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世忠和幾個小廝手搭手, 將傅謹之連背帶抱地送迴房中,服侍睡下。傅成璧不免擔心,又差人熬了碗醒酒湯喂他喝了才作罷的。


    一番折騰過後, 傅謹之房中的燈火才算熄了。她到走廊當中, 見段崇和百曉生兩人正在說起別莊的事。


    百曉生道:“西三郡這一塊,我也不是很熟。不過別莊的位置嘛, 倒是可以查一查。需要時間。”


    “多久?”


    “兩天,兩天內我必給你一個答複。”


    段崇點了點頭, “多謝。”


    百曉生走後, 段崇轉眼才看到立在不遠處的傅成璧, 輕問道:“睡下了?”


    傅成璧說:“睡得可沉。晚膳還未吃多少,你就逗著他喝酒,明早兒起來肯定找你晦氣。你作甚要招惹他?”


    段崇牽過她的手, 兩人一同倚在欄杆上。身後是星辰和月,點綴在高曠的夜空當中,一如他的眸子般浩瀚。


    “隻是不開心。”


    傅成璧說:“我曉得,為著提親的事,他為難你了。”


    “不是因為他, ”段崇卻搖了搖頭, “是因為你。”他抬起傅成璧的手, 親吻在她的手背上, 再道:“我希望你能更依靠我, 而不是你的兄長。”


    傅成璧臉紅了紅,“以後就是一家人, 不分你我的。怎的在這上頭那麽霸道……”


    段崇見她仍是軟聲嬌語的,就知她並不惱怒反感這樣的他,愈發得寸進尺起來,一把將傅成璧攬到懷中,在她唇上落下細碎綿長的輕吻。


    待心滿意足後,他才說:“我就這樣。”


    不一會兒,這廂跑來一個府衙的差役,說受喬大人之命前來給段崇送一封書信。段崇疑惑地皺著眉,將差役奉來的信紙展開。


    喬守臣連夜核查候選人名單時,發現有些不太對勁兒。


    過龍門的規矩,隻有對西三郡有貢獻的幫派才有過龍門的資格,貢獻越大,所占的名額就越多。而貢獻的核定標準則是以每年上繳的賦稅為主,所以拿捏候選名冊的就是一州的郡守,最後匯集到鶴州郡郡守處,再做最後的商榷。


    這也是之前宋老莊主急於將宋秋雁嫁給崔書的原因。


    今年就是崔書和葛承誌交任的年頭,若崔書不死,此時掌選名冊的就是他了。之前若是有花大價錢與葛承誌連枝的幫派,遇上這麽個倒黴事,想必也巴不得崔書在此關頭出事。


    而現在葛承誌被停職,崔書被殺,核查名冊的事自然而然落到這位皇上欽派的大臣身上。


    喬守臣到鶴州城後,一刻也不敢輕慢,立刻上手關於過龍門的一切事務。


    可在審核稅賦賬本的時候,喬守臣卻發現當中有很多作假的記錄,無緣無故塞了許多不知名的人進來;原本朝廷在暗中培育的人選卻有許多失卻了資格。


    但就算喬守臣意識到有暗箱操作,如今也為時已晚;明日就是過龍門首日祭禮,再去查其中貓膩已然來不及。


    他現在唯一能做得補救就是在見證人的名冊中添上段崇。反正現如今段崇已被停職查辦,頭上頂著劍聖弟子的名號,不算朝廷官員,而是江湖中人,比誰都有資格當做見證。


    段崇看後笑道:“喬守臣的算盤打得真是響。”


    有人檢舉他在大月門行事不當、枉顧性命,段崇想到最壞的結果就是罰俸半年,誰料喬守臣竟要小題大做,直接將他停職遣迴京城。


    若真料想喬守臣的真正目的,不過就是想在過龍門前立起官威,且趁此機會將段崇放進過龍門中,讓他以江湖人的身份插手大管家的選任。


    不過,喬守臣坐在高堂上對段崇的斥責,並非全是假。


    在出行前,沈鴻儒就命喬守臣在此期間一定要約束段崇的行為,以免天高皇帝遠,教他入了江湖就化成原形,待迴朝後更不知天高地厚了。


    這隻深謀遠慮的老狐狸。


    ……


    翌日,清晨熹微,敲鑼打鼓聲震耳欲聾,叫醒尚在沉睡中的鶴州城。


    各路人士來到正坤門來觀賞祭禮,這場祭禮會在比武正式開始之前,由聶白崖主持,以禱告新任大管家產生之後,庇護西三郡未來二十年風調雨順,和泰昌隆。


    由官府公布的名冊顯示,段崇、齊禪、聶白崖為江湖一派的見證人,而傅謹之以及鶴州以外的兩郡郡守則為朝廷的見證人,不偏不倚,有權有威,以示公道。


    段崇、傅成璧等人來時,位居上座。


    正見聶白崖立在高台之上,身著翩然鶴袍,秋風一過,袍袖如漫卷長雲,翻湧不斷。他手持鐵券,吟詠頌歌,台下林立百十人,乃為各派俠士,個個肅穆凝視,眼睛當中似有星火迸射,隻恨不能摩拳擦掌,大展雄才。


    待頌歌畢,聶白崖一展金槍龍旗,“過龍門”三字,金鉤銀畫,筆勢磅礴。


    他揚手一擲,金槍龍旗劃過長空,不偏不倚地指入正坤門石牌樓上的鏤空處。石牌樓前有一高台木架作為支撐,先登上頂點的人則可輕易取得龍旗。


    這本不是正式的比試,也不過是奪個彩頭,甚至普通的百姓都有資格借著木架爬上去,奪得金槍龍旗。


    可這奪彩頭正是先聲奪人的好機會,各幫派自然不會錯過。


    聶白崖對著發訊的人微微點頭,紅槌“當”地一聲敲了聲銅鑼,數人聞訊而動,紛紛飛踏上高台奪龍旗。沉悶的鼓點也漸漸密集高昂起來,號角長鳴,與喝彩聲、渲染聲交織,渾成一片。


    傅成璧安靜乖巧地坐在段崇旁邊,眼睛亮如星辰,似對眼前的一切很有濃趣。


    齊禪笑著問道:“之前沒看過奪彩罷?”


    “沒看過這麽熱鬧的。”


    前世在宮廷中倒是見過,李元鈞將朝中勇士召入宮中,以金刀為彩,讓他們爭奪。那時李元鈞與她也就是坐在這樣的高位,他深淵一樣的眸子裏隱著笑意,卻很是漫不經心,像是在看戲一樣。


    其實也當真是一場戲。那天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奪得金刀的武士是早就定下了,李元鈞想將他提拔成武將,卻需要一個由頭,而奪彩就是最好的由頭。


    而那個武將,後來成了監軍。監得傅家軍。


    傅成璧思及此,神色鬱鬱,不經意尋到剛剛迴到正坤門的傅謹之。她的兄長在很遠處與兵士說著話,目光凜凜而灼人,是她不常見的大將之姿。


    段崇循著她的視線望去,瞧見傅謹之,又不免有些吃味。他將手中剝好的橘子往她唇邊塞了一小瓣兒,說:“吃。”


    傅成璧瞧見他的醋樣,銜住橘瓣又咬了一下他的手指,含混著說:“你真小氣。”


    傅成璧又將注意力放在奪彩上,木架上的人正是打得不可開交,拳拳到肉,拚得都是真拳實腳。


    中有一人,身穿深色箭衣,拳風狠厲,腳法過人。他似乎不急於登頂,專尋人比試拳腳,便是對方認輸也不肯罷休,隻將人打落下去才會收手,許多人都教他從高處擊下,縱然木架下已經積了軟墊,也是摔倒口吐鮮血,哀嚎不斷。


    有他在從中挑釁,本是奪彩不見紅、點到為止的武戲,如今卻愈演愈烈。那些俠士的怒火和殺氣教他一人激起,當真不再以奪彩為主,一時對著箭衣男子發起攻勢,待那男子退開一方,追尋不得時,他們又開始互相攻鬥起來。


    聶白崖心中一緊,眼見形勢不妙,驚道:“他們這是在做甚麽?!”


    木架中有好幾根都被打斷,碎塊七零八落的掉下來,整個架子也開始搖搖欲墜,上麵的人也不禁發出驚唿的聲音。


    傅謹之注意到這裏的異狀,從兵士手中接下自己的湛然長槍,縱身飛上前,翻槍移步,一下抵住木架傾斜的一角。他露出的半截小臂青筋凸起,虎口一時劇痛無比,拚勁全力才將整個木架扭轉迴正。


    其餘人都開始順著木架子往下爬,唯有那箭衣男子未動,反倒借勢往頂峰飛去,意圖奪得金槍龍旗。


    “哥!”傅成璧驚地站起身。


    段崇見狀,矯捷躍至前。傅謹之眉頭深皺,手下不敢有絲毫鬆懈,咬牙道:“將那鬧事的給本侯抓下來!”


    段崇抬頭,很快尋到那人位置,踏著木架子飛龍一般遊上去。那男人本差一步就能摸到金槍,誰料背後襲來一陣掌風,迫得他翻身連動數步。


    男人定睛一看,見來者風姿不凡,英朗無匹,他卻認識的,便是劍聖的弟子段崇。若劍法,他不敢較量一二,可論拳腳,他未必會輸給段崇。


    這般想著,他左手支扶,右手猛打一拳。段崇見勢一手格擋,一手從側方擊出,這男人未想到他竟能空出手來,莽退而下,與段崇上下錯開,堪堪躲過這一記。


    段崇以腳勾住橫木,穩住下盤,眉目清冷地看著那人,對著他幾乎是挑釁地勾了勾手指,“來。”


    箭衣男人惱羞成怒,一時若虎狼撲食,往段崇的方向撲去。


    段崇踏步一避,卻也未再退縮,欺身再攻一步。這人撲了個空,身體本就未穩,哪裏還有餘力去躲這一招,胸口猛地掀起劇痛,頭暈眼花。


    段崇似也不急將他擊敗,使出擒拿式,如魚戲水,將這人幾番攻勢都輕易化解掉。這男人本是虎虎生風的拳頭,打到段崇麵前卻好似打到棉花上,教他好生戲弄了一番。


    “你奶奶的!”他像是急了,大罵一聲,陡起烈拳連番攻上。


    段崇便就是要他這一份急躁。


    他暗自冷笑,借著圓木鬥轉一圈,輕巧地繞到那人的背後,一腳將他從高台上踹了下去。


    傅謹之見狀,翻轉長槍,將那落下的男人向上一挑,緩衝落下的衝力,才不至於讓這人摔成重傷。他一時怒目看向段崇,對視的一刹那,他的眸子卻是冷的,無端生出寒意。


    沒了鐵槍做支撐,木架幾欲堪倒。


    段崇望向遠處傅成璧一眼,見她正著急地注視他,唇角不禁勾起笑來。


    他翻身攀上高頂,將金槍龍旗拔出,將紅幡展揚,借著逐漸倒下的木架高台飛落至地麵。


    齊禪看著手持龍旗的段崇,英姿勃發,眸間湛然生輝,不禁得意地笑了一句:“好小子,還挺能裝,人模狗樣的。”


    聶白崖在一旁撫著胡子笑道:“齊師父,你這弟子當真不凡。”


    “嗐,哪裏哪裏?也就有我當年的一半罷。”


    因奪彩引起的躁亂很快就教段崇和傅謹之兩人平定下來。


    正坤門附近的一處樓閣當中,李元鈞握著一盞茶,微微眯起眼睛望見這一切,手指越收越緊,指尖兒都泛出蒼涼的白。


    他看見段崇一步一步走上觀台,將手中的金槍龍旗交給傅成璧。她很是高興,忘乎所以地摟了一下段崇的脖子,繼而將手中的龍旗揚起來給傅謹之看。


    她容色嬌媚,卻也有將門養就的颯然麗姿,蘊在眉目當中,無人可以比擬。


    作者有話要說:


    傅謹之:有人要搞事情?


    段崇:誰敢搞事情?


    李元鈞:mmp……


    傅成璧:嘻嘻嘻嘻嘻


    ————


    都和大舅子聯手了,成親還會遠嗎?——段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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