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沒想到,學校竟然如此高調。鮮紅的大橫幅直接掛到了校門口,讓每個進出校門的同學都不得不“頂禮膜拜”。


    搞得何小曼倒是有些甜蜜的尷尬 ,進出校門的時候總是老臉一紅,低下頭快速跑過。她的另一世,一直品學兼優,光榮榜上本也是常客,但名字被放到這麽大、掛這麽高,還真的是第一次。


    似乎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掛上橫幅的那一天,向麗娜稱病沒有來學校上課,本想好好羞辱她的史培軍很是失望。


    “那細比丫頭是沒臉見這橫幅吧,躲家裏哭了吧。”


    “細比丫頭”是這裏罵小姑娘的方言,頗為粗俗。何小曼笑笑,她不太習慣這種稱唿。


    這年代雖然喊著“講文明、樹新風”,其實老百姓講話還是比較“樸實”……哈哈,何小曼要適應這種“樸實”,也要保持自己不被同化。


    “她不是沒臉,是臉疼吧。費盡心機,一無所得。”何小曼靠在教學樓二樓的陽台欄杆上,望著校門口隨風蕩漾的紅色橫幅,越發覺得一切的美好盡在眼前。


    史培軍轉頭看她,被她從容自信的神態吸引。這個年代的小女生,真的很少如此沉靜優雅。


    “何小曼,以後你去了重點高中還會記得我嗎?”


    加了20分,何小曼一隻腳就已經踏進了重點高中的門檻,以後他們之間的差距將會越來越大,走的路也會越來越不相同。記憶如此溫柔,會將過去的一切都變得更加美好;記憶又如此刻薄,一路行走,一路遺棄,還帶著疾風不可捉摸。


    我會是被遺棄的那一個嗎?這是來自古城少年最深沉的思索。


    何小曼心中微微一動,第一次感覺到了史培軍的少年心意。


    不知何時,史培軍開始悄悄地拔個子了,已能和何小曼平視,嘴角起了一圈茸茸的胡子,聲音變得怪怪的,臉上的痘痘比以前更多。


    何小曼不可能對他動心,她對男性有自己的期望。但是,作為朋友,史培軍真的非常優秀。


    來到這個世界,除了家人,史培軍大概是對她最好的一個朋友。這友誼已經超越了一開始的“相互利用”,變得純粹又微妙。


    望了望史培軍,何小曼笑道:“當然會記得。不是說好友誼地久天長嗎?”


    史培軍綻開青春的笑臉,罕見地伸出一隻手:“說得對啊。我們擊掌為誓!”


    清亮的掌聲,迴蕩於天空,輕盈悠長卻又似印在彼此心上。這是何小曼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份約定。


    關於青春的友誼。


    珍珠弄,何家一片歡騰。雖然不能掛橫幅,但他們自有一套慶祝方式。


    雖然何家最近忙於裝配電視機,經費正緊張,王秀珍還是從生活費中擠出了幾塊錢,買了一條魚,切了半斤肉,盡其所能,滿滿當當的做了一桌菜。


    胖大嬸見王秀珍在門口殺魚,好奇的問:“喲,今天這麽豐盛,是要來什麽了不得的客人嗎?”


    “我家小曼英語比賽得了全市第一,你說要不要慶祝。”


    王秀珍也搞不清英語比賽和英語作文比賽的區別,更搞不清全市第一和一等獎的區別,反正在她心裏,女兒就是最強的。


    胖大嬸家孩子已經工作了,所以跟何小曼沒有可比性,此時隻有高興,沒有一絲嫉妒:“還是你家小曼厲害,到底老何的種好啊!”


    一邊說著,一邊朝王秀珍擠眉弄眼。


    這種弄堂裏常見的葷笑話,王秀珍自然是一聽就懂了,但她一點都不打算解釋,反而很驕傲的道:“當然了,小曼像我們家老何,那就是讀書的料。”


    林家姆媽出來倒垃圾,聽到了這話,又一對比自己家二妞,氣就有點不順。


    二妞林潔跟何小曼在一個班,明明以前都是一樣讀書不太靈光的小女孩,不知道為什麽,後來何小曼就跟突然開了竅似的,成績蹭蹭的往上。


    共患難時,心態一般都還好,一方要是富貴了,再看看自家那慘兮兮的現狀,那多半就完蛋。


    林家姆媽現在心態就有點完蛋。


    雖然她家林科長學問比不過何立華,頭發也很貧瘠,但他是科長啊,林家也是擁有電視機的科長之家啊。這點兒優越感不能丟。


    “聽說你家小曼得獎的作文,是第二天送到教育局的啊。小曼還真是蠻能幹的,教育局都敢闖。不得了。”


    王秀珍完全不知道這段插曲,聽了微微一愣:“哦喲,這個小孩子就是癡膽大。不過,人家教育局能收,總歸也是作文寫得好呀,林家姆媽你說是伐。”


    林家姆媽撇撇嘴:“這我哪曉得,我又看不懂什麽abcd、蛇盤田雞。你家老何懂的呀,還是你家老何有學問……”


    一聽到人家誇自家老公,王秀珍就開心,嘴角也忍不住咧開了。


    哪知林家姆媽還沒講完,悠悠地彈著指甲縫裏的髒東西,假笑道:“老何出馬,對付那些中學生,還是優勢很大的嘍。”


    這話鋒好像不對啊?


    王秀珍還沒迴過神來,胖大嬸已經驚唿:“林家姆媽你這個不好瞎說的嘍!”


    “我可沒有瞎說。去問問同學,都知道的呀。人家作文早早就交了,隻有小曼的作文是後來拿了一篇新的替換進去的呀。這隔了一晚上……誰說得清。”


    “啪”,又是一聲,不知道從指甲裏彈了什麽齷蹉的東西出來。


    這下王秀珍聽懂了,這林家姆媽的意思,是說小曼的作文是何立華代筆的啊!


    現在的王秀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包子王秀珍了。女兒成績變好了,手頭不是那麽窘迫了,家裏都快有電視機了,腰杆硬多了。


    一有底氣,說話就有勁。


    “我家小曼現在考試迴迴數一數二,可不要我家老何出手的。再說了,作文都是迴家寫的,憑什麽我家晚交了一天就是有問題,人家隔夜寫的就沒問題?大人要是想幫忙,難道還翻黃曆掐日子啊?我家是沒這習慣,要麽林家姆媽去菜場要看日子。”


    “你……”又提菜場,又提菜場,林家姆媽差點一口氣憋過去,“別得意,考上重點高中才算!”


    “謝謝林家姆媽這麽看得起我家小曼。重點高中什麽的,不敢想,考上高中就很好了,以後分配工作就是國家來,不用找什麽門路、仗什麽麵子。”王秀珍悠篤篤地。


    果然是身體好了,戰鬥力也強了。


    “沒有門路的窮鬼,懶得理你們。”林家姆媽一扭腰,逃迴屋裏去。


    胖大嬸樂了,衝著林家姆媽的背影大聲道:“林家姆媽去翻黃曆啦,今天宜不宜看電視啊?”


    砰!門關上了。


    人家看“私人電視”去了,不帶你們,哼!


    沒想到啊,胖大嬸隨口一句話,還真說中了。何家真的來了不得了的客人。


    下班的時候,何玉華竟然帶了一個男同事迴來。


    “玉華你真是,帶朋友迴來也不早說,幸虧嫂子今天加了菜。”


    王秀珍一邊看,一邊就朝那男青年瞄過去。大概二十五六歲,穿著很樸素,剪著短發,眼鏡底有點厚,長得倒是白淨清秀。


    但這不是何玉華喜歡的類型。


    “嫂子好。”小夥子還很有禮貌。


    “哎哎,坐,趕緊坐。”


    何玉華介紹道:“這是我們廠的技術員王欣。哥讓我問的關於技術上的事兒,我又不懂,怕傳話給傳錯,索性把人給請來了。”


    “哦,那是專家呀!”一聽是請來的“電視機裝配專家”,王秀珍更熱情了,“我去泡茶,小王喜歡喝麥乳精嗎?”


    王欣受寵若驚:“ 不用不用,謝謝嫂子,嫂子我喝白開水。”


    何玉華顯然對自己能請來王欣頗為自豪:“當然是專家,王欣是大學生呢。”


    這下不光王秀珍雙眼放光,連在房間裏做作業的何小曼都跑出來看熱鬧了。


    “來客人啦!”


    “這我侄女兒小曼,可厲害了,剛得了市作文比賽第一名。”何玉華牛得不要不要的。


    “英語作文比賽……”見她又漏了“英語”兩個字,何小曼趕緊小聲提醒。


    王欣總算憋出一句話:“英語作文,那就更厲害了。”


    “王叔叔別笑話我了,我要向你學習,考上大學,當天之驕子!”


    王欣的臉都紅了,羞澀之間,一直拿眼神向何玉華的方向瞟。


    何立華迴來,見到王欣,真是非常驚喜。這個家裏長年隻有三個女人,講真,他一個男人也挺寂寞的,有王欣這樣的大學生來家裏作客,他真是求之不得。


    又見滿滿當當一桌菜,這個時機真是把握得極好,又給何小曼歡慶了一等獎,又款待了第一次上門的王欣。


    何立華找出家裏珍藏已久的好酒,打算和王欣好好喝兩杯。


    哪知道王欣不勝酒力,隻抿了幾口,臉就一直紅到脖子根,急得王秀珍連說:“不能喝了,不能喝了,小王第一次來咱家,不能就這麽喝醉了。”


    王欣倒是實誠:“按理是要陪大哥好好喝一杯的,就是怕呆會兒頭暈,看線路圖會眼花。”


    對哦,還有重要任務呢,珍珠巷的第一台“私人定製電視機”正要破殼而出,不能給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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