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在從京城往宣府趕的莫嫣,卻在馬車裏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旁邊的小婢阿寧,已經早早安睡。


    她知道,韓辰並不喜歡她。


    然而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地去做能夠令韓辰的女人。


    當初,袁縣主是未來的主母,她就盡力服侍袁縣主,隻希望將來能與袁縣主和平共處。


    後來,風重華來了,她又小心翼翼地服侍風重華,從來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縱是因為風重華未出孝期出門的事情,韓辰被人彈劾,那也是她無心之舉。


    如果不是因為風重華,韓辰能會被貶?說來說去,都是風重華給韓辰帶來的不幸。


    馬車轆轆而行,顛簸地令人難以忍受。


    自從她入了漢王府,幾時受過這樣的罪?可她還得忍著!


    她煩燥地翻了個身,長長地歎了口氣。


    阿寧悄悄睜開一雙眼,想了又想,快速地閉上了眼。自從上了馬車,莫嫣的心情就不好,好像一點就著的炮仗。


    這次能去宣府,也是莫嫣舍下了臉皮偷偷去求了袁雪曼。


    阿寧不知道袁雪曼都和莫嫣說了什麽,等到宮裏的太監走後,莫嫣臉色很是不好。


    後來,漢王妃就讓莫嫣去宣府。


    本來是好事,可是府裏的人看莫嫣的眼神都帶著疏遠和淡漠。


    甚至還有人說,莫嫣又要去禍害小王爺去了。


    怎麽會是這樣?莫嫣明明是愛極小王爺的,怎麽可能害小王爺?


    阿寧在心中悄悄歎氣,也不知道莫嫣這一步走得到底對不對。袁雪曼哪怕就是再得陛下寵愛,那也是陛下的女人了。為了袁雪曼得罪風重華,值得嗎?


    若是小王爺喜歡還好,可是小王爺的迴信裏根本連提都不提,好像莫嫣去不去宣府都是無所謂的樣子。


    同樣是做人兒媳婦的,為什麽風重華就處處得漢王妃喜歡和體貼?不僅如此,還能得到丈夫的尊重和寵愛。反觀莫嫣?除了討好了袁雪曼,還剩下什麽?


    在漢王府裏人人喊打,又有幾個人將她放在心中?


    以前,莫嫣還有一層老軍士後代的名頭。現在呢?人人都知道因為她將小王爺與小王妃孝期出門拜訪外祖父的事情傳了出去而被貶宣府,還有幾個人敢替莫嫣說話?


    莫嫣縱是再是老軍士的後代,然而小王爺才是整個王府的小主人!


    傷了小王爺,豈不就是等同於傷了漢王府?


    而且今年過年時,府裏的老軍士年例銀子都少了將近三分之二。府裏的人嘴上不說,心裏卻跟明鏡似的。


    漢王,這是對老軍士們失望了啊!


    歸根結底,不就是莫嫣沒做出一個好榜樣嗎?


    她覺得,如果莫嫣這兩年好生蟄伏起來,在府裏盡孝道,未必沒有出路。等過個兩三年,漢王妃心中有了莫嫣的位置,自然會替莫嫣考慮的。


    到那時,由漢王妃開口,將莫嫣送到宣府,總比莫嫣去求袁雪曼要強?


    現在去宣府,等於自討沒趣!


    阿寧心裏暗暗著急,這些話卻不敢說出口。


    第二日,方太太見到風明怡一直不去奇芳閣練字讀書,就派了婆子過去詢問。


    正巧盧嬤嬤的身體也好了些,她便笑著與婆子說起話來。


    “姑娘昨夜兒沒睡好,今兒一早起來就嚷著頭痛。可是又怕耽誤了去方太太那裏練字,在那裏長籲短歎。我想著既然今日姑娘身子不好,幹脆這課業就停幾日好了。我還正準備去向方太太稟告一聲,可巧你來了。你說說這外麵飄的,讓我起了一身的花癬。”盧嬤嬤笑盈盈地,說出來的話讓人如沐春風。


    “原來是姑娘沒睡好?那是怎麽個迴事?”婆子是得了任務的,不由多問了幾句。


    “哎,”盧嬤嬤歎了口氣,“還不是因為霜眉。”她見到那婆子不解的樣子,就解釋了一番,“這霜眉是隻白貓,是當年小王爺送給小王妃逗悶的。後來小王妃見到我們姑娘異常喜愛,就轉手送給了我們姑娘。本來這貓是常年陪伴著我姑娘的,隻可惜來宣府時因為路途遙遠就沒帶迴來。托付到周家姑奶奶府上,請她代為照顧。這不,周家姑奶奶昨日隨著家信寄來了信,說是霜眉思念姑娘,整日整日地不吃食兒,你說我們姑娘難受不難受……”盧嬤嬤所說的周家姑奶奶指的是周琦馥。


    婆子聽到不是因為昨日與洪哥兒同桌的事情而生氣,舒了口氣,“我們太太也是怕耽誤了姑娘的課業,這才叫我過來瞧瞧。即是身體不好,再加上思念霜眉,是該好好歇幾日。”說著,婆子就要告辭。


    盧嬤嬤客客氣氣地將人送到院外,婆子連說了好幾聲留步。


    風重華治府極嚴,妙香齋剛走了人,她這裏就得了消息。今日風明怡不去奇芳閣,是她安排的。


    有些話,她不好明著對方太太說,隻能用這樣婉轉的辦法。


    風明怡雖是庶女,可因為有她這個當王妃的姐姐,身份自然要比洪哥兒這個私生子強很多。不管方太太有沒有搓合風明怡和洪哥兒的意思,風重華都得將這個想法事先斬斷。


    她早已想好了,將來風明怡想嫁個什麽樣的人就嫁個什麽樣的人。自己嫁了如意郎君,總不好讓妹妹胡亂嫁個人。


    在她心裏除了風明怡與柳氏生的兒子,她在風府再也沒有牽掛的人了。


    有些話她雖然沒對方太太明說,可是依方思義的聰明勁,也在與韓辰的談話中知道了一二。迴來之後再問一問下人,他自然明白昨日出了什麽事情。


    不由勃然大怒。


    他有心將方太太母子趕迴鳳儀,卻又顧念著方太太的名聲。若是將他們母子趕迴鳳儀,隻怕方太太母子在方家再也沒有落腳之處。可若是放任吧,這個方太太隻會給他惹麻煩。


    想了又想,他隻能以客居的身份來做文章。


    趁著迴奇芳閣的時間,他叫了方太太說話。


    “我說是在替小王爺做事,實際上也就是一個客居的身份。有些時候,不免有些身不由已。既然是客居,就得有一個客居的樣子,總不好自己隨便請些客人迴府。”方思義沒提風明怡,卻先拿雅姑娘和劉月兒姑娘開火,“你常年呆在鳳儀,有些事情想必看不透徹。在京城裏,若是有些人想求見漢王或是漢王妃卻苦於沒有門路,就會把手伸到下麵的人身上。借著討好下麵的人,來給自己鋪路。那些下麵的人,眼見得了芝麻大的實惠,實則卻是丟了西瓜。人人心裏都是為自己想的,豈會替你考慮。有時那些人做了惡事錯事甚至犯了律法的事情,還不都得替他們兜著?在宣府雖不比京城,可是實際上也差不多。”


    方太太聽完方思義的話,又是羞又是喜。羞的是方思義說她私自結交別人,是摘了芝麻丟了西瓜的行為,喜的卻是方思義肯教她。


    “即是你這麽說,我以後聽著就是。”方太太眼波如水,一臉仰慕地看著方思義。


    方思義咳嗽了一下,將頭轉了過去,“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


    等到他走到門邊,又轉過身,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洪哥兒到了該開蒙的年歲了吧?迴頭我給他尋個坐館蒙師,也免得他在家裏胡亂跑。這麽大個人了,整日裏跟在丫鬟身後跑,像個什麽樣子?”方思義揮了揮袖子,大踏步地離去。


    方太太眼著方思義的背影,眼睛裏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這是她到宣府後,方思義與她說得最多的一次。


    以前方思義見了她,多是點頭,實在躲不過去了才問了一聲好。


    哪像今日說了這麽一大堆,甚至還知道關心洪哥兒了……


    方太太越想越傷心,忍不住伏在桌上哭了起來。


    她十幾歲的年紀,正是如花般嬌嫩的年紀。卻整日裏苦守著空房,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然而,她偏偏恨不起來。


    洪哥兒是她的親外甥……是她親姐姐所生……親姐姐做了這樣的事情……可不得她這個做妹妹的來還……


    走出院子的方思義聽到身後的哭聲,微微搖了搖頭。


    此時的風重華正站在一叢紫色鳶尾前,與憫月等幾個丫鬟說話。


    微風起,紫花搖曳,濃香撲鼻。鳶尾花形同展翅的蝴蝶,葉片碧綠青翠,宛若彩蝶翩舞。


    “這種開在濕地的花沒想到在北方也能開得如此好,倒也不負先皇太後當初的移植。”風重華淺淺一笑。鳶尾有思念之意,當年移植的人未必沒有思念故鄉之意。


    風重華說起來,並不是一個真正愛花人,她對花草的喜愛都是受周夫人的影響。而當年的梁國公夫人後來的皇太後,卻是一個真正愛花之人。皇太後與周夫人一樣,都是從南方嫁到北方。


    許是南方的姑娘們從骨子都嬌貴,也更加婉約,愛花的人極多。


    光風重華知道的,就有好幾個。


    幾個丫鬟互視一眼,惜花終是忍不住了,開口相問,“王妃,為何要讓莫嫣過來?”莫嫣曾使計害過風重華與韓辰,幾個丫鬟都是直唿其名。


    “她是陛下禦賜的,不管我想與不想,都得給她留幾分顏麵。”風重華看著開得熱烈的鳶尾,不知為何卻想起前世住在西子湖畔,西湖水波蕩漾,波光閃閃,她與幾個葉憲的妾室在湖麵泛舟。


    在前世,不論葉憲納多少妾室,她都不動如鬆。是不是因為,她不在意!不在意,就不會受傷。


    可為什麽,一想起莫嫣,心中就有一股無法遏製的憤怒?


    “待她來後,要善加對待,不可冷落。”風重華淡淡地道。無論如何,她與韓辰也得給永安帝這個麵子。哪怕,她根本就接受不了莫嫣。


    幾個丫鬟麵上露出不滿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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