上麵印啊,難道對著電視機拍?”


    這個,也是何小曼考慮了蠻久的問題。好在,丁硯的出現讓她看到了希望。


    “深圳離香港那麽近,肯定可以買得到香港的雜誌。我有朋友和深圳有聯係,想來可以幫這個忙。到時候從香港的報紙雜誌上找照片,應該是沒問題的。”


    史培軍是真服氣了:“看來你是謀劃很久了啊,就等這一天了。”


    何小曼道:“這好時機,不用是傻瓜。”


    二人又像模像樣商定了一些細節,何小曼信心更足了。果然這個年代學渣成功的例子也相當多,他們不是不會讀書,而是從心裏就不愛讀書,總覺得不讀書也會有工作,也能混日子。事實上,這些人潛力無窮,一旦發揮出來,那份機靈勁兒不一定輸給學霸們。


    鑒於二人“友誼天長地久”,史培軍這人又善良,所以何小曼認定,他值得合作。


    這年頭電腦還非常罕見,網絡更是連個影子都沒有,所以的資料都隻能靠人工查閱。何小曼倒是蠻感謝這個“三班倒”,這讓她白天可以有時間去圖書館學習。接下來的幾天,她早班一下班就泡在圖書館,雖然技術上得指望史培軍,但她覺得自己也得好好學習,起碼對以後的業務有個基本的概念。


    一轉眼,就到了周日。科技學校的春季班還沒開學,何小曼心中記著與丁硯的約會。周日這天早上,將長發綁了個兩根辮子垂在胸前,將唯一的一件呢子大衣拿出來穿上。


    原本她的每一分錢都要算著花,但年底的時候,車間被評為先進車間,每人多發了二十塊錢的年終獎,把別的車間給羨慕死了。王秀珍得知後,並非不讓女兒上交,反而硬塞給女兒十塊錢,讓她去第一百貨商場買件呢子大衣。


    何小曼便挑了這件黑色修身的,式樣非常簡單。越簡單,也就越經典,永不過時。何小曼還畫了個草圖,讓王秀珍給她織了頂毛線的貝雷帽。王秀珍的手工活真是沒話說,織出來,就跟何小曼心中所想象的一模一樣。黑大衣配上這鮮紅色的貝雷帽,真是要多時髦有多時髦。


    丁硯在工人文化宮門口看到這樣的何小曼,真是打死也不敢相信,這是珍珠弄出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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