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又不是殿試考狀元,難道還真得分出個狀元和榜眼來?”聽了謝玉淑的話,風重華笑著俯身看了看,而後隨手端走了硯台。


    硯台沒有了,還怎麽鬥字?孔嘉善與李沛白先是一愣,而後笑了起來。


    吳含笑非常驚訝,她還記得那一年在安陸伯府與風重華見麵的情景。那時風重華麵對袁雪曼唯唯喏喏的,連半個不字都不敢有。


    沒看到幾年後再遇,風重華居然都敢抽走衍聖公府嫡次女的硯台。


    再想想自己這兩年因為婚事的原因與母親爭執,祖母將她們雙雙禁了足。時間一晃而過,兩年很快過去了,那些早先與她玩得好的姑娘,一個個成了親有了身孕。


    祖母與母親才著了急。


    一個以前處處不如她的,現在卻處處比她強,甚至都能與衍聖公府的姑娘們結交,而她卻還得倚仗著陸太太的施舍……


    她不由胡思亂想起來,正巧這時陸青蕪問了句什麽,一時沒聽清就敷衍了一句:“還好,還好。”


    陸青蕪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卻依舊麵上帶笑。


    那邊,周琦馥已經和王瀾談論起了衍聖公府的私房菜。


    “……將炮製幹淨的鱖魚包上麵餅,而後放在鐵鉤上,下用木炭火兩麵烤熟……食用之時鮮味不失,色白而嫩……這道菜,也隻在我小時去衍聖公府時才嚐了一次……”周琦馥所說的乃是烤花籃鱖魚,是孔府秘而不傳的幾道菜之一。


    她所說的步驟是外界都知道的,可是調料和火候卻是無論如何也不為外人所知。


    然而,僅僅這幾句話,卻聽得王瀾麵生向往,對這個未來嫂嫂多了幾分喜愛。


    不是誰都有資格品嚐孔府菜的。


    周琦馥卻悄悄地扯了王瀾的袖子,用手指了指衍聖公府兩姐妹。


    “那才是正主兒呢。”周琦馥說著話,拉著王瀾往孔嘉言身邊走去。


    王瀾抿唇而笑。


    又略坐了一會,餘嬤嬤挑簾而入,說是請幾位姑娘到東跨院看戲。聽到要在東跨院邊看戲邊用膳,暖閣裏的氣氛不由熱絡了起來。


    “我就知道這樣的好主意定是你們想出來的。”孔嘉言喜得臉頰粉潤,連連誇讚。


    若是與那些夫人在一起看戲,她們自然得規規矩矩的,半點不敢行差踏錯。可若是一邊用膳一邊看戲,她們就不用陪著幾位夫人了。


    風重華如此安排,就是將夫人們與姑娘們分開,免得姑娘們不自在。


    她與周琦馥相視一笑,引著諸位姑娘往東跨院走去,


    文府的後宅一向是以雅致著稱於京城,一路行來,沿途如蓋的綠萌將陽光擋了大半去,隻餘幾道光影搖曳著落到她們的身上。


    幾位姑娘沐浴在薰陽中,看著小徑兩旁花影扶疏,薔薇爭豔,滿目豔光耀目,姹紫嫣紅。


    不由交口稱讚。


    “這這這,可是紫鳳尾?”王瀾看著兩盆藏於樹蔭下的墨蘭,不禁目瞪口呆。隻見在一片翠綠葉片之間,兩團黃中帶紫的嬌花開得楚楚可憐,堪惹人憐。


    眾人不禁睜大了雙眼。


    “若是這紫鳳尾分了莖,可否送我一莖?”王瀾卻已是不管不顧地開了口,話剛出口,又後悔不迭。風重華與周琦馥並非文府的主人,而且周琦馥又是她未來嫂子,會不會有人認為她持恩強索?


    想到這裏,不由麵頰報赧,喃喃道:“對不起……你們當我方才的話沒說……可這是紫鳳尾啊……怎麽能隨意擺在院子裏……怎麽能這般隨意……”雖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卻看得出是個愛花之人。


    風重華卻不敢答應她。


    這些墨蘭可是舅母的寶貝,有專人照顧,輕易不許人碰。看起來這般隨意地擺在院中,都是有門道的。果然,她們剛剛稱讚了這幾盆墨蘭,就看到花叢中鑽出一個婢女來,手裏拿著一張網,撲著墨蘭上方的飛蟲。


    王瀾更加氣餒了。


    走到水榭旁,幾位姑娘的腳步不由一頓,微怔刹那。


    麵前是大片的竹林,翠竹掩映間露出一角屋簷,屋簷後一片粼粼湖水,淡淡煙霧飄渺,如夢似幻。


    轉過竹林,麵前豁然開朗,隻見水榭四周站滿了持扇的丫鬟,揮舞著手中的藥扇驅趕小蟲。在每個持扇的丫鬟身邊又有個丫鬟挑著由細銀鏈垂著的銀香球,裏麵盛著藿香、薄荷、紫蘇、菖蒲、香茅混成的驅蚊香料。銀香球下麵可燒炭,一經引燃,就有股異香飄出,在眾人周遭縈紆旋繞。


    “這可有石崇誇奢之嫌了……”梅夫人左右看了看,笑盈盈地道。


    這句話若是由他人口中說出,自然帶有嫉妒之意。可梅夫人說卻沒什麽,他們兩家關係親厚,小衍聖公與周太太是嫡親的姑表兄妹。


    “嫂子快別損我了。”周太太淺淺而笑,神情間頗為自得,“不過是孩子們胡亂想出來的點子,說是這樣可驅走春日飛蟲。”


    一到春天,就會出現成群結隊的飛蟲,驅之不盡,趕之不走。


    這個季節宴客唯一頭痛的就是這些飛蟲。


    於是各家各戶自然想了不少招數,可是像這樣手執香球站在水榭邊的,非大財力而不可做。來赴宴的幾位夫人自問沒有這般的財力,光是這些丫鬟一年的吃喝就不是小數目了。


    難道要白養著她們,隻為了請客之時好看嗎?


    王夫人麵上的表情卻微有變化,她早知文府富貴,可沒想到富貴如此。若是周琦馥嫁到她家,她這婆婆的威風可不好擺。


    周太太看了看王夫人的表情,不禁莞爾。


    今日的宴席,她就是為了煞一煞王夫人,好讓王府知道周氏一門不缺銀子,周氏的女兒自然千嬌百寵。將來成親之後,王夫人待周琦馥也會尊重一些。


    其實今日的事情本該魯氏來做,隻是魯氏在通州整理陪嫁物品來不了,隻能由她這個做姑母的代勞了。


    恰在這時,一縷簫聲因風而起,婷婷嫋嫋而來。簫音綿綿,若高山深澗,如山泉湍流不息。突然,簫聲撥地而起,若上元煙花初綻,又似蛟龍興風,騰躍九霄。正興奮間,簫聲卻漸漸低緩,幾乎幽不可聞,諸人不由屏息凝神,生怕錯過,可簫聲卻越來越低,最終不見……


    又過了片刻,終是再也聽不到了,諸人不免悵然若失。


    “這是何人?意境著實非凡。”


    寂靜中,也不知是何人說了一句,得了眾人同意。


    周太太就燦然一笑,將風重華與周琦馥推到了前頭:“我也不知,你們問她們吧。”


    風重華也不說話,隻是拿手指了指小湖對麵的太湖奇石。隻見奇石之後轉出一個綠裳少女,雖是離得遠看得不清,卻依稀能見到她手中持有一管長簫。


    那少女向著這裏盈盈一拜,轉身便沒入了奇石中。


    “原來是宜水閣的宜水小姐。”謝夫人久在京中,耳目聰穎,一見到這綠裳少女便知是何人。


    宜水閣在京中已有近百年,每一代的花魁皆叫宜水。這百年來,也不知有多少文人雅客拜倒在宜水小姐裙下,可是唯有這一代的宜水小姐與眾不同。


    因為這一代的宜水小姐不以容貌取勝,隻以琴簫兩技取勝。


    她在去年秋天戰敗了上代宜水小姐,取而代之。隻是見過她的人,皆說其容貌平平。可是一提起宜水小姐的琴簫之技,卻是無人不服。


    沒想到文府居然能把宜水小姐請來,而且又以這樣新穎的方式演奏。


    幾位夫人都覺得不虛此行。


    “宜水小姐這簫技,若我是個男兒郎隻怕也要愛她愛得要死。”謝夫人似是還沉浸在簫聲中,雙目微闔,麵色陶醉。


    “你若是個男兒郎,這京城的姑娘們還有活路嗎?怕不都得被你給迷死?”國子監祭酒的兒媳房氏顯然與她交情極深,說話也較為隨便。


    這謝夫人說起來也算得上京城一朵奇葩。


    她生平唯有三愛,一愛其女謝玉淑,二愛美女,三愛舞樂。


    平常人家的後宅最多也就是三四個妾室,可是謝府後宅的妾室數十以計。每次謝夫人一出行,身後浩浩蕩蕩跟著的不是丫鬟婆子,而是她夫君的妾室。


    就連現在跟著侍候的,就是她新得的一個小妾……


    聽說,為了這個小妾的歸屬,她和謝禦史吵了一架又把禦史趕到書房睡,最後鬧得永安帝都知道了。


    永安帝還曾促狹地問過謝禦史,這小妾到底是歸了夫人還是歸了他。


    謝禦史唯有苦笑以答。


    因為孩子們都在,幾位夫人說了一兩句就也不提了。這時有人送來了戲單,請幾位夫人點戲。


    幾番推讓下,戲單先送到梅夫人手中。


    “要不就唱《馮京三元記》吧?正巧幼安剛中貢生,克柔拾遺補闕,唱這出戲正是相得益彰。”梅夫人翻了翻戲單,見到這個戲名,頓覺得是好采頭。


    她這一點戲,諸位夫人也都說好,就這樣把戲目定了下來。


    “我公爹說幼安文才出眾,策論精湛,高中指日可待。周太太養出這樣的好兒子,真是要羨煞旁人。”房氏笑盈盈地誇了文安學幾句。文安學在國子監上了幾年學,深得她公爹國子監祭酒李方良的喜愛。


    “哪裏哪裏?”周太太連連擺手,“安學雖是知道用功,可就是腦子不行,過於循規蹈矩了。以後還望李祭酒多多教導、鞭策他才是。”


    聽到周太太這麽說,幾位夫人都交換了一下眼神,眼中露出羨慕之色來。她們都知道,周太太有了與李家結親之意。


    這時有丫鬟過來,端了水淨手,又有丫鬟進了水榭,輕手輕腳地布筷。


    隨著飯菜擺好,戲台上恰好響起了第一聲鼓點。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令人不由讚歎安排的精妙。幾位夫人也都是心疼孩子的人,就著戲台上的鼓點隨意動了幾下筷子,就催促著她們離開。


    又有丫鬟端著清水上來。


    幾位姑娘都笑靨如花,斯條慢條地淨著手。


    無人發現吳含笑神情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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