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被撥出嘴的王媽媽隻覺得疼痛難忍,可她卻不敢停頓,將鄭白錦如何吩咐她作賤文氏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說個一清二楚。


    她知道,這次不會有好下場的,可她更怕麵前這個人發起狠將她給殺了。


    二娘子生氣就生氣,多半還有條活路。要是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要是她死了,隻怕那個早就嫌棄她的丈夫會立刻找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而不會生出替她報仇的念頭。


    屋裏的人隻聽得臉色煞白,讓個粗俗的婆子去辱罵文氏,也虧得鄭白錦想出這個卑俗的辦法。可這樣的辦法對付文氏卻是簡單有效,殺人而不見血。


    真是人善被人欺啊!風重華重重地皺起了眉頭。


    “瓊珠姑姑,你把她綁了,請許嬤嬤交給祖母發落。”


    “姑娘,姑娘。老奴把知道的都說了,求姑娘饒我一命啊。”王媽媽急了,把她交給鄭白錦還有條活路,要是交到郭老夫人那裏她還能活嗎?郭老夫人連風明薇身邊的大丫鬟都敢打死,何況是她?


    風重華卻正眼都不帶瞅她的,拿著帕子細細地揩著手。直到王媽媽不再哭喊了,這才側臉看向她,道:“你害怕祖母?”


    王媽媽瞠目結舌,嘴巴微張。


    風重華垂眸,意味深長地一笑:“要不然,送你去瑞香院?”


    她這樣一說,王媽媽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顫,突然清醒過來。老夫人今日才殺了兩個人,未必肯再殺第三個。更何況,她不過是怠慢了文氏,罪不致死。可若是送到瑞香院,鄭白錦豈能放過她?


    想到這裏,她機靈靈地打了個冷顫,任由瓊珠將她綁了起來。


    等到王媽媽被人領出了門,風重華坐正身子,兩隻手端端正正地放在小腹前,慢條斯理地道:“我與母親在農莊呆了一月餘,走之前落梅院的東西沒來得及清理,有些物件也不知道少沒少。我覺得讓李媽媽清點一下,該歸冊的歸冊,該整理的整理。若是有短少的嘛……”風重華說到這裏住了聲。


    李媽媽這會剛剛醒轉過來,一聽到她接的差事,隻覺得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又倒迴地上。


    “老,老奴……”


    “老什麽老?你算哪門子的老貨!”瓊珠一聽到她自稱老字,隻氣得跺了跺腳。這府裏的人實在是太沒有規矩了,一個婆子居然都敢在主子麵前自稱老奴了。像她祖父那樣侍候過三代主子的都不敢自稱一個老字,每次見到文謙都恭恭敬敬地。


    李媽媽被這一跺腳隻嚇得魂魄都散了,硬生生地將口裏的話給轉了過來:“奴……奴婢沒才,怕耽誤了二姑娘的事,要不這差事另請高明吧。”


    另請高明?哪有這麽容易的事情?你們吃了落梅院的拿了落梅院的,就想一點責任都不負嗎?想到此,風重華覆下長睫,端起半盞茶水輕輕笑了起來:“李媽媽不願做?”說到這裏,風重華意味深長地看了李媽媽一眼,“隻是落梅院這一個月似乎是丟了不少東西,本來我還煩請李媽媽幫著造個冊,我好交到舅舅那裏,請他去報個官,也好早些把賊人抓到。既然李媽媽不願做,那我隻好另選人了。”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讓李媽媽徹底清醒了過來。風重華不僅僅是風府的二姑娘?她舅舅更是翰林院的侍書,送個把人入監牢不跟玩似的?


    “不,不,不!願做,願做。”李媽媽一連說了三個不字,隻覺得掌心冒汗。二姑娘自從生了這場病迴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僅口舌伶俐了,待人處事也狠辣了起來。


    又不知道從哪弄來這幾個麵生的丫鬟,一個比一個厲害。


    “好了,我累了。你們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吧,至於這院子裏其他的差事怎麽安排,一會等許嬤嬤從祖母院裏迴來,自然有她安排。”風重華拿帕子捂了捂嘴,她是真有些困了,“以後各司其職,各司其務,互不幹擾即可。”說了此話,她看向瓊珠,“這是我瓊珠姑姑,與我舅母情同姐妹。以後你們見著她,也要稱一聲娘子。若是你們敢怠慢她,就是等於怠慢我。”


    而後,她又指了指身邊站著的幾個丫鬟:“可兒是自小跟著我的,你們自然都認識,其他的,都是我舅母半月前才送來的。以後,她們就是我的大丫鬟,隻管我屋裏的事情。至於你們……”說到這裏,風重華環視了一下眾人,微翹雙唇。“未得她們許可擅闖我閨房的,一律打殘了賣到草原為奴。”


    說完了話,風重華揮揮手,好像在攆蒼蠅一般將這些臉色煞白的人都攆了出去。


    這些人出去後,暖閣就安靜下來。


    暖閣是安靜了,落梅院卻忙碌起來。李媽媽突然能幹起來,指揮著丫鬟婆子們灑掃地麵,收拾庭院。又跟在憫月身後拿著賬冊跑前跑後,將落梅院的東西登記造冊。等到許嬤嬤從三瑞堂迴來後,落梅院的雜草已經差不多清理幹淨了,文氏與風重華的臥房也收拾得清清爽爽的。


    “祖母怎麽說?”風重華親自替許嬤嬤倒了杯茶,又請她坐到自己身邊。


    許嬤嬤露出歡喜的笑容,小小嚐了一口。這是去年的雨前毛尖,味道甘冽幽香。雖說是好茶,卻到底放足了一年,已失了春茶的香氣。雖是品出來了,許嬤嬤卻一迭聲的說好。


    “迴姑娘的話,奴婢將人送到老夫人處後,就照實地說了。老夫人又當著奴婢的麵將經過細細地盤問了一遍,見到沒多大出入了,說會給姑娘一個交待。奴婢見那裏左右也無事,便先迴來了。”


    最後這一句話說得極為巧妙,若不是風重華現在心思異於常人,怕還聽不出這裏麵的意思。許嬤嬤這最後一句就是在說郭老夫人並沒有尊重她,反而是很隨意地對待她。不僅很隨意,而且很怠慢。


    在深宅大院裏,別人如何對待下人就表現了他主子的地位高低。若是主子地位高,下人自然有臉麵到處都有人巴結,若是主子地位低,就會像許嬤嬤這樣,明明是捆著犯人過去,卻連應有的尊重都得不到。


    風重華目光瞬了瞬:“委屈嬤嬤了。”歉意地欠了欠身子。


    見到風重華明白了她的意思,許嬤嬤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麵上也多了幾分感慨:“能為姑娘做事,這是奴婢的榮幸。”說到這裏,到底還是將心中的憂慮說了出來,“姑娘為何不將李媽媽留在手中?”若是留在手中,將來對付瑞香院時,也多了一個把柄。


    可風重華在聽到風明薇所說‘她並非風慎親女’的那句話後心中已升起微妙之感,一個婆子對她來說算不得什麽,瑞香院更是蠢不可及,何須她費心思對付。現在當務之急是等弄影迴來,先查明一些事情再說。


    至於這個李媽媽,送給郭老夫人也無妨。


    想到這時,她勾唇輕笑,和許嬤嬤說起了閑話。“我聽舅母的意思,說是嬤嬤隻在我們這裏做五年是嗎?”


    “是,”一提到風重華的舅母周太太,許嬤嬤臉上就多了幾分敬重,“太太確實是這般說的。”


    聽了這話,風重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轉頭看了惜花一眼。惜花會意,轉身向外走去。


    與李媽媽一起登記造冊的憫是精於心算,管著財錢賬冊。惜花也餓不死,權且胡混吧。”


    “怎會是胡混?嬤嬤真是太過謙了!”風重華從掀簾進來的惜花手中取過一個匣子,笑著放在許嬤嬤麵前,“嬤嬤來我們家,聽說年俸都是由舅母付的,我實在是過意不去。思來想去了好幾天才想出來,原來我娘在東門大街附近還有幾間鋪子。”


    風重華拍了拍匣子:“這間鋪子送給嬤嬤的侄子,勉強夠買些酒水胡亂吃吃。”


    許嬤嬤的眉頭高高地挑了起來,東門大街的鋪子,豈止是隻夠買酒水?簡直就可以讓她一家人過上富足的生活。


    想到這裏,她就抬起頭,定定地望著風重華。


    “我要的也不多,隻要嬤嬤能走得動,就跟在我娘身邊。若是將來嬤嬤走不動了,我就再給嬤嬤買套宅子,給嬤嬤養老送終。”風重華笑靨如花,明眸溢彩,看得許嬤嬤心頭狂跳,手指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


    窗外天色黑透,細雨斷斷續續地飄灑,打得枝葉漸重,草色微黃。


    “下雨了。”風重華抬眸,遙望著窗外。


    而此時的三瑞堂裏,郭老夫人將她最心愛的細瓷茶杯摔壞了三個。雙目噴火,五官扭成一個狠相。


    “去查,這閑話到底是從誰嘴裏傳出來的?怎麽就傳到薇姐兒那裏?她一個小姑娘家懂得什麽?定是後麵有人教她。”


    “這是有人想讓我不好過!誰不想讓我好過,誰就得死……”


    “把府裏給我裏裏外外上上下下查一遍,凡是知道今日事的,全都打一頓發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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