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要敗,就要敗得有尊嚴!


    而不是像剛才一樣,哭成一個淚人。


    想到這裏,她挺直了脊梁,笑著道:“其實,你不必特意來告訴我。因為嫁不嫁你,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麽分別。自古以來,這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有自己能做主的道理?隻不過是因為咱們身在皇家,所以才比別人多了一份無可奈何。”


    “你願意娶誰,誰願意嫁你,這其實是你自己的事情,對不對?你不必特意來通知我。你也不必害怕傷害到我,因為這些根本傷害不了我。”袁雪曼莞爾一笑,望著眼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心如刀絞。


    有的時候,謊言不具備任何說服力,特別麵對韓辰這麽聰明的人的時候。


    韓辰看著她,心中又苦又澀。


    “對不起!”聲音那麽的溫和,卻又那麽的遙遠和冰冷,“如果你不姓袁,如果我不姓韓,那該有多好。”


    韓辰苦笑。


    他的笑容,令袁雪曼有片刻的恍惚。她仿佛看到那個與她一起在禦花園中追逐嬉戲,身後跟著幾位皇子哀求他們跑的慢一些,等到皇子們追到時返身給皇子一拳,然後又笑著跑開的韓辰。


    她轉過頭,看向旁邊的幾株梧桐,樹下不知何時開了幾簇鳳仙,紅得如潑似濺。


    如同她心頭之血,一滴滴濺落。


    “你沒有對不起我!是這世道,是這人生……對不起我……”她淺淺而笑,語調卻婉轉低沉,好像有無盡的蕭索和落寞。


    這樣的語調,令韓辰心中生出幾分不安來。


    他直直地看著袁雪曼,眼眸深邃,如同夜空中皎潔的弦月。


    在他的注視下,袁雪曼那雙長而微卷的睫毛急促抖動,顫抖地轉向一旁。


    韓辰仔細地迴想剛才兩人的對話。


    輕之又輕地歎了口氣。


    “我會與陛下說的。”韓辰輕輕地道。


    袁雪曼的身子顫抖了一下,輕輕嗯了聲。


    “如果以後但有驅使,定不負命。”他深深地凝視了袁雪曼片刻,而後一言不發地離開。


    袁雪曼望著他雋雅俊秀的背影,淚水緩緩模糊了雙眼。


    我要你的道歉做什麽?


    她緩緩蹲下身子,痛哭失聲。


    已經走出院子的韓辰,停住了腳步。


    他抬頭望去,空中還殘留著炎夏的炙熱,晚霞卻已悄然鋪滿了半個天空。


    “對不起!”他喃喃自語,“我對不起了你,不能再對不起別人……”


    ……


    西跨院裏,風重華正與周琦馥一起在說話,長公府剛剛送來一張請帖,邀請風重華過幾日去長公主府。


    風重華給周琦馥親手沏了一壺信陽毛尖,碧綠的毛尖在紫砂壺中冒著嫋嫋熱氣,漸漸浮起一層細細的絨毛。


    “聽說長公主很少見外客,也不與各府交往,沒想到她居然給你下了請帖。前些日子我聽說徐飛霜往長公府遞了帖子,結果連大門都沒能進去……她還在四處說你的閑話,也不看看現在京裏還有誰肯理她……”周琦馥喝了一口茶,微微皺了下眉。她不愛毛尖,隻愛碧螺春。


    可是風重華卻是愛煞了這種茶,稱讚毛尖香氣清遠悠長,湯味鮮濃甘爽。


    看到周琦馥皺眉,風重華就笑了。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獨愛的隻有此茶。因為這毛尖茶,是文氏的心頭好。文氏常常端著茶盅與她講長公主的事情,說長公主自幼就喜愛喝信陽毛尖,有一年,信陽毛尖因為天氣緣故貢品減少,長公主還發了脾氣,前朝廢帝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安撫住了長公主。


    前世,她喝著這道茶,就仿佛感覺到文氏還在身邊。衝著她恬淡輕笑,言笑晏晏。


    重生後,這種習慣就根深蒂固地紮在她的身上。


    “你就要成親了,以後就不能再這樣肆無忌憚地說別人笑話了。”風重華淺笑道。


    周琦馥與王瀚的婚期已定,就在今年九月份。


    一想到就要嫁人了,周琦馥隻覺得一陣無法言語的酸楚充盈於心,聲音沙啞起來:“本來說好要等我及笄以後再成親,可是……”她長長輕歎,“成親有什麽好,以後就不能再隨心所欲了。家裏有婆婆有小姑,事事都要將她們放在前麵……就像我娘,不論做任何事情都要先請示祖母,活得好累啊……而且父親去遼東也不帶著我娘,說什麽要讓我娘在家中侍奉雙親……”


    風重華聞言輕笑,拉過了周琦馥的手:“可你仔細想想,你祖母待你娘好不好?你父親待你娘好不好?遼東苦寒之地,你父親是生怕你娘不適應。你隻看到了他們夫妻別離,可曾細想過你父親的心思沒有?他若是帶你娘過去,染了病怎麽辦?你家在南,遼東在東北,光是一個冷字就會讓人受不了。男人還好些,女人可是不好熬啊。”


    周琦馥垂著眸子,眉眼漸漸染上了溫潤:“你就是說得再好聽,我也不想這麽早成親,成親以後朋友們就見得少了。”她的聲音低低的,卻堅定無比。


    “你就是成親了,也還是留在京城啊。咱們依舊可以時常見麵,何必難過?”風重華笑拍她手。


    自那一日她暗示過周琦馥後,周琦馥就與魯氏提了提這事。魯氏想了想後,就將婚後留在京城這件事鄭重地提出來了。王家那邊考慮了一下,很快就同意。


    留京有什麽意思?王夫人會與她同住,仔細想想更加不自在。周琦馥噘著嘴不說話,臉上蕭索無比。


    周琦馥見過王瀚的麵,對於這個未來的夫婿也極滿意,就是心裏有那麽一股小小的別扭讓她不願低頭。京中這麽大,她都還沒有轉過,那麽多的美味小吃都未一一品嚐過。一旦嫁了人,就再也不能像這樣趁著日光正好偷個懶聊個天,坐在羅漢床上與好朋友一聊一下午了。


    嫁人有什麽好啊?


    周琦馥長歎一口氣,望著高幾上粉白嬌嫩如同積了三尺粉雪的吊鍾海棠發呆。


    許嬤嬤打簾進來時,看到這樣的情景,悄悄地退了出去。


    等到周琦馥走後,風重華讓憫月與惜花替她打散了發髻,躺了下來。


    歪在床頭聽許嬤嬤說話。


    “今日一大早,二老爺就去順天府去尋戶曹……戶曹卻堅稱他開得與柳氏的婚書是真實有效的,不僅如此,戶曹還把官府的存檔給二老爺看了,說當初定的就是存檔上所寫的,若是二老爺覺得他寫錯了,盡可以去前堂告他,他問心無愧……還說看瞎了眼,居然認了二老爺這樣的人當朋友,這麽重要的事情都敢懷疑他,幸好有存檔,也有衙役們做證,他這才洗了清白……然後戶曹的衙役和書吏紛紛作證,說戶檔上麵的畫押和落款都是真的……二老爺當時沒說話,後來出順天府的時候被門檻給絆了一下……”許嬤嬤心情有些激動,聲音聽起來就比較大,不僅在內室聽得清清楚,連站在外室的幾個丫鬟也能聽到,“從順天府出來後,二老爺臉上的神情就看著不對……他與長隨打馬去了宋氏居住的街上,抓著好幾個人詢問,可是人人都稱不認識宋氏也未見過……二老爺不信邪,就往城西而去,可是剛到城西就被好幾個人給認了出來……問他是不是柳家的女婿……二老爺發了狂,說他不是……然後就去了宜水閣,喝了好大一會悶酒……後來柳氏派人尋二老爺讓他迴家……二老爺把人罵了一通……柳氏就親自去了……柳氏當著宜水閣眾人的麵說她沒銀子付宜水閣的賬,如果以後二老爺再在宜水閣出現,她就打爛宜水閣的匾額……然後就……揪著二老爺的胡子迴了家……”


    風重華眼底溢滿笑意。


    覺得柳氏真是個妙人,讓她嫁給風慎果真是最好的選擇。


    許嬤嬤繼續道:“等迴府後,柳氏帶著二老爺去了三瑞堂,與老夫人說了今日發生的事情。老夫人就罵了二老爺幾句。二老爺剛剛迴了嘴,就被柳氏一個巴掌撂倒在地,罵他居然敢頂撞母親,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孝兒。老夫人又是生氣又是好笑又是羞愧,幹脆把他們轟了出去,說再也不管他們的事。”


    當天夜裏,何嬤嬤造訪文府,將一份商鋪地契還給了風重華。


    “大娘子說,這是二姑娘親生母親的遺物,她不能要。”


    風重華有些愣神,柳氏出身市井,一生所見最多的也不過是幾百兩銀子。沒想到她居然願意放棄這個商鋪,這可是真金白銀啊。


    想到這裏,風重華不由傾身,低聲道:“何嬤嬤,這是我送給她傍身所用。她嫁給我父親,著實委屈了。我委屈了她的人,不能再委屈了她的錢袋子。這不僅是我給她的補償,也是我給她的支持。二房現在窮困潦倒,無以度日,靠的就是老夫人私下接濟。若是有朝一日老夫人有不忍言之事發生,那時二房該怎麽辦?”


    何嬤嬤就笑了,將柳氏的打算說了出來。


    當聽到柳氏準備把沿街的院牆拆了改成商鋪,租給別人做生意,然後再把溢清小築裏的兩位姨娘接到瑞香院住,把空出來的溢清小築重新打個牆開個大門,租給那些學子們,風重華微微頜首。


    “倒是個好法子,就是修繕房屋所用不菲。不知銀子可夠?”


    何嬤嬤將柳氏的嫁妝和聘禮取了出來,放到桌上,“大娘子說留下幾百兩修繕院子和建商鋪,剩下的想放在二姑娘這裏分個紅。若是有什麽小生意,也帶一把。大娘子隻要三成利,剩下的全是二姑娘的。”


    沒想到,柳氏竟然是一個這樣通透的人物?


    莫名的,風重華心中充滿暖意。


    如果風府真按照柳氏所設想的走下去,日子會越過越好吧?


    “銀子就放這兒吧,明天我讓許迴一趟府。”


    聽了風重華的話,何嬤嬤忍不住喜上眉梢。


    有了二姑娘的支持,柳氏要把兩位姨娘遷到瑞香院的事就有八成的可能。


    老夫人已經開了口,說不管二房的事了。


    風慎又被柳氏修理怕了,輕易不敢開口反駁柳氏的決定。


    也就是瑞香院的那位難搞些。


    不過有二姑娘的首肯,柳氏就放心了。


    風重華是名正言順的嫡女,她所說的話,鄭氏不敢不聽。


    謝謝各位朋友出的主意,謝謝!我會好好想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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