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徐飛霜的話,風重華垂下眼斂,暗中為她歎氣。常言說得好,貪得一時嘴,受得一身罪。為逞一時口舌之快,事過後悔的不知凡幾。


    徐飛霜這樣事事都寫到臉上,也不怪乎別人算計她。


    她正在這裏想心事,那邊的話題卻不知何時轉到了她的身上,


    “我聽說前段時間四位皇子和淳安郡主袁縣主等人在玉真觀吃齋飯,後來遇到了明德縣君,淳安郡主竟引以為知已。不知這位明德縣君是何等高雅的人,竟令淳安郡主如此推崇。”這位姑娘說到這裏,像是想起什麽,轉過頭問徐飛霜,“對了,聽說那一也在玉真觀?”


    “什麽明德縣君?她算什麽?不過是陛下高興了賞著她玩罷了。”徐飛霜掩了嘴笑,語氣裏惡意滿滿,“她除了容貌長得美些,其他還有什麽過人之處。你們沒瞧她那個父親,真真是……”徐飛霜撇了撇嘴,又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吧?她的大堂兄,早先是我的入幕之賓。就連她的親妹妹,也侍候了我幾日呢。”


    幾位圍著她的姑娘皆是一愣,齊齊皺起眉頭來。


    周琦馥不由捏緊拳,想要站起來爭辯,卻被風重華一把拉住,勸她道:“唯智小而圖大,誌陋而欲飾其短者,樂引取之,以鉗天下之口,而遂其非。不然,望而知其為妄人,豈難辨哉?”


    孔嘉言深以為然,頜首道:“阿瑛說得極是!如此妄言小人,誰會理會?”沒見她身邊的人都是眉頭緊皺嗎?


    謝玉淑與李沛白也勸:“這般人說出來的話有幾個會信?更何況小小年紀,怎麽連入幕之賓都懂?”言下之意是在說徐飛霜沒有教養。


    王瀾更是嗤之以鼻:“自古以來真正的世家皆在中原或以北,南方除了幾個南渡的世家,餘下盡是些出身低賤的暴發戶。若是我們與這等暴發戶人家的姑娘理論,隻怕連我們都會被帶累壞了。所以阿瑛你莫要理她,免得你被她連累。”


    王瀾的哥哥王瀚馬上就娶周琦馥,算起來王家與文家也算是姻親了。徐飛霜羞侮風重華,她這些做姻親怎可視而不見?


    王瀾的聲音說得極大,滿院的人都能聽到,引得幾個北地與中原的世家姑娘連片叫好聲。


    戶部郎中的女兒臉上一紅,站得與徐飛霜遠了些,她也是北方出來的……


    過了半晌,徐飛霜才明白王瀾所罵的人就是自己,不由氣得臉色漲紅。“自我祖父起就為前朝守住了南方水域,到我父親更是為陛下登基立下汗馬功勞。那些隻會躲在城牆後麵以算計他人為樂的文官縱是做了一二品大員又有什麽資格嘲笑我們武官?你們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功績?這江山可有一片是你們文官打下來的?你們王家可有什麽拿得出手的祖宗?”徐飛霜這句話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一下子得罪在場所有文官的女兒。


    就連幾個先前圍著她的姑娘,此時也悄悄地離開了她的身邊。


    風重華費了好大的力氣也沒忍住,終是笑出聲來:“自東周起王氏出了王詡,善長縱橫辯論之術,到戰國時又出了王翦,橫掃三晉平定六國。東晉時又有王羲之王獻之。到盛唐時更有王昌齡王勃王維。宋時亦有王安石王應麟……敢問徐縣君祖上可出了什麽驚才絕豔的人物?說出來也好讓我們瞻仰瞻仰?”風重華掩袖而笑,“若是覺得允文允武的王氏不夠,我們這裏還有曲阜孔氏,難道萬聖先師在你眼裏也不算什麽?”


    徐飛霜居然敢瞧不起琅琊王氏的後代?這可真是貽笑大方。


    “我等雖是家世不昌,可是好歹也有幾位祖上青史留名。不知徐縣君的祖上是哪位,也好讓我等看看史書,評論一番。”幾個文官的女兒站在風重華這裏,一臉揶揄之色。


    “一個窮打漁出身的,居然敢瞧不起琅琊王氏?”


    “勳貴之家,有什麽資格參加衍聖公府的宴請?”


    “把她趕出去……”


    說最後一句話的是大理寺左少卿萬虹的女兒,萬秀娥。


    李沛白低聲與風重華說話:“這位萬姑娘共有兩位兄長,大兄已娶親生子,二兄在國子監讀書。前些日子也不知因為什麽事情惹了徐世子,被徐世子當堂羞侮。懷蘊與文鬱等人看不下去,與徐世子理論了一番……然後所有人在聖人像前罰跪了一個時辰。”


    風重華微愕,片刻失笑。


    這個徐世子還真是的,國子監他幾乎快打了一個遍。


    徐飛霜見到群情激奮,暗叫一聲不好。心中暗生悔意,不該一棍子把文官全拉下。這時見到風重華與李沛白淺笑低聲,不由得計上心來。


    風重華與她同為勳貴之女,而且還是一個落魄的勳貴。如果她針對風重華,想必這些文官的女兒就會轉了注意力。


    想到這裏,她清了清喉嚨:“明德縣君,我聽說你家自從被褫奪爵位,日子過得很不好。要不要從定國公府支幾百兩銀子渡渡難關?畢竟你我兩家說起來也有些淵緣,你大堂兄與你妹妹都是侍候過我的人呢。”


    徐飛霜一身襦裙紅得如火如荼,外罩的比甲閃著熠熠金芒。繡花鞋上鑲著兩顆碩大的珍珠,隨著裙裾飛揚,閃動著氤氳的光芒。


    這份傲然與自得,一如初見那日。


    風重華縱是再不想尋徐飛霜的麻煩,這會也忍不住了,“在玉真觀時,徐縣君就一而二,再而三的提起什麽入幕之賓。重華不懂,迴家特意問了舅母,舅母勃然大怒,說以後再不許提。今日聽了徐縣君的話,重華依舊是不明,為何徐縣君老是抓住入幕之賓不放,這可是有什麽特殊的典故?”


    風重華吐字極慢,口齒也清,院中大半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得低笑起來。


    “舅母常對我說,眾生善惡,皆由心生。心若定,處處得安寧。這句話,今日送給徐縣君,望縣君細細品評。”


    被風重華這樣揶揄,徐飛霜臉色更難看了,口不擇言起來,“我聽說明德縣君的父親新娶殺豬匠之女為妻,明德縣君不在府裏侍候新母親,跑到衍聖府做什麽?難道因為嫌棄你父親娶的妻子地位低下,不願喚她為母?”徐飛霜滿麵譏誚,“我又聽說你拿了父親的一半家產,日子過得逍遙自在,定然是不想迴到風府再受苦嘍。”


    風重華伸手捉住了一枝西府海棠,海棠花斜斜正好壓在她的鬢間。海棠豐妍嬌俏,少女淡雅幽香,嬌花比美人,豔絕千秋。


    在眾人的注視下,她緩緩開了口:“沒想到徐縣君對我家的情況一清二楚,想必我家後門的婆子沒少偷吃嘴。”


    她這麽一說,有人撲噗一下笑出聲來。這個風重華,罵人不帶髒話,明明是嘲笑徐飛霜打聽別人家的家務事,卻偏偏說得這麽含蓄。


    “古語道,子不言父。父親要娶什麽樣的人為妻,我做女兒的不敢有半句不同。我隻是想提醒徐縣君,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何況人乎?徐縣君在二月撲蝶會時先是惡意攻擊我亡母,現在又將矛頭指向我父身上,不知你是何意?”


    徐飛霜目光一凝。


    沒想到風重華不僅不迴答她的話,反而將球踢到她身上來了。


    風重華一開口,就有人想起了二月時撲蝶會,徐飛霜惡意攻擊風重華的事情來了。


    “這麽說,你是承認你拿了你父親一半的家產了?”徐飛霜抓住了風重華言語間的漏洞,反擊起來,“拿了父親一半的家產,卻不知孝敬父親與祖母,躲在舅舅府裏享富貴。大夥來說說,似這等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人,如何敢偷活在世間?”


    徐飛霜高高仰首,從鼻孔中重重地哼了一聲。


    眾人就將目光落到了風重華身上,似在等她解釋


    周琦馥奮而站起,大聲道:“好一個紅口白牙,居然一口咬定阿瑛不孝。阿瑛早將手裏的產業盡數變賣,全部送迴了風府?風府將她的母親逼死,她不見風府的人這是對母親忠孝。後來家中遭難,她送銀子迴府這是對父親仁義。就連父親娶親,她也送了五百兩做賀禮。我算明白了,原來在徐縣君眼中,所謂的孝隻對父不對母,母親是不需要孝敬的,隻需要孝敬好父親就行了。”


    聽了周琦馥的話,有人低聲叫起好來。


    王瀾以袖掩唇,滿麵揶揄:“快莫這麽說,徐縣君若是知道阿瑛把家產變賣了送迴家,又會有話說了。她會說阿瑛在挖舅舅補貼父親,誰讓阿瑛現在是吃住在舅舅家呢?反正徐縣君要是想挑誰的毛病,別人總是有錯的。”


    幾位站在她們這邊的姑娘就嗤地笑了出來。


    周琦馥就跳了起來,故作驚恐之色:“哎喲,這可壞了!這可怎麽是好?”


    謝玉淑忍住笑:“不妨事,定國公府財大氣粗,方才徐縣君還說要補貼阿瑛呢。大不了讓定國公把這筆銀子給出了唄。阿瑛才送迴風府五千兩,徐縣君一定出得起。”


    院中的姑娘就被這句五千兩銀給砸了一下,她們都沒想到風重華居然送迴了這麽多銀子迴風府。這可是五千兩啊,不是五兩五十兩,居然說送就送迴去了。


    她們也想起當年風府逼死文氏之事。


    常言都說,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可這逼死母親的是親父,也隻能選擇永生不見了。


    徐飛霜今日所做所為,實在是小人行徑。先頭那幾個瞧不起風重華的,暗自改了看法。


    大理寺左少卿萬虹的女兒萬秀娥補上了一刀:“定國公府當然是了不起,尤其徐世子更是人中龍鳳。我聽說他在國子監不拘瞧中哪個就要想方設法弄迴家,為此不惜逼死好幾位監生。”


    “徐縣君,你敢說這些事情你全不知情?”萬秀娥眉眼如刀,冷冷地瞧著徐飛霜。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勁爆了,院中的姑娘們全都傻了眼。


    坐在抱廈內的淳安郡主蹙起雙眉,喚過服侍的人吩咐了幾句。而後端起茶盞一飲而盡。眸中寒光冷冽,靜謐幽深。


    加更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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