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行宮裏隸屬六科的宮殿中,文謙正在批複公文,耳邊傳來屋外幾位同僚的議論聲。


    “……如此少年俊才,當世罕見。聽聞這杜長風,四歲時已做出‘寒氣侵拂曉,勁風枯野草’之詩。小時因他才名太盛,有人說他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他就反駁,想君小時,必當了了。”


    聽到這裏,文謙不由停下了筆,抬起頭來。


    “隻可惜父母早亡,其兄有先天心疾,若不然……”


    “是啊,聽說其兄文才更甚於他。若不是心疾之症,早就參加科舉了。”


    文謙微微搖頭。


    有心疾之症又不是容貌和身體上的缺失,怎不能參加科舉?縱是怕激動,隻做個秀才也是好的。


    就在這時,有人把杜長風與文安學並論。


    “你們說,這杜長風與狀元郎誰的文才更高?”


    “這不好說,狀元是以策論見長,而這杜長風則是以詩詞見長。縱觀古今,詩人多如牛毛,而狀元卻隻有那幾百個。宋代蘇老泉就曾說過,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之說。”


    文謙微微而笑。


    “那未必,以我看這杜長風之才,將來定居皇榜之首。”


    旁邊就有人在笑:“狀元也好,杜長風也罷,咱們這代人算是沒機會了,隻能寄希望於兒孫輩了。”


    “你又何必這樣感慨,誰不知道你兒子少有才名,將來不說狀元吧,進士及第是妥妥的。到時子承父業,到翰林院熬上幾十年,早晚也能給你弄個閣老迴家。”


    “哎呀,這話可不敢亂說!”


    屋外就亂哄哄起來,再也沒人說杜長風。


    杜長風?


    這是誰?


    文謙一時起了興趣。


    ……


    ……


    巳時末(10點半),風重華由四個大丫鬟和許嬤嬤陪著,在西跨院看著幾個小丫鬟在花壇裏搬花。


    花壇裏綠意盎然,各色鮮花正開得如火如荼。


    風明怡站在院子正中,正苦著臉,按照盧嬤嬤的示範斟茶倒水。


    盧嬤嬤教她分茶之道已經好幾天了。


    可她總是學不會。


    風明怡是庶女,需要學的東西比較多。隻有她學的東西多,將來論及婚嫁時,她的身價也高。


    而像風府這般的情況,風明怡也隻可能做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妾了。


    盧嬤嬤是在按照風明怡的自身條件因材施教。


    風重華往這裏看了一眼,就沒再看了。


    不一會,有個二門的婆子過來,說風府派了人來借東西。


    人過來後,當見到不是柳氏派來的而是鄭白錦身邊那個許昆家的,風重華連臉都懶得扭,頭也不迴的道:“要借什麽東西?”


    當聽到要借的物品時,風重華冷笑數聲:“王羲之臨本《宣示表》是我買的不假,可我已送給大表兄做結婚賀禮了。”


    許昆家的賠笑道:“好姑娘,這是二老爺安排下來的,您就好歹通融一下吧。”


    “通融?這可真是笑死我了?”良玉一向牙尖嘴利,這會見到風重華不想理許昆家的,就在一旁接上了話,“姑娘是何等樣人,你又是個什麽貨色?居然敢跑到姑娘麵前說什麽通融?要借東西,就讓二老爺親自來,哪有讓小妾派個婆子過來的道理?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我在與姑娘說話,你又插什麽嘴?”許昆家的怒了,“你算個什麽東西?”


    “姑娘?你家的姑娘在瑞香院呢,又不在文府,你跑來文府找姑娘做什麽?”良玉嘻嘻地笑,“我是個人,又不是個物件。怎麽了,你倒算是個東西了?好歹我也是服侍姑娘的人,你一個服侍奴才的奴才有什麽資格在我麵前張牙舞爪?”言下之意,許昆家的連奴才都不如。


    許昆家的被良玉給氣著了,不由望風重華那裏看。


    風重華穩穩地坐在交椅上,眼睛望著花壇裏正在搬花的小丫鬟,竟是一眼也沒往這裏看。


    許昆家的想到風重華的手段,不由垂下眼去:“這是二老爺交待的,我一個做下人又能怎樣?二老爺讓我來,我能不來嗎?”


    “二老爺讓你吃屎,你可去?”良玉嗤地笑了。


    “你?”許昆家的怒目以視。


    許嬤嬤忍住了笑,假意嗬斥良玉,“胡鬧,在哪裏學得粗言穢語?還不掌嘴?”卻半句也不提讓良玉向許昆家陪不是的話。


    良玉就輕飄飄地打了自己兩下耳光,連點響聲都沒有聽見。


    “《宣示表》確實已經送給大爺了,莫說是你,就是二老爺親自來姑娘也拿不出來!我看你還是先迴去稟告二老爺的好。”許嬤嬤看了一眼許昆家的,笑著將她勸了出去。


    等到許昆家的走了,風重華冷冷一笑。


    風慎要《宣示表》有什麽用?他又不讀書,根本不懂得這本字帖珍貴之處。這樣珍貴的東西,是要拿來做傳家之寶的。


    怎能輕易出借?


    隻怕鼓動他的,就是那個所謂懷才不遇的杜知敬!


    這個杜知敬,著實可恨。


    風府裏,風慎尷尬地聽完許昆家的迴話,臉上的表情好大一陣沒恢複過來。


    他萬萬沒想到,風重華居然這樣不給他麵子。


    坐著喝茶表情悠閑的杜知敬,神色終於凝重起來。


    他以前隻知道明德縣君與父親關係不和睦,萬沒想到居然已經到了如此冷淡的地步!這樣一來,那他想通過為弟弟求娶明德縣君的行為,是不是有些欠妥?


    可是,為了能讓弟弟娶上明德縣君,他已將杜長風的才名散布出去了。


    他嘴邊的笑意隱了去。


    風慎在杜知敬麵前失了麵子,怒到極點,在書房裏連連轉著圈子,“一本《宣示表》有什麽稀罕的?居然連借都不肯借?”轉過頭,他麵朝杜知敬,“杜兄你莫急,等我一會就去文府,把這逆女抓來給杜兄賠罪。不就是一本字帖嗎,不借也得借。”


    杜知敬微微皺了皺眉,麵上卻滿是笑意,“風兄切莫如此!像《宣示表》如此珍貴的字帖,我提出借閱,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這件事情,是我的錯,理應我向風兄賠不是。”說著,他鄭重地站了起來,衝向風慎行了一禮。


    風慎見到杜知敬沒有怪罪沒有,一時間喜上眉梢,“你我兄弟之間何須如此?”他指了指書房,又道,“杜兄看看我這書房裏有什麽喜愛的,隻管拿去。”


    杜知敬聽到他這樣說,嘴角抽搐了一下,委拒道:“豈敢奪人所愛?這些書,風兄留著自看即可。”


    什麽遊園話本,才子佳人偷會後園,妓子怒沉百寶箱之類的,他才不看!


    “走,咱們去金仙樓吃酒去!”見到杜知敬不要書,風慎便想用吃酒的方式補償他。


    眼見風慎又拉著杜知敬出門吃酒了,在落梅院掏銀子的柳氏隻恨得牙根癢。


    “以前總覺得這個姓杜的是個好人,沒想到他天天拉著老爺吃酒。這一個月才過去幾天,就花了二十多兩銀子。”


    剛蓋的商鋪到現在才有一個來租的,一月的租金也不過十兩。


    照風慎這樣喝下去,就是有十個商鋪租金也不夠用。


    “大娘子,這樣不行啊!”何嬤嬤看起來憂心忡忡的,“這個月隻怕一百兩銀子都到不了頭。馬上狀元郎就要啟程赴任了,大娘子還得準備程儀和盤纏,這得五十兩銀子吧。還有,周府的大姑娘也快成親了,這添箱也是少不了的。而且……”何嬤嬤向前走了半步,俯耳道,“衍聖公府的小國公爺和大姑娘也快成親了,咱們雖然不能去吃喜宴,最起碼也得送個禮啊。”


    “啥?”柳氏有些暈了,衍聖公府成親,她居然有資格送禮?這開的什麽玩笑?風府就是扒拉到祖上八百代,也和姓孔的拉不上關係。


    “您忘了,周夫人可是喚衍聖公為舅舅的,在京的那位小衍聖公可是周夫人正兒八經的表兄弟。還有,她娘家大嫂,就是衍聖公府的大姑奶奶。”


    柳氏轉了轉眼珠子,興奮的鼻頭都紅了,“這麽說來,我還真能去送份禮了?”


    “那可不?”何嬤嬤肯定地點點頭。


    柳氏就一把抓住了何嬤嬤的手,激動地道:“何嬤嬤,以後這禮節上的事情,你可千萬得指點我點,要不然,這出了什麽笑話可怎麽得了?”


    “您就是不說,該我做的我是一定會做的。”何嬤嬤笑著道。


    心裏卻在打著算盤。


    看風重華的意思,好像很反感杜知敬的樣子。


    她得想個什麽法子,讓柳氏也反感這杜知敬。


    風慎那個人可是什麽話都敢說,什麽事都敢做的。


    萬一他真的像風重華所說的那個,因為喜歡杜知敬把風重華許給杜長風怎麽辦?


    依她來看,八成是風重華心中有喜歡的人了。


    其實,這杜知敬倒真是個仁人君子,想必弟弟的為人也不錯。


    可是架不住風重華不喜歡啊!


    萬一風慎真的自作主張把風重華許配給杜長風,隻怕風重華要恨死了。


    ——————————


    寒氣侵拂曉,勁風枯野草,本人少年時詩作,當時很狂啊,覺得自己算個詩人了。可惜,這麽多年過去了,渣渣依舊隻能是渣渣……


    ps:杜知敬不是個壞人,啊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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