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重華笑著看向小郭氏,“所以,你們覺得與我之間還有多少情份?除了死仇還有什麽情份?殺母之仇,可是不共戴天啊!”


    殺母之仇?小郭氏看著風重華,怔住了。


    直到她指甲掐進肉裏,這才清醒過來,“二姑娘,話不能這麽說!縱是按姑娘所說的,滿府上下都虧待你們,可是老爵爺總是未曾虧待吧?不看僧麵看佛麵,總是要看在老爵爺的麵子上。”她咬著嘴唇看著風重華,麵色惶恐。


    就這一會兒功夫,她手心裏全都是汗。


    風重華輕輕地笑了,“這麽說,在你們眼中,我娘親的死,就什麽都不值了?隻需要一個不看僧麵看佛麵就一筆勾銷了?”她冷冷盯著小郭氏,直將小郭氏瞧得渾身冷汗,“好呀,我再看次佛麵。那麽我問你,我舅舅被他誣陷差點死,這又怎麽算?”


    “二姑娘,生養不如養恩大!”小郭氏又將話題扯到這裏。


    風重華噗嗤一下笑了,“行了,我和你也說不清。你就迴去將我的話轉告給祖母即可!以後無事,莫來了。”


    說完這句,也不等小郭氏再迴話,就令人將她請了出去。


    小郭氏一走,許嬤嬤麵上帶了點愁容,“姑娘,若是今日這話傳到外麵……”


    “傳到外麵又如何?”風重華滿臉不在乎。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前世,她沒能得報,這一世定要報此血海深仇!


    如果有什麽後果,她願意承擔!


    她……


    注定是那個撲向焰火的飛蛾!


    隻為快意恩仇!


    ……


    ……


    “這個畜生!白瞎我疼了她那麽些年!”聽完了小郭氏的話,郭老夫人一臉煞白。


    小郭氏垂手立在她身邊,臉上掛著苦笑。


    風家快完了!


    風慎被關入獄,二姑娘不認祖宗。


    現在能依靠的就隻剩風明貞和風紹元。


    可是,從以前張延年領著風明貞迴了幾次娘家她就看出來了,風明貞在會昌候府沒有什麽地位。


    半點有用的話也說不上!


    風紹元遠在遼東,一時半會指望不上。


    就是指望上了又能怎麽樣?一個大頭兵,是能見皇上還是能鳴冤?


    更何況,這件案子是皇上定的,誰敢翻案?


    風重華連幫她說句好話都不說,她能怎麽辦?


    去文府時,她不是沒想過周夫人,可是求見了半日,別人也隻是冷冷地告訴她,周夫人出門去了,再問去哪裏,就說不知道。


    她也是沒辦法,才去見的風重華。


    誰能想到風重華如此無情?


    小郭氏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半點辦法。


    範嬤嬤在一旁涼涼地開了口,“奴婢怎麽瞧著二姑娘說的這話,好似要與咱們斷絕關係似的?”


    聽了這話,鄭白錦也忍不住道:“就是,這個沒良心的!全忘了這麽多年的咱們對她的養育之恩。全不像咱們的明薇,明薇自從知道她父親出了事之後,天天哭得死去活來的,恨不得替父去死。”自從風慎出了事之後,她就時常被郭老夫人叫到三瑞堂說話。


    而那個二房的主母柳氏,自然而然地被眾人遺忘了。


    重新得寵,鄭白錦自然是怎麽踩風重華與柳氏怎麽來。


    “她想斷絕關係就能斷絕了?”心中一股怒火沒來由的湧出來,郭老夫人眼裏帶了幾分陰冷之色。


    “老夫人,您得小心啊!我怕……現在文府勢大啊!”範嬤嬤提醒了一句。


    聽了這話,郭老夫人冷冷地笑出聲來,“勢大又如何?再大,能大得過孝道?”郭老夫人看著杯子裏嫋嫋上升的熱氣,恨恨地道,“我倒要看看是她的骨頭硬,還是孝道硬!”說到這裏,郭老夫人勾起一側嘴角,冷冷地笑了。


    對付別人,她沒有辦法!可是對付風重華,辦法卻是張口就來。


    隻要到時將文氏與人私通的事情一說,風重華就會乖乖地聽話!


    郭老夫人不信風重華不愛惜她亡母的名聲……


    她轉頭吩咐範嬤嬤,“你去一趟,明明白白地告訴她。莫要惹毛了我,惹毛了我就去順天府告她忤逆,告她不認親族,我看到時候是誰先死!”


    “母親!這可千萬使不得!”小郭氏嚇得臉色蒼白,這不是把風重華更往外推嗎?


    再說了,風重華都敢說出不認祖宗的話,能會怕老夫人去順天府告她?


    然而,鄭白錦卻是兩眼放光,“母親說得極是,就該去順天府告她一告,也得讓她知道知道母親的厲害之處!免得她用母親的銀子給柳氏充門麵做嫁妝。”


    站在郭老夫人身後的範嬤嬤微微斂下雙目。


    這可尷尬了!


    她想起這些天,有人找到她在後街的家裏,送了二百兩銀子。沒有任何要求,隻要求在郭老夫人麵前說風重華的壞話!


    看樣子,鄭白錦為了得到柳氏的嫁妝,是下了血本的。


    被鄭白錦這句話吸引,郭老夫人的目光立刻轉向了她,“你說什麽?柳氏的嫁妝是用我的銀子?”


    “可不是嗎?”鄭白錦將從鄭孝軌那裏聽來的消息複述了一遍,“風重華就是把母親那五千兩銀子克扣出來兩千兩,這才給柳氏湊足的嫁妝。”


    一開始,郭老夫人還沒弄明白這裏麵的彎彎繞,等到她聽明白鄭白錦話中的意思之後,後背的汗毛統統豎了起來:“這個吃裏扒外的畜生!”


    “可不是個畜生嗎?拿著您的銀子送給別人充門麵!”鄭白錦翻了個白眼。


    “把柳氏給我叫過來!”郭老夫人怒火中燒。


    她的銀子,憑什麽要給別人花?


    郭老夫人越想越生氣,心中的火氣如同波濤似的一波一波往上湧。


    鄭白錦聽到柳氏的名字,心中一驚,忙道:“母親,幹嘛要叫柳氏過來?”


    柳氏可不是文氏,可是敢上手打人的。


    若是真把她逼得狠了,到時連郭老夫人一起打怎麽辦?萬一打了郭老夫人,她再來個‘一頭撞死’怎麽辦?


    郭老夫人顯然與鄭白錦想到一處了,沉吟了下道:“那怎麽辦?”


    “好辦啊!您方才不是說要告風重華嗎?不如您換換名頭。就告她侵占祖產如何?”鄭白錦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郭老夫人沉吟起來。


    而此時,遠在百花井巷中,周夫人也在訓斥風重華。


    “你怎麽能說出斷絕關係這樣的話?縱是要斷,那也應該我與你舅舅說,豈能由你嘴裏說出來?”周夫人看向風重華的目光滿是責備。


    晚輩向長輩說出斷絕關係的話,就是忤逆之罪!這會要風重華命的。


    風重華站在周夫人麵前,腰挺得筆直。


    不禁輕輕地笑。


    舅母就是訓她時,也是在為她著想的!


    “那家的人,沒一個有情有義的。”風重華垂下頭,掩飾住嘴角的微笑,口裏卻倔強無比,“這個關係我斷定了!”


    聽了風重華賭氣的話,周夫人微微歎息。


    算了,斷了也好。


    總好過像現在這樣,總是擔心那家又出什麽幺蛾子。


    ……


    八月初二,是個晴天。


    避暑行宮附近的一座酒樓中,絲竹之聲悅耳。


    方思義一身讀書人的直裰,滿臉笑意地看著坐在對麵的寧朗與‘方婉’。


    “師弟,弟媳,”方思義舉起杯中之酒,遙遙敬祝,“此次風險得過,大難不死,當為之賀。”


    寧朗嗬嗬地笑,一同舉起手中的酒杯。


    而方婉,則是用唇沾了幾沾就放下。


    她的酒杯中,是香甜的甜酒醴。


    方婉嫣然一笑,軟語嬌柔:“多謝族兄。”她的記憶依舊沒有恢複。


    她隻知道,自己是在亂民中被寧朗找到的。而後就一直跟在寧朗身邊,寧朗待她。時日久了,自然而然產生了感情。


    她不知自己姓什麽,叫什麽。


    身邊跟著的那個毀容婢子,也是在亂民中被寧朗一起尋到的。


    寧朗說她姓方如婉。


    既然如此,那她就是方婉!隻要能跟在夫君身邊,何須在乎自己是誰?


    喝了一杯酒,方思義沉:“此事既然塵埃已定,唯一需要擔心的隻有鳳儀那邊。”他瞧向‘方婉’,“我擔心你的父親不肯認清川。”永安帝已經派皇城司去請方漸了。


    文子坤,方澹雲,路孚之————


    這是前朝的三大才子。


    路孚之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文子坤觸柱而亡,也隻剩下方思義的父親方澄還在人世。


    如果方澄的族弟娶了文子坤的女兒,方澄一定會高興。


    方思義早就讓老仆帶著他親手所寫的書信迴了鳳儀!


    一切都已經安排好。


    就等著誰來上鉤!


    僅僅隻是如此還不夠,還不夠擊倒袁皇後!等到方漸夫婦進京後,才是較量真正的開始。


    所以,這個失去記憶的‘方婉’,是上天送來的最好的禮物。


    他為韓辰謀劃了將近兩年,才將一切事情安排妥當。


    隻有先除去袁皇後,才能除去大皇子!緊接著,就是二皇子……


    ‘方婉’聽到方思義的話,果然緊張起來,皺眉道:“族兄,這可怎麽辦才好?”若是父親依舊和以前那般不認清川,那可怎麽才好?


    她是真以為自己是方婉了!


    寧朗輕輕歎了口氣,拍了拍‘方婉’的手,“不要怕,萬事有我!”他吩咐站在一旁服侍的弄影,“夫人累了,帶夫人去休息吧!”


    “是!”弄影福了一福,就扶著頗有些不願卻依舊順從的‘方婉’走了出去。


    等到主仆二人出了屋,寧朗揮手撤去妓子與樂工。


    樂聲驟停,屋內一時幽靜難言。


    寧朗緩緩站起,拱手道:“師兄好一手屠龍術,小弟佩服!”


    袁皇後倒了,接下來是誰?


    權力的盒子一旦打開,永遠不會關上。


    韓辰這條路,不好走!


    寧朗看著這個已經身陷局中的師兄,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


    方思義手中的酒杯抖了抖。


    寧朗輕輕一笑,“師兄,前方風大浪大,要小心。”


    “而我,現在無官一身輕。從此後,天大地大,處處是家鄉。”


    方思義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寧朗是宣布退出了嗎?


    怎麽可能?有文氏在,寧朗根本無法向後退。


    想到這裏,方思義的唇角輕輕翹了起來,“我們世子爺心慕明德縣君賢良之名,有意求娶……”


    寧朗呆了一呆,卻是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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