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重華正在風府內與柳氏說話。


    柳氏看起來失魂落魄的,她向風重華解釋,“他被宮裏的人帶走了。”她掀開袖子,讓風重華看她手臂上的傷,“我假意攔了一攔,被二老爺使人給打了!”她看著風重華,滿臉的不解。


    風重華為什麽要讓她放風慎走?她想不明白。風慎要去害文謙,難道風重華不應該阻攔嗎?


    風重華卻沒有辦法向柳氏解釋。


    來之前,風重華先去了東川候府。府裏的人迴報,說是東川候領著夫人去避暑行宮了,她就提出要見弄影。


    等到她見到了弄影,饒是心中有準備,還是嚇了一跳。


    弄影整張臉全毀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將她的臉攔腰斬斷。


    她抱著弄影哭了起來。


    弄影卻一滴淚也沒有,反而笑著安慰風重華。


    勸她盡早迴府。


    以前那個活潑好動的弄影,此時暮氣沉沉如同老嫗。


    “候爺想納我為妾,我沒有答應!”弄影撫了撫臉上的傷疤,雙眸分外幽深,“我這張臉啊,哪能配得上候爺?”


    風重華抱著她,又哭了起來。


    “弄影,我對不起你!”


    “這世上,沒有誰對不起誰,這都是個人的緣法!緣法到了,自然就該如此了。”弄影淡淡地笑,眸中卻滴下了幾滴淚水。


    “你要見見你爹娘和弟弟嗎?他們就在外麵。”風重華又問。


    弄影搖頭,“相見不歡,不如不見。反正他們也當我死了,就當我真的死了吧!”說完了話,弄影就催促風重華離府。


    想到這裏,風重華歎了口氣,對柳氏說道:“將來,你有什麽打算?”


    柳氏卻是慌了,不知道風重華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將來?將來怎麽了?姑娘說的,我咋就不懂!”柳氏愣怔怔地看著風重華。


    “他這一去,隻怕再難以迴來了!”風重華看著柳氏,淡淡一笑,“我隻問你,將來準備怎麽打算?若是想和離,嫁妝與聘禮你可以全部帶走。”


    風重華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


    在東川候寧朗告訴她‘方婉’被人瞧見時,她就知道這是一個機會。


    這是一個除去風慎的機會!除了這個,她想不出別的辦法,也不能用其他辦法。她可以把風慎趕出京城,可以將柳氏強行塞給風慎。


    可她過不了買兇殺人的坎,她也不願用毒藥害人。


    一旦做了這些事情,她就變了。能殺一個人,將來自然能再殺第二人。


    難道遇到所有的事情,都要靠殺人來解決嗎?


    那麽,她與那些禍害她的惡人們有何區別?


    柳氏徹底明白了風重華的意思,嚇得‘哇’的一下哭了出來,“我咋辦,我咋辦?我不知道會這樣,我哪知道會這樣?我要是知道迴不來,說啥也不讓他走啊!”


    沒想到柳氏居然還留戀風慎這個蠢貨?


    風重華又是氣又是好笑,猛地一下站了起來,“什麽叫你怎麽辦?他若是死了,你隻管再醮,這又是什麽丟人的事情嗎?你手裏有銀子,有嫁妝,還愁嫁不出去?退一萬步講,你縱是不願再醮,這二房的家產,我保證一分不少的全落到你手裏,不會叫別人占半點便宜去。”


    “可是,可是當初不是這樣說的……”柳氏哭得鼻頭紅腫,心生惶恐,“不是說讓我安生和他過日子嗎?可也沒說他會……”


    “你沒想到他會自己找死對不對?”風重華打斷了柳氏的話,語調冰冷,“難道說,你與他生活這些日子還沒看出他是什麽人?難道說,是我們逼著他去找死?”


    風重華撫了撫紗裙上的褶皺,輕歎道:“不管我是不是讓你放他走,這一次,他都非走不可!他好不容易才抓到一次誣告我舅舅的機會,怎麽可能舍得放手?要不然,你身上的傷從何而來?他若是真當你是他的妻,會舍得讓人如此傷你?如此無情無義之人,怎配為人?”


    語調擲地有聲,鏗鏘有力,驚得柳氏一下子抬起頭,止住哭泣,“可……可他到底……到底是你父親……”


    “父親又如何?”風重華冷冷一笑,“我隻恨不能手刃他為娘親報仇!”


    柳氏瞪著一雙眼,嘴巴張得的,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看到柳氏這個樣子,風重華不想嚇到她,就輕輕地說道:“方婉是東川候的新婚妻子,而東川候姓寧,乃是宮中寧妃唯一的堂弟……宮中的事情,我所知的也不多,所以也沒有辦法向你講清。我隻能告訴你,這件事情根本不是我們所能參與的。一旦參與進去,能保住性命算得上好的。哪怕就是他勝了,將舅舅連同我一起給殺了,也會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必除之而快。腦後有反骨的人,誰敢用他?”


    “他不是沒做官,不是不懂這些道理,可他還是去了。因為他覺得這是扳倒我舅舅唯一的機會……”風重華冷冷地笑,語調裏全是諷刺,“可他有沒有想過,扳倒了我的舅舅,他的命就更不值錢了。舅舅在,他能活,若是舅舅不在了,他還有什麽用處?隻怕宮裏的人第一個就會放棄他。”


    “所以,一旦去了避暑行宮,他很快就成為一顆被廢棄的棋子。皇帝的怒火,不是任何人可以承受的。還有,他若勝了,除去了我與舅舅,你覺得他還會留你活著嗎?你娘家能幫你多少?到時,他隻消報一個暴斃,你娘家不認也得認了。”


    “你與文府本就是一體的,我們榮你能榮,我們敗你死。”


    柳氏被她氣勢所懾,身子微微顫抖起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結局,難道就是她想要的嗎?


    風慎被囚或者死,她空守著孤房,這就是她想要的嗎?


    柳氏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用手捂住胸口,臉色煞白。


    風重華垂下眼瞼,心生歎息。


    覺得有些對不起柳氏。


    讓她嫁給風慎,她嫁了。讓她把風慎往正途上領,她領了。


    可是風慎卻死活不願意走正路。


    一頭往作死的路上擠。


    方婉的事,隻怕韓辰已經謀劃很久了。


    在她第一次聽到‘方婉’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天下何其之大,韓辰為什麽非要給文氏安排一個這樣的身份。


    隻怕他等的就是袁皇後!


    隻要袁皇後一查文氏的身份,他所有的後手可以盡數使出。


    以有心算無心,韓辰必贏!


    袁皇後必敗!


    “我怎麽辦?”過了片刻,柳氏終是出聲。


    “我娘親去世快三年你才嫁過來,此事與你並無任何幹係。”風重華拍了拍柳氏的手,“到時若是有人問,你隻管一問三不知,什麽都不知道就好。”她看到柳氏神色依舊不安,強調道,“此事必不會牽涉於你,且放寬心就好。”


    聽了這句話,柳氏的心安了,“那我以後咋辦?那我哥咋辦?”


    她有些擔憂!


    哪怕就像風重華所說不會牽扯到自己,可萬一風慎死了……


    自己是守還是不守?


    守吧?自己沒有子嗣,將來就得倚儀鄭白錦的兒子。


    她與鄭白錦這些日子鬥得如火如荼,可不想以後受鄭白錦的氣。


    若是不守,趁此機會和離。


    可她的嫁妝和聘禮都在風重華手中……她不是不相信風重華……而是,人總是有私心的對不對……萬一風重華不還給她,她怎麽辦?那銀子和聘禮畢竟都是周夫人和郭老夫人置辦的……


    她在這裏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風重華看明白了她的心意,輕聲道:“若是想和離,遣你哥哥來文府商議。”她與柳氏俯耳起來。


    柳氏越聽臉色越白,一下子怔住了。


    正說著話,有人進來稟告,說是範嬤嬤求見。


    風重華此時哪願見郭老夫人?


    便冷聲道:“我馬上就要迴府,就先不見老夫人了。”


    範嬤嬤沒想到風重華連見都不見自己,隻得灰溜溜地走了。


    範嬤嬤去迴稟郭老夫人且不提。


    風重華勸了柳氏幾句後,就到前院找到了文安然,說要迴府。


    “表妹?姑姑她……”文安然也是隱隱約約知道了一點事情,此時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風重華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先迴府,一切迴府再說。”


    見到風重華比他還要果斷和沉著,文安然怔住了。


    迴到文府後,風重華去見了周夫人。


    “他被袁皇後的人接走去行宮了,柳氏想要阻攔,被他使人打了一頓。柳氏說,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想討舅母一個主意……”


    “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小妹嫁給他這麽多年,他享了多少小妹的福?如今居然要把小妹與咱們往死裏整!”周夫人氣怒交加,此時再也顧不得風度,破口罵起了風慎。


    周夫人畢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就是罵人翻來複去的也就那幾句。不過罵了三四句就不再罵了,說起了柳氏的事情,“不拘是和離也好,守也罷,都隨她意思。她畢竟也是為咱們才受的這些苦,要善待柳家。哪怕就是柳氏真和離了,以後也要與柳家當做親戚走動。”


    風重華點點頭,正要開口說話,餘嬤嬤在外麵大聲稟報,說是風明薇來了。


    “你要不想見她,就把她趕走。”周夫人輕聲道。


    風重華輕輕搖頭,“我還是見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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