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風重華懂這個意思,所以當周夫人將文謙的信給她看時,她輕輕點頭,“舅舅的顧忌極是,隻是此事不能與柳大娘子明說,否則的話,隻會壞事。而且……”她想起寧川候那神秘莫測的笑容,“這件事情之後,咱們身上就要被打上二皇子的烙印了。”


    周夫人‘嗯’了一聲。


    她雖然精明,可是對於朝廷上的事情還是知之甚少,輕易不發表意見。


    既然文謙這麽說,外甥女也讚同,她自然不會有二話。


    風重華抬眼看了看她,道:“不妨將此事與大表哥說一聲,也許他有其他的看法也說不定。”


    文安學是長子,將來文府的頂梁柱,有些大事,是該讓他參與其內了。


    周夫人不由點頭,“那你先去吧,我叫你大表哥過來。”


    ……


    ……


    夜燈下,年輕的文安學雙眉緊皺。


    聽完母親的話後,他並沒有先發表意見,而是久久地沉吟起來。


    周夫人也不急於讓他說話,任他思考。


    “東川候急於給姑姑……一個身份,這也是可以理解的。”文安然並沒有急燥也未慌亂,不緊不慢地往下說,“隻是,他為什麽要告訴表妹?”


    文安學反問了一句。


    周夫人沒有說話,等著聽他往下講。


    “我認為,東川候是通過表妹的口來邀請父親。”文安學長長吐了一口氣,“當年,寧氏一門禍起兵亂,被前朝廢帝殺得族滅。若不是東川候那時正在鳳儀方氏讀書,隻怕也會性命不保。現在寧氏一門也隻剩下寧妃與寧朗倆人,倆人的感情非比尋常。若說這件事情寧妃不知,那是不可能的……兒子隻想說,若是此事真成,隻怕二皇子在宮中的地位再無人可撼。”


    文安學看了一眼母親,“父親難辦的也是這個!他既不想與宮中有過多交往,又怕姑姑牽涉其中……”他輕歎一聲,微微垂下頭,仿佛這些話掏空了身體裏所有的力氣。


    風重華挑了挑眉,先是震驚,而後是默然。


    這一層,她也想到了。


    此事一成,文謙就不可避免的打上二皇子的烙印。


    可若是不做,文謙又放心不下文氏。


    寧朗這是算準了文謙的死肋,逼得文謙不得不幫他!


    可是,韓辰也是這樣想的嗎?韓辰也是站在二皇子這一方嗎?要不然,他為什麽在知道文氏的下落後瞞著自己……


    他,是在謀劃著什麽嗎?


    “如果父親有了決定,那麽兒子定然遵從。”文安學年輕的臉龐在燭火下顯得有些青澀,卻滿是堅毅。


    仲夏的夜空,一彎新月如鉤。


    漢王正品著一碗冰鎮過的銀耳湯。


    漢王將銀耳湯喝完,輕聲道:“思齊,辰兒的心思你也看到了。”


    漢王妃解思齊點了點頭,眼睛往門口左右對立著兩隻鎏金銅龜鶴燈龜鶴那裏望去,鶴嘴裏銜著靈芝燭台,映得滿屋皆亮。


    “有些難辦!”漢王妃低聲道。


    袁皇後一心想把袁雪曼許給韓辰,這是滿朝皆知的事情。


    韓辰雖是拒絕了數次,可是駕不住袁皇後堅持。


    現在怕的隻是袁皇後哄永安帝賜婚與韓辰。


    “京中的流言。”漢王意有所指。


    聽到丈夫這麽說,漢王妃頜了頜首,“隻是這樣一來,就得罪袁皇後了。”話雖是這麽說,臉上卻並沒有半點畏懼,隻是有些唏噓。


    “我不想讓辰兒落得與我一樣的下場!”漢王輕輕吐了口長氣,“看看我,看看老三!跟活死人有什麽區別?”


    漢王妃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丈夫的手。


    感覺到了妻子的情誼,漢王轉頭一笑,“既然辰兒心悅她,也願意為了她去爭,那麽你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他又道,“縱是不爭,將來又能有什麽好下場?”


    永安帝即忌憚他又想用他。


    明明該讓他去就藩,偏偏將他困在京城。


    現在他還活著,永安帝就敢這樣對待韓辰,若他死在永安帝前麵怎麽辦?


    左右都是死,不如現在爭一爭。


    …


    ……


    躺在柔軟的,風重華難以入眠。


    她想起前一世寧朗的行為。


    寧朗一直未曾入仕,躲在龍虎山中。


    後來,二皇子殺了大皇子得了天下,在得到寧朗的行蹤後,幹淨利落不念親情地處死了寧郎。


    由此可見,寧朗與二皇子之間必定起了罅隙。


    隻是,什麽樣的罅隙能令二皇子奪了皇位後,必須要殺寧朗呢?


    她想不透,也想不明白。


    她記得,前一世是大皇子先囚禁了永安帝,而後二皇子以清君側的名義攻入皇城,然後大皇子自知事敗,就殺了永安帝以泄憤。


    站在大皇子的立場上,既然他已事敗,再殺永安帝有什麽意思?


    突然,一道閃電在腦海中閃過。她自猛地坐了起來,渾身哆嗦。


    難道,這一切都是表麵的假象?是不是可以這樣說,是二皇子誘使大皇子囚禁了永安帝,然後他再借這個名義闖入皇城。


    難道說,是二皇子殺的永安帝,然後推到大皇子身上?


    被自己這個假設嚇到了。


    對於皇位來講,親情算什麽?如果二皇子連生身父親都敢殺,殺一個表舅又有什麽心理負擔?


    二皇子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值得韓辰為他奔走。


    風重華在輾轉反側。


    直到黎明時分,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醒來之後,她給韓辰寫了封信,信裏說明了她對方婉之事的疑惑和想法。


    而且,她側麵詢問了幾位皇子的性格。


    以韓辰的聰明,他應該能明白這封信的意思。


    信寫完之後,她交給良玉。


    反正良玉總有辦法把她的信送到該送的地方。


    見到風重華給韓辰寫了信,良玉臉上浮起笑意。


    將信接過後,就轉身出去。


    ……


    一大早的,風慎又出門了。


    柳氏看著風慎意氣風發的背影,有些迷茫。


    風慎天天往杜知敬府上跑,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一開始有些擔心,曾細細追問過風慎的長隨,長隨說的話讓她暈了。


    杜知敬居然真的是天天與風慎談天論地的。


    而且好像還真的在教風慎為人處事。


    這世道亂了————


    風慎這樣的人能都交到好朋友,這世道真是亂了。


    何嬤嬤看了看柳氏愁眉不展的麵龐,輕聲道:“要不,往文府送個信。既然老爺一心學好,這事總得讓二姑娘知道。再說了,還可以讓文府幫著打聽一下杜先生的為人和品行。如果真像老爺所說的那樣,是個仁人君子,那咱們也盡可鬆一口氣了。”


    柳氏沒有迴答她的話,茫然地轉過頭,眼睛直直的,“如果老爺學好了……那我咋辦?”


    那她豈不是一點用都沒有了?


    何嬤嬤就笑了,“您是八抬大轎從中門抬進來的大娘子,何須煩擾?如果老爺真學好了,您隻要安安穩穩地生下嫡子就好。”說著話,何嬤嬤看了一下柳氏的肚子。


    怎麽還沒有動靜?


    見到柳氏依舊是愁眉苦臉的,何嬤嬤幹脆將話挑明,“夫人與二姑娘都是至誠至信的人,斷不會做過河拆橋的事情。您忘了二姑娘和您說過,要抬舉您娘家人的事情?到時,您娘家人能立起來,您又有嫡子在手,老爺還能翻臉不認?到時,文老爺都不會饒過他。”


    “再說了,如果老爺真學好了,長進了。那也是您的功勞啊!”何嬤嬤虛扶著柳氏進屋,“您可是規勸有力,這才讓老爺生了向學之心。”


    柳氏聽到這些話,胸膛挺起來了。


    是啊!怕啥?


    天塌下來,有文府的人頂著呢!


    “那勞煩嬤嬤跑一趟,把這事告訴二姑娘吧!”柳氏吩咐何嬤嬤。


    ……


    ……


    “什麽?杜知敬?”風重華聽到何嬤嬤的話後,有片刻慌亂。而後,她追問,“那杜知敬是不是有一個弟弟,名叫杜長風?”


    何嬤嬤怔住了,她沒想到風重華居然是認識杜知敬的。不僅如此,還知道杜知敬有一個弟弟。


    “是啊!是叫這個名。”何嬤嬤眨了眨眼,有些疑惑不解,“聽說他弟弟比他小了幾十歲,是他一手養大的呢,就跟兒子似的。”


    聽了這話,風重華心中悚然一驚。


    她大意了。


    陽光自空中傾瀉而下,被高起的屋簷阻攔,將日光反庭樹上。


    風重華的心,卻如寒冬般冰涼。


    事情,還是無可避免的迴到了固有的軌道上。


    杜知敬還是出現了!


    杜知敬出現了,葉憲還會遠嗎?


    杜知敬之所以禮遇風慎,就是因為想替他弟弟求娶自己。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他的目的一直沒變。


    她轉過頭,透過鬆煙綠的紗窗,看著庭院中喧囂鳴叫的飛鳥。


    “杜知敬人不錯,是個仁人君子……”風重華苦笑,杜知敬確實是個君子。


    她有些後悔,不該那麽早給韓辰寫信,應該再晚一些,把這件事情也告訴他。


    前世,因為杜知敬拿不出大筆的銀子,風慎不願意與他結親。


    而今生。


    當杜知敬依舊出現在風慎麵前時,他會不會把杜知敬當做唯一的救星?


    這一世,風慎的命運被她改變了,比前世過得慘。


    如果他把杜知敬當成救命稻草,是不是就會答應杜知敬結親的請求?如果風慎瞞著眾人替她訂了親事,再想退親就麻煩了!


    等到何嬤嬤走後,她叫過良玉,“先前方先生曾說過,若是我有難事,可往漢王府大管家處送信。如今我有難解之事,想請你往漢王府跑一趟。”


    良玉點頭稱是。


    風重華就低聲與她說了幾句話,讓她轉達給漢王府的大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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