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朝廷升遷製度, 刺史崔書將會在今年立秋代替葛承誌擔任鶴州郡郡守一位,而葛承誌在鶴州郡任職期已滿,將會調任進京供職。


    撫鼎山莊的莊主宋遙欲把女兒宋秋雁許配給崔書做夫人, 結成親家。


    這內裏的目的不難猜, 撫鼎山莊是鶴州郡最大的幫派,當然希望能與官道打好關係,日後更方便生財。


    隻是這宋秋雁正是花容月貌的好年紀, 按歲數崔書當她爹都成, 她哪裏肯委身嫁給這麽一個老男人?哭過鬧過,甚至在父親門前長跪三天三夜, 苦苦哀求,都無法動搖父親的決定。


    少莊主宋瀾生是宋秋雁的親弟弟, 見姐姐成日以淚洗麵,又怎能咽得下這口氣?


    刺史被殺的前一天晚上, 宋瀾生還在跟幾個朋友在仙客來喝酒。喝得大醉之際,一桌人不知怎的就談到了宋秋雁的婚事。


    當時在酒館的所有人都看到宋瀾生惱羞成怒, 拔劍將木桌兒一下劈成兩半,醉醺醺地嚷嚷著,一定要殺了崔書那個老色鬼, 替姐姐泄恨!


    但在場所有人都當他是酒後失言, 誰也沒有當真。誰能想到第二日黃昏後, 刺史崔書就被發現死在城郊外。


    兇殺現場不遠處有一口枯井,在枯井中找到被丟棄的長劍,又在枯井周圍的荒草叢中搜尋到一枚青鼎形狀的玉佩。


    劍是撫鼎山莊統一配用的劍, 玉佩正是宋瀾生的玉佩。


    具備了證物以及殺人動機,葛承誌當日就派人逮捕宋瀾生,關押到府衙大牢。


    從審訊記錄上來看,宋瀾生一開始並不承認殺害刺史崔書,但問及他的不在場證明,他支支吾吾半天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後來,宋瀾生最終認罪畫押,現已收押死囚牢房,等待秋後處決。


    葛承誌在旁半躬著身,等到段崇合上卷宗,而傅成璧也已看完所有的證物後,他才謹慎地說:“缺少驗屍記錄是因當時府衙上的仵作迴鄉探親去了,在他迴來之前,宋瀾生就已經認罪畫押。”


    說罷,葛承誌又歎息一聲,“夏天悶熱,屍體總擺放在府衙裏也不是個事,再說崔大人是朝廷命官,總要保留點體麵,所以下官就準許其親眷領迴安葬了。”


    段崇抬起長眉,心中已有些想法,一如從前那樣看向傅成璧,問道:“怎麽樣?”


    傅成璧瞥了他一眼,臉上還是不冷不熱,沒有迴答,轉而對葛承誌說:“還請大人盡快安排,本官想重新開棺驗屍。”


    見她不理,段崇喉嚨梗了一下。


    然而葛承誌卻是一驚,忙對傅成璧作揖道:“郡主,開棺驗屍可不是一件小事,需得您明確示下原因,下官才好去安排。”


    “沒有驗屍記錄,大理寺不能歸檔。另外,供狀上宋瀾生對殺人過程缺少細節化的供述,甚至沒有交代崔書的屍體是如何出現在郊外的。”傅成璧目中綻出清冷的光,“所以供狀不足為信,此案尚有諸多疑點。”


    傅成璧與段崇的懷疑之處差不多,他唇角不自覺浮了些笑,轉而對葛承誌說:“現在就去安排人手開棺驗屍。”


    葛承誌額上冒起熱汗,他原以為傅成璧亮出六扇門女官的身份隻是在旁做個陪襯,為段崇撐撐場麵,卻不想斷起案情來還這等厲害。


    他不敢違令,拱手應命,吩咐人將段崇、傅成璧請到後堂稍作休息,自己則趕忙去辦重新驗屍的事。


    兩人來到後堂,衙役沏了熱茶,奉上鶴洲有名的奶酥點心,請他們品嚐。


    傅成璧卻沒甚麽胃口,剛到鶴州城就來府衙看卷宗,這會子坐下來她才覺出腰酸背痛,但因是在外,她還是端莊地坐著,一言不發。


    衙役立在一旁,眼珠在段崇、傅成璧兩人身上來迴轉動,總覺得氣氛有點緊繃,靜默間,空氣好似凝上寒霜,漸漸泛出冷意。


    段崇看了他一眼,說:“你先退下罷。”


    衙役差點沒給磕頭謝恩,點頭哈腰地給兩位敬過,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等到堂中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傅成璧坐了一會兒,不禁偷偷瞄了他一眼,卻不想段崇正直直地看著她,兩人視線交匯。


    傅成璧趕忙移開視線,教他發現自己在偷瞧,總覺得自己又輸了一陣,加上昨晚的事讓她委屈又難過,一時眼眶泛起熱來。她還怕教段崇看見,起身就要走。


    卻不想段崇已經走到她麵前,雙手按住把手,將她牢牢困在椅子上。


    傅成璧眼裏淚瑩瑩的,全落在他的眼中。她一時羞惱起來,狠推了一把,惱道:“讓開!”


    可她這樣小的力氣,哪裏是段崇的對手?推了幾下也推不動,眼淚便珍珠似的掉下來,紅著眼睛道:“你就仗著我打你不過。我就去雁門關,讓哥哥知道你是怎樣欺負我的……”


    她又想起身,可段崇還是不放。傅成璧也是惱極了,攥起拳頭就往段崇身上打。可他當真跟塊木頭似的,不說話,也不躲,就任她出氣。


    她打了也不見好轉,哭得更加兇,喉嚨裏發出顫抖的泣聲。段崇將她抱在懷中,手臂蘊著力量,不容她掙紮。


    “別去雁門關了,”段崇喉嚨有些暗啞,“你一天不跟我說話,我都覺得難熬。”


    傅成璧伏在他肩膀上,抽泣了一下,這比鞭子抽到他身上都要疼。


    傅成璧委屈地說:“我也不願礙手礙腳的,聽你的話,明天就去。”


    段崇雖聽出她這還是賭氣的話,但若真設想一下沒有她在身邊,當真是百般舍不得。他將她抱得愈發緊,半晌,才僵著聲線道:“……傅大人,你饒我一迴。”


    得他這一句,傅成璧憋在心裏的氣頃刻就消了,又低低泣了半晌,才蹭著他的衣裳將眼淚擦去。


    段崇低頭輕吻去她眼睛和臉頰上的淚,等她消了最後一點泣意,才緩緩放她坐好。


    傅成璧又覺得不能這樣輕易饒了他,伸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詰問道:“昨晚你在外麵,為甚麽不進來?”


    段崇單膝跪地般蹲在傅成璧膝前,臉上燒燎起來,認真地迴答道:“我知道你生氣了,不想見我。”


    “就儂知道得多!儂知道甚麽呀!”


    段崇胳膊上又似教她叮咬了一口,以為自己說錯話又教她生氣了,正是茫然無措間,傅成璧傾身親了他一下。


    親在臉上,殘存著溫熱,令他腦海裏炸開一瞬的空茫。


    傅成璧耳珠也悄悄爬上緋紅,嬌嗔道:“你怎總這麽傻的?教也教不會。”


    “我……”


    “郡主,段大人。”葛承誌從門外進來,看見兩人就愣住了。


    段崇一下站起來。


    相較於他的慌亂窘迫,傅成璧倒是明豔豔地笑著,眼睛比星辰還亮,從容起身迴道:“葛大人。”


    見段崇渾身繃緊,將右手負在身後,傅成璧稍稍移了一小步,在葛承誌看不到的地方用手指輕輕撓了撓他的掌心。


    段崇下意識捉住她的手指,稍稍迴首瞪了她一眼。傅成璧收到警告,立刻乖巧地收手站好。


    葛承誌一直垂頭躬著身子,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正將這些小動作收在眼底。可他怎敢細究,將頭垂得更低,道:“下官已經派了衙役去開墳,還請郡主和段大人移駕。”


    段崇清了清嗓子,壓著胸膛翻騰的熱浪,說:“勞煩葛大人帶路。”


    一行人即刻動身到了城郊的墳山。


    到時已然是紅霞滿天。崔書的墓在半山腰的一塊風水寶地,他們需得順著山階走一段山路才能到達。


    葛承誌倒會來事,提前給傅成璧安排了肩輿小轎,不至於她受累。


    可不等他們走上半山腰,抬頭遠遠就看見側前方的天空上騰升起灰色的濃霧。葛承誌大驚失色,“這不是崔大人棺墓的方向麽?”


    段崇眉頭一皺,暗道不妙,飛身穿進叢林當中。


    循著方向,還未走近就聞見刺鼻的濃煙。段崇斂息,用袖子捂住口鼻,跑到一片空曠的地方,麵前萋萋荒草陷沒在熊熊烈火當中,有兩三衙役已經從火場中逃出來,可仍有一個正在火中打滾痛嚎。


    段崇眸色暗沉,退下外頭罩著的官袍,縱身一躍,飛踏進火叢當中,一手提住那人的衣領,將他飛快地拉了出來。


    火苗順著他的靴子一路攀竄上褲腳,他忙用將火苗打滅。墨色綢麵已被燒穿一個大洞,翻露出一片混著血絲的焦黑。


    針刺一樣的疼痛密密麻麻地泛起,段崇咬了咬牙,也顧不上處理傷勢,令其他衙役扶起這地上人,“煙裏有毒,快走!”


    傅成璧看見濃煙意識到可能失了火,趕緊讓葛承誌帶人去山下找附近的居民幫忙。她往密林深處走了幾步,聞見空氣中有淡淡的酸臭味,刺得她眼睛都快流出淚來。


    她終歸沒有段崇一身好功夫,不敢貿然靠近。直到看見段崇和幾個衙役一同從濃霧深處走出來,她趕忙迎上去。


    幾個衙役已經累得氣喘籲籲,剛剛又吸入不少的濃煙,心肺像是壓著石頭似的發疼,眼前開始天旋地轉,一下癱倒在地上。


    段崇練過閉氣的功夫,隻是覺得味道衝得人頭腦昏沉之外沒有甚麽大礙。


    傅成璧看見他腿上的燒傷,心髒狠跳了一下,頓時有些六神無主。她鎮了鎮神,忙招著身後的官兵,道:“將這些衙役都背下山,到醫館請郎中看看傷勢。”


    她上前扶住段崇,問道:“還能走路嗎?”


    段崇點了點頭,示意她不用擔心,又喚了兩個官兵上前,對他們說:“去跟郡守匯報,說煙中有毒,務必讓人打濕了布巾捂住口鼻,再進去撲火。”


    “遵令。”


    作者有話要說:


    傅成璧:戀愛弱雞段寄愁。


    段崇:行內高手傅成璧。


    傅成璧:……居然感覺不到你是在誇讚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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