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殷禹騎著謝赫德送的馬迴到西市時,那提醒百姓離市歸家的鉦聲正好敲響,太陽眼看就要下山。


    殷禹婉拒了謝家父女在府中要大擺晚宴慶祝的邀約,隻想盡快迴到香味來將目前的最新消息告訴塔雅和玲瓏兩姐妹。


    畢竟,他因為接連的事故已經消失了一天一夜,那兩個小姑娘恐怕還在牽掛著他吧。


    這一想法自然是殷禹自以為的,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對香味來忽然有了種家的感覺,離開一天竟然就忍不住想念。


    還沒找出答案時,那匹白色帶著旋花紋的駿馬已經馱著他到了酒鋪門口。


    “大哥!”


    王倓站在門口正要上板關店,乍見殷禹的身影,不禁失聲喊道。即刻跑上前來,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殷禹笑著,剛一下馬,他已經忍不住上來給了一個熊抱,同時關切問道:“你上哪兒去了?自打你那天跟那個波斯少女走了以後,就再沒見你迴來,莉娜姑娘她們都擔心死了。”


    “放你娘的屁!”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嬌叱,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頭一看,隻見莉娜和玲瓏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門口,前者叉著腰,一臉怒容地瞪著王倓,看架勢好像要吃人似的。


    原來她們兩人聽到王倓的喊聲後,即刻明白是殷禹迴來了,於是都從店裏跑了出來。


    隻是莉娜剛一到門口恰好就聽到了王倓的最後一句話,不禁臉色一紅,難為情起來,隻好佯裝生氣遮掩。


    “我什麽時候擔心他了!”


    莉娜續道。又瞪了一眼殷禹,神色複雜。一旁的玲瓏則是滿臉的開心,想要和殷禹說話,卻又擔心姐姐生氣。


    王倓被嚇了一跳,隻好賠笑道:“是我說錯了,莉娜姑娘對大哥一點都不擔心,隻是柔腸百轉,牽腸掛肚。”


    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竊笑起來。


    莉娜杏目一瞪,正要發作之際,殷禹笑著站了出來,擺擺手道:“都別鬧了,先進去再說吧,我可是推了一頓豪華晚宴專門迴來吃飯的。”


    三人聽了他的話,又見他麵含春風的樣子,哪還猜不到關於香味來酒鋪的麻煩必然是有了新的轉機。


    因此,一時間喜不自勝,哪還有心情鬥嘴。


    玲瓏笑盈盈地挽過殷禹的手臂,好像小妹妹一樣,將他拉入店內,開始問個不停。王倓則去安頓馬匹。


    那閉市的三百下銅鉦敲過之後,整個東市街頭已經空無一人,天色漸暗,家家戶戶亮起了燭光。


    店內,四人圍坐一桌,桌上擺著幾道精致小菜,都是莉娜親自下廚做的。


    “差不多就是這樣子。謝赫德約我們明天過府一談,同時他也會將曹今明請來。”


    殷禹邊吃著飯,邊把這一天一夜中發生的故事簡單扼要地向莉娜、玲瓏和王倓三人進行了說明。


    莉娜原本正要夾菜的右手,不禁縮了迴來,又把筷子放下。


    玲瓏見她眉頭微皺的樣子,便問道:“姐姐是覺得哪裏有問題嗎?”


    她們姐妹從小長大,相依為命,往往一個動作就可以知道對方的心思。


    殷禹聽她這樣問,不禁也望向了莉娜。後者隻是淡淡一笑道:“倒也沒什麽,隻是謝赫德雖然實力不弱,可那曹今明在東市中也不是什麽簡單人物,我隻是……或許是我多心吧。”


    她止住了後話,最後勉強一笑


    殷禹沉吟道:“如今看來,曹今明沒有出席那場蓬萊寶會,或許是謝赫德有意為之。不過,有一分希望總比沒有要好,到時候我們再見機行事。”


    三人聽他這樣一說,原本還有些擔憂的心情一下放鬆下來。


    又轉頭說起了這一天來店內的趣聞,一片的歡聲笑語。


    尤其是莉娜兩姝,她們雖然嘴裏不說,但心裏卻逐漸生出一種感覺,好像沒有什麽困難是難得倒殷禹的,隻要有他在身邊仿佛就沒有解決不了的麻煩。


    酒足飯飽後,四人各自安歇,一夜無話,直到雄雞唱曉,夜盡天明。


    殷禹和莉娜在用過早飯,等到西市坊門開了之後,便一同前往崇仁坊的謝府。


    到了門口,隻見已經有三匹駿馬停在門外,有兩個奴仆打扮的漢子看著。


    殷禹向看門的謝府家奴打了聲招唿後,即刻有人進去稟報。


    不一會兒,那波斯少女塔雅竟然親自出來迎接,她見了殷禹開口便冷笑道:“你倒來得巧,不早不晚。快進來吧,曹今明已經來了。”


    殷禹見她語帶譏諷,便知道她還在怪自己昨天沒給她麵子,當麵反駁了她的事情。因此隻是報以一笑。


    塔雅在前引路,忽然迴頭看向莉娜,像是第一次瞧見她似的,有些調侃道:“殷老板好大的氣派呀,談買賣身邊還要帶著位俏佳人。”


    那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位拈酸吃醋的小媳婦兒在發作。


    殷禹正要開口解釋時,莉娜已經搶先答道:“姑娘說笑了,那日是我眼拙沒有瞧出姑娘來。”


    誰知塔雅竟嬉笑著退至身旁,挽過莉娜的手腕,笑嘻嘻道:“姐姐不要誤會,我是替你抱不平。他們漢人有句話叫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我見姐姐這朵嬌滴滴的美人花,身邊卻跟著……”


    說到這裏噗呲一笑,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莉娜對此卻隻是淡淡地笑了笑,不置評論。


    如果換做是三天前,尤其是發生那晚的“意外”之後,她必然要附和幾句,一同挖苦這個討厭鬼。


    如今不知道為什麽,見他被人取笑,反而有些不忍心起來。


    可她表麵上又不想讓殷禹看出來,因此連瞧都不瞧他,隻裝作一副疏遠冷淡的樣子。


    而殷禹本人對於這種小女生的調侃,不管是真是假,向來是不放在心上的。


    他認為嘴始終長在別人身上,太過在意別人對自己的評價,不過是自尋煩惱,自討苦吃罷了,這樣為他人活著也太蠢了點。


    他殷禹雖不自詡為聰明人,但也絕不做這樣的蠢蛋。


    塔雅見殷禹無動於衷,大感沒趣。隻好轉移話題道:“殷老板是否知道,昨日你打敗的那隻神威大將軍已經不在人世了。”


    “什麽!”殷禹微微錯愕,旋即歎口氣道:“李元吉的心胸果真如此狹窄。”


    塔雅訝道:“你為什麽不猜它是傷重而死或是發生了什麽其他意外,卻一口咬定與齊王有關?”


    殷禹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道:“我們昨天雖然打敗了它,可它並沒有受什麽重傷,況且以它在齊王府的地位,恐怕很難發生什麽意外。唯一的可能當然是被李元吉下令宰了。”


    塔雅聞言,向他投去讚賞的一眼,道:“你這人雖然不懂憐香惜玉,惹人討厭,可至少還有個優點,就是和你說話不用費勁。


    知道嗎,齊王昨日迴到府中後,即刻下令將那隻神威大將軍綁到架子上,生生拔光了身上的雞毛,又用滾燙的熱水將其活活燙死,最後才讓廚子切成塊直接拿去喂了狗。唉,要殺便殺,卻用這麽多手段,想想都讓人害怕。”


    莉娜昨晚曾聽殷禹詳細說起過他和李元吉的這場鬥雞比賽,因此乍聽之下也覺得毛骨悚然,有些擔憂道:“那以後齊王會不會來找我們麻煩?”


    塔雅沉吟道:“齊王雖然心胸狹窄,但昨日已在眾人麵前親口說出了話,若是事後反悔,豈不是自打耳光。就算他要報複也是第一個找我爹才對,還輪不到姐姐的好情……嘿嘿,好老板呢。再說以他的身手,他不去害別人已經萬幸,誰又能害得了他。”


    莉娜聽她又故意將自己和殷禹扯在一起,頓時臉頰飛紅,輕啐一口道:“誰擔心他了。”


    說完,又飛速地偷瞥了一眼殷禹。


    殷禹聽兩人拿自己打趣,深知好男不跟女鬥的道理,隻能心中一陣苦笑,裝作沒聽見。


    三人說話間已經過了第二道門樓,來到謝府的主院落中,向前走了百步便是中堂門口。


    此時中堂的大門早已打開,塔雅便領著兩人走了進去。


    剛一進屋,隻見謝赫德和曹今明早已分別坐在上首和側旁位置,正在商量什麽的樣子,見殷禹等人的到來,不禁一齊看向了他。


    曹今明那白而胖身軀坐在一張椅子上,腰上的贅肉幾乎要撐破衣裳,令人擔心這麽一張普通木椅是否能承受得住他的非凡重量,不禁為之捏一把汗。


    他見了殷禹不由地冷哼一聲。要知道後者在三日前不過是他眼中微不足道的一名小樓饠,如今搖身一變,竟可以惹出謝赫德這樣的超卓人物為他求情,其中必有一番緣故。


    不過他自恃自己同為長安頂級富商的身份,不願因謝赫德的緣故而對殷禹稍假顏色,令對方以為自己是怕了謝赫德。


    因此衝殷禹冷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叫什麽名字?”


    他好像一時想不起了殷禹的名字,或者說從未將他放在心上過。


    殷禹也不以為意,笑道:“曹老板是貴人多忘事,小子殷禹。”


    “哈哈,貴人多忘事。”謝赫德接口笑道:“殷兄弟說話總是那麽有趣,出人意表。”


    他見兩人氣氛不對,趕緊打個圓場。倒不是他多偏愛殷禹,而是他多年經商所養成的習慣,不想讓場麵冷落。


    曹今明見謝赫德為殷禹說話,不好再多加為難,便憤憤地冷哼一聲。又把眼睛盯向一旁的莉娜,目露一抹淫邪之色。


    謝赫德隨即續道:“今日所談的是正事,不宜有其他人在場,雅兒你先退下。”


    塔雅若有所悟地衝自己父親點了點頭,又看了殷禹一眼,便告退離去。


    等她走後,謝赫德又請殷禹和莉娜兩人到另一側的下首坐下,便笑說道:“今日謝某請三位前來,原因想必諸位都已經知道了。適才謝某正和今明兄商量來著,關於米老板先前所欠下的債務——”


    “我曹某人今天就看在謝兄麵子上,可以再寬容你們一年的期限,”曹今明打斷道,“一年之後,一萬緡如數還清,少一個子兒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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