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來得急,去的卻緩,直下了一夜還未停歇,風重華與文氏終是沒有當天迴府,而是在長公主府落腳。


    夜裏,長公主府的燈火亮了一夜。


    直到清晨才熄滅。


    童舒看了一眼有些疲憊的長公主,不無痛惜地道:“已五更天了,長公主好歹休息一下吧。”


    長公主微垂眼瞼,睫毛好似兩把扇子,將她眸光蔽住。


    令人看不出她的情緒。


    童舒暗暗一咬牙,快步走到她身側,急聲道:“長公主何不去求漢王?漢王與長公主一母同胞……”


    長公主抬首,眸光在童舒的身上一瞥而過:“去將那經書取來。”


    心中卻苦澀無比,她與永安帝亦是一母同胞呀……


    見長公主不理會自己的話,卻要取經書,童舒不由急了,她咬唇看了看長公主,終是歎了聲,轉身去取經書。


    九十九冊經書有些沉重,以至於童舒抱來時略顯得吃力。長公主的手指緩緩在匣子上摩挲,心中一時五味翻滾起來。


    須臾,她終抬了首:“傳令下去,自今日起長公主府齋戒茹素,為國朝乞福。”


    “長公主?”童舒訝然出聲。這當口上,不去求人救她,卻偏偏齋戒茹素?難道敬敬天地就能消了這場彌天之禍?


    “去做吧。”長公主輕歎出聲,將目光聚在那個深甸甸的匣子上,“拿我的帖子,去見幾個人……”而後,她怔忡半晌,“你尋機會去見二哥,隻是千萬莫要叫人瞧見。”


    見到長公主終同意去求漢王,童舒終是放下一顆心來。


    窗外風雨如晦,窗欞開闔間,電光將室內映亮,最終落在殿內。


    殿內的倆人,一個坐,一個站,看起來都是孤獨無比。


    等到午膳後,雨水終是小了些,文氏攜著風重華來道別。


    長公主的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目光石頭麵。她與鄭白錦長得有三分相似,隻因她身材嬌小,看起來倒是比鄭白錦還要明豔動人。此時一雙眼盯著文氏相見,眸子裏閃著微笑。


    “見過文家妹妹。”鄭銘琴向前急走了兩步,側身福了一福。


    文氏比她年紀小,受不起她的半福禮,連忙側過身去還了一禮:“鄭家姐姐好。”


    文氏一開口說話,鄭銘琴臉上便像是笑出一朵花來,她看了看站在文氏身後的風重華,感歎道:“當初我見華姐兒時,還是軟綿綿的一團,這一轉眼就長成了這麽大的人?”而後她看到了風重華頭上的那枝點翠鑲金串珠五鳳簪,不由得眼前一亮,將腕上玉鐲取下塞到風重華手裏,“這麽多年沒見華姐兒了,且胡亂地戴著玩吧。”


    這玉鐲質地細膩滋潤,水頭清亮,狀如凝脂,一看便是上乘的羊脂白玉。


    這樣的玉鐲哪裏是能胡亂戴著玩的?


    郭老夫人一見她掏出這個玉鐲,臉上便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來。


    鄭白錦卻是怔了怔,不解地望著她姐姐。


    風重華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這個鄭銘琴到底有什麽需要求到文氏身上?眼看著文氏在安陸伯府的日子過得朝不保夕,連她妹妹鄭白錦都不將文氏放在眼裏。她一個遠道而來的姐姐,怎會這般熱情?


    “多謝姨媽厚愛,這禮物太過貴重了,重華愧不敢當。”風重華忙舉著手,將玉鐲捧迴鄭銘琴麵前。


    禮物好收,情難還。她可不想文氏與鄭氏一門扯上任何關係……


    更何況,這個鄭銘琴才是個真正難纏的人物,比鄭白錦要精明多了。


    “什麽貴重不貴重的,都是一家人,小玩意罷了。”鄭銘琴的目光一直落在風重華的鬢角邊,那枝點翠鑲金串珠五鳳簪晃晃悠悠地閃動著誘人的光彩。


    國朝等級森嚴,該是什麽位份就佩戴什麽位份的首飾。這枝鳳簪有五鳳,隻有貴妃或長公主一級才可以佩戴的。再想到文氏母女昨天入了長公主府到今天傍晚才迴來,她便能肯定,這枝五鳳簪定是長公主送給風重華的。


    雖說鄭白錦話裏話外向她暗示過,說長公主禍事已近。可是落毛的鳳凰怎會不如雞?長公主不管怎樣都是永安帝的親妹妹,永安帝還能會把長公主殺了?


    安陸伯府一家都是糊塗人!放著長公主這麽粗的大腿不去抱?若是現在還像老爵爺活著時那樣緊跟著長公主,風慎能落得褫職罷官的下場?


    隻要長公主在,就是個靠山。


    然而,風重華好像看不懂她的善意,將那雙玉鐲輕輕放還到她的手中,默默退迴了文氏身後。


    鄭銘琴的臉驀地耷拉了下來。


    “姐姐,人家不稀罕要,收起來吧。”鄭白錦笑著開了腔,冷冷地睨著文氏。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姐姐一片好意,偏偏你們母女不領情……


    “嗤。”風明薇冷笑了一聲,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風重華一眼,“人家可是在長公主府裏得了好處的,能會瞧得上姨媽這點子東西?”


    風明薇不說話還好,她這麽一說鄭銘琴的臉頓時有些罩不住了,恨恨地將臉扭到一旁。她住到風府有求於鄭白錦,不便抹風明薇的臉麵,便強忍一口氣,向著風重華笑:“二姑娘可是覺得禮輕了?”


    “怎麽會?姨媽遠道而來,這本身就是極重的情義。”風重華不輕不重地將話堵了迴去,“姨媽人都來了,又何必在乎禮物的貴重。越是一家人,越要親親熱熱的,方能處到一處。”說到最後一句,風重華特意咬得極重。


    鄭銘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從腰間摘了個絡子遞到風重華手中。


    而後就不再說話了。


    郭老夫人咳了一聲,將眼神落到文氏身上,柔聲道:“怎麽今日才迴來?”


    文氏等了許久,終等到她說話的機會,忙上前福了一福道:“本該昨天下午就迴來,隻是下了暴雨,長公主就多留了一宿。”


    “哦!”郭老夫人轉了轉手裏的杯子,看著杯子裏分毫畢現的茶葉,狀若無意地道,“你可問了慎兒的差事?”


    文氏頓時怔住了,長公主這些日子身體不好是滿朝皆知的事情,永安帝與袁皇後也極為焦慮,派了無數太醫前去長公主府看病。怎麽她這一迴來,郭老夫人居然連問都不問?張口就是風慎的差事。


    想到這裏,一顆心徹底地冷了下來,唇邊笑意冰冷:“兒媳已問過了,長公主說最近出缺極少。隻有苑馬寺有個臨正的缺,正九品。若是二老爺有意,可即日前去任職。”


    “什麽?你讓二老爺去當個養馬的?”郭老夫人還未說話,鄭白錦已驚唿出聲,“二老爺以前好歹也是禮部祠祭清司的主事,管著祭庫,操持著祭天大典。你居然敢……”


    “你還真有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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