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候從大皇子那裏窩了一肚子火出來,哪曾想到,沒走多遠就遇到跟在韓辰身後已經換了一身府軍打扮的長子袁承澤。


    武定候籠著袖子站在路正中,揶揄道:“喲,我說這大老遠的就聽到烏鴉叫,原來是我們家的府軍經曆路過啊。怎麽著,你這當了官,連親爹都不認了?”


    聽到武定候的聲音,原告那些還慢吞吞走著想著趁著樹蔭涼的官員立刻加快了腳步。


    誰不知道武定候和他兒子是死對頭,一見麵不是罵就是打。


    曾經有一次,袁承澤把武定候身邊的護衛胳膊給打斷了。


    隔了兩天,武定候尋了個錯處行家法差點把袁承澤打死。要不是袁承澤身邊的人機靈,看到事態不對騎快馬到漢王府請來了漢王妃,隻怕袁承澤的小命就丟了。


    從那以後,漢王妃就把袁承澤身邊的人全都換成了漢王府的人,就是為了護他周全。


    並且揚言,如果武義興再無故責打袁承澤,她就去宮裏找袁皇後好好理論理論。


    武定候這才收斂了些,不過見到袁承澤連罵帶損,那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袁承澤不禁翻了個白眼。


    今天上任第一天,怎麽就遇到他了?


    可是有父子大義在,他還是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


    武定候冷哼一聲,側身讓開,“別!我可受不起你的禮。別人給我行禮,最多想要我的錢。你給我行禮,要得卻是我的命。”


    袁承澤的臉頓時黑了下來,沒好氣地道:“今天是我上任第一天,你就不會說些好聽的?什麽要錢要命的?從小到大,我向你要過幾迴錢?說到要命,隻怕是你想要我的命吧!”


    “我要你的命?你的命才值幾個錢?”武定候上上下下打量了袁承澤了一眼,見到穿著一身嶄新的甲胄,看起來雄姿英發。眉宇間頗有幾分胡氏的影子,心中更加膩歪了,“嫌我給你的命不好,你別用啊!有種你就把命還給我!我是你爹,你是我生的,我想幾時要你的命就要!要是覺得不服氣,你就自己把自己生出來!”


    話不投機半句都嫌多!


    眼看這父子倆又要上演全伍行,韓辰急忙站在他們中間,“我們從宮裏出來時遇到了胡內相,說二皇子正在找你。”


    二皇子精於相馬,永安帝就將獰獵之事交給了二皇子。


    武定候管理兵器,二皇子找他,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


    武定候看了看韓辰,從鼻子裏冷冷地哼了一聲,道:“辰哥兒,這是我們家的家事,你還是少摻合的好。”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等到你將來娶了雪曼,做了我家的女婿,那時再摻合也不晚。”


    韓辰不怒反笑,一雙笑眸深邃,好似能望入人心,“女兒家的名節比什麽都重要,武定候不要為了圖一時嘴快,害了袁縣主一生。更何況,我娶誰或者不娶誰,還有我父母呢。”一副非常瞧不起武定候的口吻。


    武定候抬了抬眼瞼,皮笑肉不笑地道:“這婚姻大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到賜婚的旨意一下,不就什麽都清楚了嗎?再說了,我們雪曼論身份,論家世,又有哪點比你們漢王府差?除了父母雙亡這是一個弊端,可她父母又是為了誰送的命?還不是為了你們老韓家?”


    韓辰微微一笑,“這麽說來,武定候已拿到陛下的旨意了嗎?那還請拿出來讓我看看。”


    武定候的臉就變了,“你當我請不來旨嗎?”


    站在旁邊的袁承澤一臉震驚,一會看看武定候,一會看看韓辰。


    而後將身子縮成一團,垂斂雙目。


    一副他什麽都沒聽到的模樣。


    韓辰又笑,笑容裏有股說不出來的意味,“武定候能不能請來旨,豈能是我隨意置喙的?隻不過這旨意到底怎麽下,武定候卻當不得家。”這話一出口,氣氛就微妙了許多。


    旁邊忙著躲避幾人免得池魚之災順便聽了兩耳朵的,都是暗暗咂舌。


    這哪裏是結親啊,這是結仇。


    看韓辰這架勢,隻怕將來就是被迫娶了袁雪曼那也絕不可能琴瑟和鳴。


    做官能混到跟隨皇帝去避暑行宮的,養氣功夫都是不錯的。


    所以不管聽到幾句,也不管聽到多少。


    他們隻當一句都沒聽到。


    腳步勿勿的來,腳步勿勿的走。


    與幾位同僚邊走邊說話的文謙遠遠就看到站在路中間的幾人。


    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


    行人司司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各位,我突然想起還有幾份公文未批,這就先告辭了。”


    說完這句話,他朝著幾位拱了拱手,朝著相反的方向而去。


    行人司掌傳旨冊封等事,前方兩人吵的就是請不請旨。若他一頭撞上去,指不定會成為炮灰。萬一武定候逼著他去找永安帝請旨怎麽辦?


    到那時,他是去,還是不去?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右都禦史謝仁行輕輕搖了搖頭,世風日下啊!一個外戚,居然就敢當街逼迫起天家子弟來?袁雪曼雖好,然而父母雙亡算不得良配。漢王府隻有漢王世子這根獨苗,娶一個無父無母的王妃算怎麽迴事?


    尤其是,袁雪曼還有武定候這樣的叔父在。


    漢王世子不願娶她,實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這些話,也不過是在他心裏想想罷了,是絕對不敢說出來的。


    那邊,正在與武定候僵持不下的韓辰在扭頭之際,瞧見了文謙。


    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他是刻意與武定候當街爭執的,就是要讓文武百官瞧瞧,他不樂意娶袁雪曼。


    這也是拒婚的前奏。


    可是萬沒想到,剛爭了沒兩句,文謙卻來了。


    文謙會不會認為自己跋扈無禮?


    念頭閃過,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衝著武定候拱了拱手,“要是武定候沒什麽事的話,那我和承哥兒就先走了。今日是承哥兒上任第一天,說好我要陪著他一起過去的。”


    說完之後,也不管武定候還想再說什麽,拉著袁承澤就往文謙等人的方向走去。


    袁承澤跟在韓辰後麵,長長地歎道:“阿辰哥,你可把我大姐害苦了。”


    韓辰搞了這麽一出,是在告訴眾人,他不同意娶袁雪曼。哪怕就是有旨意在,他也不可能遵守。


    可是袁雪曼做錯了什麽?卻要受這樣的傷害?


    聽到他這麽說,韓辰轉過身子,用一雙明亮的眸子盯著他,快速而清晰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來避暑行宮之前,我就將自己的意思與雪曼說過了。我來這裏已有幾天了,雪曼卻沒有半點迴信。結親原本就是結兩姓之好,如果像我們這樣結成仇人,雪曼嫁過來還有什麽意思?雪曼是你的大姐不假,可我還是漢王府的獨子,你縱是不為我考慮,也得為我父母考慮考慮。”


    袁承澤一時語塞,竟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是個傻子,要不然也不會讓長隨用彈弓去打徐協的馬從而給淳安郡主創造炮製徐協的機會。被淳安威脅,他跑到韓辰這裏,那是因為他知道淳安隻聽韓辰的。


    淳安看武定候不順眼已經很久了,隻要被逮著機會,她一定會尋武定候的麻煩。


    他跑到韓辰這裏來,就是不想卷入這些人的爭鬥。


    可是不卷入淳安那邊的麻煩,韓辰與袁雪曼的麻煩,他卻避無可避。


    一方麵是待他好的大姐,一方麵是有養育之恩的漢王府。


    他好難取舍……


    想到這裏,他不禁埋怨起袁雪曼來。既然韓辰已經表明了心跡,你怎麽就不順坡下驢呢?非得讓兩家反目成仇才高興嗎?


    與袁皇後說一句不想嫁,就這麽難嗎?


    朝中那麽多的優秀子弟,難道除了韓辰就沒一個配得上她的?


    那邊,韓辰已經與文謙打起了招唿。


    “昨日文拾遺所寫廣開言路的奏疏,辰有幸拜讀,深感敬佩。”韓辰一臉拜服的神色。


    誇人要誇到點子上,尤其是像文謙這種正直之士,稱讚他為人如何根本引不起他半點共鳴。然而當韓辰說出他曾拜讀過文謙昨日的奏疏,並且很讚同時。


    文謙頓時生出一股心有戚戚焉的感覺。


    “世子爺您也認為下官的提議可行?”六科拾遺主要就是負責供奉諷諫、薦舉人才,而廣開言路則是供奉諷諫中的一種。文謙在奏疏中提議,凡是有功名者皆可以向皇帝及內閣直書其治國理念,再由內閣挑選其中優秀者呈遞永安帝麵前。


    如此一來,皇帝不僅可以直接聽到中下層百姓的聲音,還可以從中發現一些弊端,並且及早做出相應的政策。


    看到文謙的奏疏,永安帝很感興趣。


    不僅連稱了三個妙,還叫了內閣幾位閣老共同參詳。


    “側聞大君子,安問黨與讎。所不賣公器,動為蒼生謀。”韓辰並沒有正麵迴答文謙,而是用王維這首《獻始興公(時拜右拾遺)》來表明他的意思。


    見到韓辰居然將自己與唐朝名相張九齡相提並論。文謙心中莫名地激動,謙虛地道:“不敢當此誇獎。”


    “如何不敢當?文拾遺為天下的讀書人開了言路,怎當不得一個賢字?”韓辰長身而立,聲音清澈如泉。頰意笑意濃濃,眸光灼目絢爛。


    令文謙忍不住讚了一聲,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站在文謙身邊的謝仁行目光閃了閃,心中一動。


    這是今天的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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