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辰在信裏告訴風重華,此時文謙宜隱忍,不宜張揚。


    這倒與風重華先前所想的不謀而合。


    於是,她坐下來,細聽良玉帶迴的消息。


    文府將定國公府的嬤嬤亂棒打出去,一夜傳遍了京城。


    文謙的父親字子坤,乃是當年三大才子之一,頗有節氣。永安帝登基之時因不滿他亂臣謀國,怒而觸柱。


    一個連性命都不要的忠臣,哪怕他忠於的不是永安帝,永安帝依舊敬佩他。不僅給他請了貞的諡號,又封其為柱國公,還將畫像掛到太廟裏,後來又對文謙撫慰有加。


    所以,百官們一提起文謙的父親柱國公依舊讚譽有加。


    連帶著對待文謙也極為客氣。


    後來文謙的妹妹被風慎逼死,文謙怒將風慎告到大理寺,雖然案件最終不了了之,百官心中卻是另有杆秤。文府家學溯源,詩禮傳家,好好的姑娘被許配給一個軍功出身的破落勳貴為妻。可恨風家這個破落勳貴還不懂得珍惜,竟然幹出了平妻這樣的醜事。


    不就是他們覺得文謙官位低微,可以欺淩嗎?


    這次定國公府派嬤嬤引誘風重華的事情一傳出,京城嘩然。


    這樣的行徑,不就是荒唐裏窮書生勾引富家小姐的橋段嗎?什麽人約黃昏後,月上柳梢頭,為得就是了富家小姐的閨譽,好逼著富家小姐嫁給窮書生。


    那些窮書生整日不看書不做策論,隻想著娶個富家小姐少奮鬥二十年。


    定國公世子的行徑與那些窮書生有什麽兩樣?


    然而最可恨的卻是,定國公府的品階超過文府。他派個嬤嬤過去引誘文府的表姑娘,不僅是存著壞別人閨譽的心思,還打著以權勢壓人的主意。


    那些平時就同情文謙的清流們頓時不幹了,他們恨不得現在就開朝,好狠狠地彈劾定國公一下。


    人家姑娘好好地在宅子裏呆著,你們定國公府去招惹她做什麽?難不成將來還準備鬧一出強搶良家女子的戲?


    就在這時,會昌候夫人發了話,說是撲蝶會上曾有人見到徐飛霜與風重華有過爭執。


    徐飛霜與風重華確實有過爭執,當時見過的人還不少,隻消一問就能問清楚。


    聽了這個傳聞,那些夫人太太急忙問自家的女兒。


    當得知徐飛霜當著風重華的麵侮辱文氏不貞時,這些夫人和太太都露出不屑的神情。


    文氏的懦弱無能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


    這樣的人你若嫌棄她沒能耐倒是真,可把不貞的汙水往她身上潑,這是令人無法相信的。


    所以,夫人們覺得她們看到了真相,定是徐飛霜不忿風重華,想了這麽一出主意。


    畢竟,被打出文府的嬤嬤,可是服侍徐飛霜的。


    閉府思過的徐夫人不幹了,說她兒子可以,大不了名聲不好聽。說她女兒卻不行,女兒家的名聲壞了以後還能嫁好人家嗎?


    於是,她派人去文府門前鬧,要求文謙給她一個交待。


    可是文府的人都去郊外拜祭上墳去了,又哪裏能迴答?


    幾個門房打不過罵不過,隻能緊閉房門。


    徐夫人派來的人就用木棒長棍,把文府的大門敲得破敗不堪。


    百花井巷的人指指點點,對文府的遭遇頗為同情。


    幸好府裏的人出門去了,要不然豈能是這些地痞無賴的對手?


    得到消息時,韓辰剛拜祭完祖宗從宮裏迴來。


    這真是一個亂糟糟的清明啊!他搖搖頭,低聲吩咐了趙義恭幾句。


    過不了一會,皇城司的人就出現在文府的大門前。


    將那些打砸鬧事的人,挨個拷住。


    聽到皇城司介入,定國公府的徐夫人像被霜打的茄子似的,一下子蔫了。


    她再也坐不住了,想要出去撈人。


    卻被徐飛霜一把抓住,“娘,還嫌事情不夠大嗎?你派人去文府我就不同意,現在人被皇城司抓走了,根本撈不出來。”


    徐夫人被女兒這一勸,怒了起來:“還不是為了你?沒災沒難的,你去招惹明德縣君做什麽?還害得你哥哥為你背了黑鍋。”


    徐飛霜撇了撇嘴,不甘不願地垂下頭去。


    數落完女兒,徐夫人在屋裏依舊轉個不停。


    人進了皇城司還能有好嗎?三木之下隻怕是小時候尿床的事情都會招供出來。


    她一想到這些年所幹的事,出了一身冷汗。


    不能讓家丁呆在皇城司!


    如果活的弄不出來,就弄成死的。


    想到這裏,她將大管家叫了進來,吩咐了起來。


    可是事情的轉機總是那麽的出人意料,還不到夜裏,定國公府的家丁就招了。


    他們不僅招了自己借著定國公府的招牌欺男霸女、強買土地,還把定國公私吞軍餉的事情給供了出來。


    皇城司的人不敢怠慢,連夜將供紙遞到宮中。


    永安帝勃然大怒。


    就在這時,皇城司捉到了定國公府的大管家。


    他用五百兩銀子買家丁的性命,可萬沒有想到獄卒接了他的銀子轉眼就把他賣了。他被抓到時,正在一個粉頭身上快活著。


    看到獄卒領著皇城司的人來抓他,驚得目瞪口呆,一瀉如注。


    當天夜裏,韓辰去了長公主府上。


    他這個當侄子的經常去長公主府,倒沒引起別人的注意。


    此時吸引別人注意力的是他的父親——漢王。


    漢王拖著‘病體’入了宮,說明日想讓韓辰代替他去玉真觀拜祭周王妃與周王世子。


    周王妃自十幾年前去世後,就與太皇太後葬在一起,未遷迴皇家陵墓中。


    今天漢王向永安帝提出拜祭一事,永安帝沉默良久。


    過了好大一會才應允。


    漢王看了看這個龍威日重的,什麽話都沒有說。


    一會就跪安了。


    第二日清明,韓辰與淳安郡主一同去玉真觀拜祭周王妃與小世子。


    堂兄妹倆人站在王妃的墳前站了良久。


    可是淳安郡主臨上馬車前,卻衝著韓辰稽首一禮。


    稽首禮是男子禮,也是平輩之間最高的禮節。


    韓辰巍然不動,坦然受了這一禮。


    到了晚上,出去祭拜祖先的官員們陸陸續續迴了京城。


    文府的幾輛馬車就夾雜在其中,毫不起眼。


    第二日大朝會,文謙明顯感覺到官員們看他的目光都變了。


    有期盼、有不安、有憐惜、有急迫……


    可是令人失望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文謙在大朝會上不發一言。


    他即未彈劾定國公,也未對外甥女遭遇的事情鳴不平,仿佛定國公府的人從來沒來過文府一樣。


    散朝之後,永安帝將他留下。


    這是文謙第一次被永安帝留下,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君臣談論的內容雖然是保密的,可是各家都有各家的渠道,高官們很快就知道永安帝與文謙的談話內容。


    第二日的朝會平淡無波,皇帝決定了殿試的日期,下令罰了定國公三年俸祿。


    可是對於負責鹽井的淮興候傅勝卻是怒斥連連。


    斥他屍位裹素,不學無術……


    罵完了淮興候,永安帝開始罵袁皇後的弟弟武定侯袁義興。


    罵他是國之蛀蟲、民之禍害,酒囊飯袋之輩。


    好像不殺這兩個候爺不足以平民憤一樣。


    群臣一時間鬧不明白永安帝的意思,便縮著脖子不敢亂說話,隻有負責殿試的大學士和禮部吏部官員上了幾道與殿試有關的題本。


    開朝第二日,福建總兵彈劾定國公的奏折到了。


    來送奏折的通政司官員果然向文謙使了眼色,文謙麵無表情地接過奏折,按著流程一步步往下走……


    來接奏折的人見到福建總兵的奏折並未在最上麵,吃了一驚。可在文謙麵前他還不敢聲張,隻能接了奏折送往內閣。


    與風重華說的完全一致,內閣的人果然已被買通。


    永安帝還是在第一時間看到了這份彈劾的奏折……


    龍顏震怒之下,定國公在罰俸三年的基礎上爵位降了一級,由定國公變成了定國候。


    不疼不癢地處罰過定國公之後,永安帝就將怒火發到內閣。內閣專接題奏的官員因貪汙事發,入了天牢。


    風重華這時在家裏接待定國公府派來的嬤嬤。


    “……上次的事情,都是我們的錯,請縣君千萬不要放在心上。”這位嬤嬤幾天之內頭發白了一半,“我們世子爺也是仰慕縣君的風采與人品,這才做了錯事。世子已經知道錯了,本來應該他親來道歉,隻是怕縣君不肯接受,這才令奴婢前來。”


    坐在上首的周太太哼了一聲,這叫什麽道歉?鬧了半天還是得扯到風重華的閨譽上麵。


    “我們怎敢當得起定國公府的歉意?”周太太臉色沉了下去,“我家阿瑛一向謹守閨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守完我家大姑奶奶的孝後就隻去了一次外麵。怎麽就被人仰慕上了?這可真是荒唐至極。就是不知道世子是幾時見過阿瑛?在哪裏見過?”


    定國公世子徐協怎麽可能見過風重華?她又如何迴答得出來?這位嬤嬤不由語噎。


    “既然沒見過我家阿瑛,那這仰慕又從何來?以後定國公府切莫再胡言亂語,做出毀別人閨譽的事情。否則的話,休怪我們文家不客氣。”說完這句話,周太太端起茶送客。


    風重華看得眼角直跳。


    舅母好威武。


    送走了定國公府派來的嬤嬤,良玉悄悄來稟,說是韓辰想要見她。


    見她做什麽?


    他捏著文氏的下落死活不吐口,風重華求了幾次,他卻死活不說。


    她不想見他。


    遂笑道:“我不方便出府,怕是不好相見。不如讓許嬤嬤替我去見一見,迴頭有什麽事情書信聯係。”


    “世子爺新得了一隻波斯貓,聽說兩隻眼睛的顏色都不一樣。世子爺讓奴婢問問姑娘喜歡不喜歡貓?”良玉的身子站得筆直,臉上的笑容十分得體,可就不知為什麽說出來的話令風重華聽得牙根直癢。


    上次收了一條死魚嚇都嚇死了,這會再送隻貓算個什麽意思?


    可若不答應,又怕韓辰真送一隻貓過來。送條死魚大不了扔了就是,可送個活物就得經過舅舅和舅母的首肯。


    若是讓舅舅知道自己與韓辰私下聯係,隻怕氣也要氣死了。


    “那就等東華門外唱名之後吧!”風重華將日子定在十日後。


    “奴婢這就去迴世子爺。”良玉嫣然一笑,衝著風重華曲膝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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