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許嬤嬤又與榮大管家乘了馬車迴來。


    進到西跨院時臉上陰雲密布,好像能滴出水來。院中的丫鬟見到許嬤嬤發怒,不免戰戰兢兢起來,連走路都比平時輕了許多。


    “我與榮大管家過去後,府裏的人竟然晾了我們快兩個時辰。好不容易見到了老夫人,我把姑娘的話說了出來。我說四姑娘正該是承歡父母膝下的時候,何苦讓她遠離父母,不如接迴來,或是送到姑娘這裏也行。而且現在大姑奶奶還未請封,若是先有了庶長子,隻怕會昌候府會以大姑奶奶無所出而拒絕請封……誰曾想老夫人竟說她年紀大了不管事,讓我去尋二爺說話。這哪有內宅的婆子去找外宅的爺們說話的道理?我就托榮大管家去見二爺,誰曾想二爺居然連見都不見。說什麽除了姑娘跪地求饒,否則的話他不見文府任何一個人。”


    許嬤嬤的聲音不知不覺地高了起來:“姑娘,他們實在是太過份了。”許嬤嬤是從宮裏出來的,一向是講究和風細雨,很少有生氣的時候。可是從風府迴來後,卻是憤言疾語,顯見得被氣壞了。


    風重華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自從聽了風明貞送來的消息後,她想了一夜,覺得不能讓風慎把風明貞給毀了。所以她拿了山西臬台師爺做餌,想向郭老夫人交換風明姝。萬沒想到,郭老夫人居然一點麵子都不給她。


    一個庶長子和嫡長子孰輕孰重,難道郭老夫人就分不清?連會昌候夫人都沒給兒子塞人,郭老夫人這麽著急做什麽?


    風明貞可是她口中最愛的孫女……


    “真是蠢的無藥可救。”風重華捧著憫月沏好的碧螺春,挑了挑眉。


    許嬤嬤不敢接這話,屋子裏一時靜可落針。過了一會,許嬤嬤方道:“我迴來之前,何姨娘悄悄過來塞了個荷包,說是求姑娘把五姑娘接出來。”


    從風慎這一房被抄家後,二房的日子就漸漸地敗落下去,現在也就指望著郭老夫人和鄭白錦的嫁妝過活。依鄭白錦的脾氣和性子,克扣日常用度已成了常態。


    再加上風慎把風明姝送到會昌候府,何姨娘生怕她女兒風明怡也走上這條路,就私下去求了許嬤嬤。


    對於這個五妹,風重華更是沒有什麽印象了。


    她不記得風明怡嫁給誰了,隻記風明怡曾去杭州找過她。那時,她不想和風府的人再有任何聯係,就給了一筆銀子打發走了,自始至終都沒見到人。


    後來她生病,風明怡還送了根人參。就為了這根人參,風重華覺得她也有必上一幫。


    “馬上就要宴請了,我一時半會也走不開。等到結束後,我們迴趟雙魚胡同。”風重華放下手裏的茶杯,心中已有了計較,“勞煩嬤嬤再跑一趟,去我大堂姐府上,把祖母說的話再說給大堂姐聽。”


    許嬤嬤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許嬤嬤走了沒多久,餘嬤嬤捧著帳冊過來了。


    帳冊裏是這次宴請的各類花銷,她和周琦馥都需要簽上名字,然後餘嬤嬤再歸檔。


    “太太說庫房裏有幾套鈞窯的海棠紅茶具,讓姑娘用做席上的飲具。”餘嬤嬤揮了揮手,就有幾個丫鬟小心翼翼地捧著匣子走了上來。


    風重華令惜花與射月仔細查驗。


    “一共是六套茶具,一件不少一件不缺。”重華低頭寫了個條子,遞到了餘嬤嬤手中,“迴頭我還茶具時,嬤嬤檢查完後記得把條子還我。”


    “姑娘就是心細。”見到風重華安排得仔細,餘嬤嬤滿意地點了點頭。


    等到餘嬤嬤走後,她喚過憫月,“你找六個人隻管這六套茶具,其他的一概不用她們。若是少了缺了或是磕個豁口。我隻管找你,不找其他人。這可是鈞窯,不是普通的瓷器,就是把咱們西跨院的丫鬟都賣了也換不迴一個茶盅。”


    憫月誠惶誠恐地應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六套茶具,恨不得當宗似的供起來。


    不一會,又有位嬤嬤過來,說是二公子送給兩位表姑娘的禮物。


    風重華搭眼一看,兩株用大紅妝緞包著的曇花,已經結了幾個花骨朵。


    “這是二公子送給兩位姑娘的曇花,說是隨便養養就能活。大表姑娘那份奴婢已送過去了,獨剩姑娘這兩盆了。”


    “怎麽好用妝緞包著?太浪費了。”風重華笑著讓二等丫鬟接過花盆,“一會找個陰涼地方擺上,好好養著,到五六月就能夜觀曇花了。”


    這時,許嬤嬤坐著馬車剛剛駛入了會昌候府。


    與此同時,一輛馬車與許嬤嬤擦肩而過,駛入了都察院右僉都禦史陸離的府門。


    來拜訪的是順天府吳通判之妻齊太太。


    說起來,吳通判與陸禦史是同年,齊太太與陸太太又是同鄉,所以兩家的關係很親密。後來隨著文氏去世,齊太太退了與風慎的兒女親事後,兩家的關係這才有些疏遠。


    雖然如此,陸太太依舊站在垂花門處迎接。


    心裏卻在思忖著齊太太的來意。


    自從吳府當年與風家二房退親後,陸離就有些不喜吳通判,覺得不該趁人之危。陸太太卻是讚成退親的,總不能為了所謂的名聲真把風明薇給娶來吧,到時毀的可是吳家幾代人。


    可她到底是妻子,要順從丈夫的意思。再加上這兩年齊太太被婆婆圈在府裏不許出來,於是兩家的走動就少了些。


    她心裏這樣想著,和齊太太一起迴了內宅。


    茶過一巡之後,問起了齊太太的來意。


    齊太太倒是幹脆的很:“聽說百花井巷邀請姐姐赴宴?”


    陸太太一愣,須臾恢複正常:“正是。”


    齊太太扭怩了一番後,道:“我家裏的事您是知道的,我想把含笑嫁給我娘家侄子,可是我婆婆卻不同意,這兩下裏就僵持了起來。為了這件事情,這些年我沒少與婆婆生氣。這一耽誤就把含笑耽誤到十五歲,現在孩子大了,親事也不好尋,我就鬥膽來求姐姐……好歹帶含笑見見世麵,萬一有哪位夫人太太看中了她,想為次子尋門親事。您知道我是個直腸子,最不會拐彎抹角,這次我也實在是沒法子了才過來求您。”齊太太說著就抹起了眼淚。


    陸太太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這個……”


    這次文安學高中會元第五元,文府怕耽誤孩子的殿試,所以隻是小範圍宴請。這次請的人,沒有一個男賓,全是周太太的閨中密友。她若是冒然把齊太太帶過去,隻怕周太太心生不悅。


    若是不帶吧,齊太太又是難得開口求她。


    想到這裏,陸太太直皺眉。


    像是看穿了陸太太的心事,齊太太再度出聲:“這次我也想明白了,不拘是什麽出身,不拘家裏富貴與否。隻要是讀書人,肯上進肯讀書就好。若是家裏沒錢,我與老爺幫襯著點,總能把家業支撐起來。”


    聽她這麽說,陸太太眉頭不由舒展,看樣子吳家沒打周太太兩個兒子的主意。既然這樣的話,帶吳含笑過去倒也沒什麽。


    陸太太沉:“那到時我派馬車過府去接吧。”


    齊太太欣然道:“哪用得著貴府的馬車接,含笑自己會過來。”


    陸離迴府後,陸太太不免和他說了齊太太前來拜訪的事情。


    陸離卻是看了她良久,搖了搖頭,道:“你去把給百花井巷的禮單拿來我看,隻怕要多添些東西。”


    陸太太有些發怔。


    風明貞也有些發怔。


    許嬤嬤走後,她一夜都沒睡,躺在床上睜大眼睛。山西臬台師爺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差事,祖母居然都不為所動。


    或者說,對於祖母來講,會昌候府的兒子比山西臬台師爺這個職位更加重要,所以祖母根本就不在乎這個兒子是由誰生的。


    母親呢?連阻止都沒阻止嗎?


    她們不是口口聲聲說最愛自己嗎?這就是她們對自己的愛?難道她們就不知道,送個庶妹過來不僅會讓她被婆家瞧不起,還會分了張延年本來就不多的愛。


    兩年多了啊,為了讓張延年多看她一眼,費了多少心思,流了多少淚……


    她看著東方漸漸發白的天空,吩咐丫鬟替她梳妝:“多補些粉,省得叫人看出來了。”丫鬟就替她補了厚厚一層粉,又在眼周處貼上花靨以掩飾一夜無眠。


    等到她從屋裏出來時,看起來精神百倍。


    走到上房院時,會昌候夫人剛剛起身,正一口一口地吃著燕窩。


    風明貞提裙上前,笑著自嬤嬤手中將燕窩接了過來,一勺一勺喂給婆婆吃:“您慢著些,有些燙。”


    會昌候夫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一碗燕窩吃完,風明貞又奉上了漱口水。


    而後服侍著會昌候夫人用早膳,等到會昌候夫人用完早膳,她才落座勿勿吃了幾口。


    會昌候夫人就與貼身嬤嬤對望了一眼,眼中皆是詫異之色。


    這時的風明貞不該是悲痛欲絕的表情嗎?會昌候夫人甚至還抱著看好戲的心理等著風明貞與娘家相殺呢,怎麽這會跟沒事人一樣?


    風明貞用完了早膳,過來坐到會昌候夫人腳下的小杌子上,拿起繡棚繡了起來。


    一邊繡一邊與婆婆說閑話。


    “……母親,我的四妹妹,您看住到哪個院子合適?”風明貞手裏繡的是朵並蒂蓮花,此時剛繡了一半,卻已是栩栩如生。


    會昌候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口道:“那你說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九重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孟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孟薑並收藏九重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