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崇無奈地輕歎一聲:“我就是官。”


    “你是官, 你還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師父……她……”段崇想解釋,卻不知該怎麽解釋才好。


    傅成璧羞得不行, 將手上包好的“小粽子”揪下來, 忙整理好衣容走出來。她正聽見段崇叫這人“師父“,想必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劍聖了。


    她聲音軟軟糯糯,恭敬地喚道:“劍聖師父。”


    這一聲喚得齊禪心腸都軟化了, 迴頭瞧這姑娘嬌小的跟個金絲雀似的。可憐, 太可憐了,這麽漂亮的丫頭竟就教一個老小子給禍害了。


    他喊道:“丫頭你別怕!拿了我的劍來, 我今日好好教訓這個狗崽子,給你出氣!”


    傅成璧臉上紅彤彤的, 走到段崇身邊,小聲說:“劍聖師父, 寄愁沒有欺負我。”


    齊禪一臉驚駭,“咋著, 難不成你還能看上他了?”


    傅成璧看了段崇一眼,臉頰嫣紅,隻輕勾住他的手指, 沒有說話。


    齊禪見此行此景, 哪裏還會不明白!他痛惜地大歎道:“恁好的姑娘, 年紀輕輕的,怎麽說瞎就瞎了?”


    段崇:“……”


    他額頭一抽一抽地疼,轉而看向傅成璧, 聲音低柔,“我先送你迴府。”


    “好。”傅成璧臉上燒得滾燙赤紅,又同齊禪拜過禮,才教段崇牽著出了酒花兒巷。


    快到侯府的時候,傅成璧小心翼翼地問他:“劍聖師父不會責罰你罷?”


    “……沒事。”段崇有些無奈和窘迫,將她擁到懷中來。


    她悄悄仰起臉,看著他堅毅英挺的麵容,“那他會不會覺得我不好?”


    畢竟第一次見麵,就是這樣……定然沒給他老人家留甚麽好印象了。


    “是我不夠好。”若不是師父突然到京,他差點鑄成大錯。抱了她一會兒,段崇才鬆開手,“迴府罷,早些休息。”


    傅成璧意猶未盡,輕輕踮著腳尖,對他說:“那你再親我一下。”


    段崇笑了笑,捧住她的臉頰輕吻了一口。傅成璧腮上還有淺淡的紅暈,好似小鹿飲水般又迴吻了他一下,才依依不舍放開抓著他衣襟的手。


    段崇目送她迴到府裏,在朱門前停駐半晌,才轉迴到酒花兒巷裏去。


    ……


    齊禪蹲在榻上,抱臂瞪著段崇。


    “你跪下!”


    段崇木著個臉,也沒吭聲,掀袍利落地跪了下去。


    齊禪問:“給為師交代交代,到底甚麽個情況。”


    段崇嚴肅認真地迴答:“我會娶她。”


    “那就是還沒娶!提親了嗎?”


    “……沒有。”


    齊禪拿起劍鞘就往段崇胳膊上狠打了一記,“連提親都沒有,你都敢禍害人家姑娘?我平時是怎麽教你、怎麽教你、怎麽教你來著!”


    又連打了三下,“邦邦邦”落在皮肉上是沉重悶響,疼得段崇一時蹙緊了眉。


    齊禪瞧見他疼了,癟癟嘴,也沒再打,將劍收了迴去,恨斥道:“你啊!你招惹女人,得一時快活了,迴頭要是不對味想反悔,那你到底是負責還是不負責?”


    “……”


    齊禪瞧他一臉想要反駁的倔樣兒,又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咋著,不是你招惹她,她還能勾引你了?”


    段崇咽下想解釋的說辭,悶聲說:“弟子喜歡她,以後也定會娶她為妻。”


    齊禪聽著段崇跟立誓一樣,雖然嘴上多是責備,但他內心還是了解自己這個狗崽子的。段崇不是個風流性子,定然是認了真,才可能會做出逾禮逾矩的事來。


    齊禪掀起眼皮,哼哼兩聲,又道:“……你別說,你還挺爭氣,居然能騙到那麽俊俏的丫頭。我之前找神算子替你算過命,人一看你麵相,就說你注定打一輩子光棍兒,我那時候也這麽以為,就沒揍他。”


    段崇沉默了一會兒,不得不糾正道:“不是騙。”


    “行行行,不是騙。”齊禪也不跟他多叨叨這些,轉而道,“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你跟師父說說,我帶著你上門提親去。趁你們現在情投意合,趕緊把這事定下來,免得人忽然就不傻了,再不肯嫁給你。”


    段崇說:“武安侯府的小姐,傅成璧。”


    “啊?”齊禪一驚,眉毛差點飛起來,“就就就薑陽的小閨女?”


    段崇遲疑片刻,想了想傅成璧的母親的確是封號薑陽。


    齊禪奇了,訝道:“你這是為了報恩,才娶她的?”


    “報恩?”段崇惑然道。


    齊禪見他眉宇間攢著疑問,顯然並不知道薑陽的事。


    他怔上片刻,長抒一口氣,“真是塵世的因果,全在一個緣字。”


    齊禪略斟酌一番,令段崇端了一杯熱酒來,才緩而說道:“為師當初不肯告訴你,那日將你送到我門下來的是何人,皆因對方是朝廷中人,不願與江湖勢力有任何糾葛。”


    “我知道。”


    當年他教鷹隼追殺到走投無路的時候,遇上一列官兵人馬,情急之下鑽進轎子中藏身,卻不想官轎當中坐著的卻是個女人,還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


    段崇知道鷹隼殺起人來是無所顧忌的,實在不想再因己身牽累旁人,正說要走,這人卻將他一把按住,謹慎地說:“藏好,別出聲。”


    段崇渾身大大小小全是傷口,又幾天幾夜沒合眼,藏在座下也沒聽那人是如何斡旋的,就徹底昏了過去。


    他受了傷,也不知睡了多久,完全醒來時他就已躺在齊禪的茅廬裏。外麵下著鹽粒子一樣的小雪,細細沙沙地落在地上,而那個救了他的女人正同齊禪對坐在屋簷下飲著熱酒。


    她身側尚立著一翩翩少年,皺眉將她酒盞奪去,口吻強硬地警告她不許多喝。


    段崇拖著複蘇的疼痛走過去,也不知道該說甚麽話,沒有人教過他要如何感謝一個人,他隻知道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他說:“我可以將命給你。”


    那女人笑了笑,說:“我要你的命作甚?從此之後,你就是齊師父的徒弟。”


    她渾不覺自己做過勝造七級浮屠的事,注意力也沒放在段崇的身上。


    與齊禪再言談幾句作罷,她站起身,揚起的風吹得細雪紛飛。少年替她披上一件雪毛大氅,又道:“該迴去了。這個時辰,父親應當已在山下等候。”


    女人同齊禪敬禮告別,正往廬外走著,卻又駐足迴身,對齊禪說:“俠者,快意恩仇;俠之大者,為國為民1。這是齊師父接任武林大寶時所說的話。”


    齊禪先是怔愣片刻,又落拓不羈地笑了兩聲,“我還這麽風騷過?不記得了。”


    她柔婉一笑,沒有再說話,戴上雪帽轉身離開。


    後來段崇入朝為官,不僅是記著她的恩,還是記著她這樣的一句話。


    齊禪想起舊事,沉默少頃,又道:“那人就是公主薑陽,至於傅謹之,當日你們也算是有過一麵之緣了。……寄愁,你跟師父說句老實話,你是不是為了還恩才要娶了那姑娘?”


    段崇鄭重其事地迴答:“不是。”


    “那就好。凡事遵循本心,才能不負人負己。”他眯起灰白的眼睛,哼道,“要是教我知道你撒謊,我就先打斷你的腿,再拖著你去侯府登門道歉。”


    段崇聽言,唇邊漸漸浮起笑意。


    齊禪看見他笑,嘖了一聲,“你個狗崽子,偷樂甚麽呢?”


    段崇給齊禪拜了三拜,“謝師父成全。”


    “哎,這還沒提上親呢,別忙著謝!”齊禪趕緊擺手道,“薑陽和武安侯雖不在了,還有個小侯爺傅謹之在上頭壓著,你師父我不要了這張老臉,都不一定能說得動這門親事。”


    他又想了想那位小侯爺,癟嘴連連搖頭,歎道:“我看懸。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節哀順變罷。”


    段崇:“……”


    節哀順變是這樣用的?


    齊禪盤腿板著腳,讓段崇站起身,一同坐到榻上來。


    他苦笑了一聲,道:“這小侯爺去年剛剛被派去‘西三郡’鎮守,到了地兒還沒幾個月,跟盤踞在西域的沙匪就打了八個來迴。哎呦,那架勢比他爹當年厲害多了,直接給沙匪清剿得一個不剩。西三郡的人還給他冠了個名號,叫甚麽‘玉麵修羅’……”


    西三郡乃是指地處大周西部的羅州郡、南州郡、鶴州郡三郡。因往西出雁門關接西域,南下接苗疆,背靠中原,五湖四海在此雲集,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使得西三郡日益繁華。


    而齊禪口中的沙匪是專門在雁門關外殺人越貨的強盜,雖有江湖武林前後組織過清剿行動,但沙匪私下也與官府暗中勾結,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越打,沙匪就越猖獗,氣焰就越盛。


    如此這群匪徒在關外橫行多少年了,都沒人敢動一根毫毛。這次能全部肅清,可見傅謹之是當真有鐵手腕的。


    “他就這麽一個妹妹,看得比公主還嬌貴,估計配天王老子都覺得屈。就你……”齊禪四處張望了一下段崇這個小破院子、小破屋子,再看他這一身常服,著樣子款式應該還是朝廷批發的。他拍拍段崇的手,勸慰道:“寄愁啊,算了算了。”


    段崇默然片刻,道:“一個傅謹之而已。”


    “呦嗬,你是越活越迴去了,怎麽還跟十七八歲的時候一樣,這麽猖狂!?”齊禪灰色的眉毛一揚,見他這樣自己倒高興起來,“行,你既牟了心思要娶傅丫頭,眼下正有個機會,能讓你先跟那小侯爺過過手。”


    段崇眉心微曲,問道:“甚麽?”


    齊禪一擼寬袍袖子,手指往桌上一點,“二十年一度的過龍門,西三郡要選‘大管家’。”


    作者有話要說:


    齊禪:小崽子真給我長臉!嘻嘻嘻嘻。


    傅謹之:嗬嗬。自己配不配得上心裏有點兒數成嗎?


    段崇:……


    ————


    1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出自金庸《神雕俠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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