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府,夜已深。


    “小姐,喝了參湯就睡吧,你這都兩天沒合眼了。”九媽端著參湯勸著軟榻上靠著的人。


    雲瑤轉過頭看了眼她手裏的東西,有氣無力:“放著吧。”


    “小姐。”九媽將東西放下再次說道,“表小姐死了,可活著的人終究要好好活著,如今太傅府一團亂,老夫人一病不起,舅夫人更是恨不得哭瞎了眼,但是,不論是你們哪一個要是出了好歹,表小姐走的也不安心呐。”


    雲瑤死死摳著軟塌,眼睛紅腫:“我就是不甘心,我怎們能甘心。”


    “小姐,那柳玉坐下這等子事肯定難逃一劫,就是皇後要幫她,咱們侯爵府和太傅府都不可能輕易放過,如果皇上有心包庇,也要想想這兩家人,後果可不是開玩笑的。”九媽對雲瑤分析。


    雲瑤深吸口氣:“九媽。”抬頭看向九媽有點神經質道,“娘親的死應該也是她做的吧?不然怎麽這麽巧,都是死於醉春,容華說過,醉春乃漢東禁藥,就是在以前,這醉春也隻有那些大戶人家與皇族才會有,你說,太子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隻是因為牽扯廣泛,所以…所以瞞著我?”一把抓住麵前人袖子,雲瑤都在顫抖。


    “小姐。”九媽心酸難過,反手將她胳膊握住沉聲道,“糊塗呀,這四年前夫人死的時候,那柳玉跟侯爵府還有小姐都不曾有過任何交集,她又怎麽能夠殺了夫人?拋開一切不說,她與夫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也沒有理由殺害夫人呐。”


    她知道雲瑤不過是被秦雨雙得死衝昏了頭,但是,是非曲折不能混淆。


    雲瑤閉上眼睛任由眼淚往外流,抓著九媽的手控製不住顫抖。


    “小姐可不能這樣,你若是病倒了,太子豈不是更加痛心,還有太傅夫人,本就因為表小姐的事情病倒,你這再不好,她可如何受得住。”九媽語重心長開導。


    雲瑤睜開眼,眼中流光銳利:“我不能讓姐姐白死,絕對不能白死。”


    翌日,天大亮。


    落塵上了府,跟往常不太一樣,他今天在院子等了好久雲瑤都不想見他,這可讓落塵鬱悶了好一會兒,隻能將帶來的東西交給九媽先行離開。


    九媽提著一個籠子進了屋,看桌後在練字的人抿唇笑了笑:“小姐,太子送東西過來了,你瞧。”將手裏的東西往高舉了舉。


    那是一個鳥籠,上麵站著一隻五彩繽紛的鸚鵡,尖尖的大嘴巴,腦袋歪了歪張開就喊:“瑤兒,不生氣不生氣,瑤兒,不生氣不生氣。”


    九媽驚唿一聲,樂不思蜀:“這小東西居然會說話呢。”


    雲瑤本來不想理的,她承認遷怒淩君胤了,但是鸚鵡一開口她滿腦子都是淩君胤抱著她哄著的場麵,這句話顯然也是那位爺教的。


    “哎呀小可愛,你笑起來最好看,快,給爺笑一個。”鸚鵡撲閃翅膀幾下腳下一陣亂動,對著雲瑤搖頭晃腦又是一句。


    雲瑤麵皮一陣抽抽,抬頭憤憤瞪向鳥籠上的鸚鵡,臉都憋紅了。


    九媽傻眼,看向桌後的雲瑤哭笑不得。


    雲瑤挖了眼鸚鵡低下頭:“這麽討厭的嘴巴,扔出去,我不要。”


    “瑤兒不生氣,以後都不敢了,瑤兒不生氣,以後都不敢了。”


    雲瑤冷臉看過去,也不知道這句是因為鸚鵡聽說要將它扔了才冒出來的,還是那位爺教的,不過,雲瑤嘴巴張了張沒能再說出扔了。


    低頭:“將它掛遠一點,煩人。”


    “哎。”九媽無奈應道,提著手裏的鳥籠往側間位置去,還不忘念叨:“你呀,少說兩句,撿好聽的。”


    “瑤兒最漂亮,瑤兒最聰明,最愛瑤兒,最喜歡瑤兒。”


    九媽這句嘟囔也是隨口一說,哪裏知道籠子上的鸚鵡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了,來迴撲閃著翅膀往外蹦著各種誇獎,說的有模有樣。


    雲瑤寫字得手突然一頓落下大片墨汁,暈染了並沒有寫出一個字的宣紙,耳邊都是鸚鵡的誇讚,眼前,都是那個男人給她的點點滴滴。


    太子東宮。


    落塵迴來稟報,半天也沒有聽到上方人的迴應,小心抬了下頭又重新壓迴去,我的天呐,誰能告訴他,他們太子的臉怎麽黑成了那樣。


    淩君胤目光落在手中奏折上,問題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砰!


    一聲悶響,落塵抬頭看過去。


    淩君胤抬了頭:“讓江淮那邊整理的私鹽案卷怎麽樣了?這都幾天了?本宮是養了一群廢物嗎?”


    冷的沒有起伏的譏諷一字一頓響起。


    落塵嚇得埋著頭動都不敢動,心裏頭忍不住咆哮:為什麽今天落冰不在?為什麽讓他一個人承受來自太子的狂風暴雨?


    “啞巴了?”冷笑質問。


    落塵趕緊將視線抬了抬:“屬下隻是思索太子的問題。”


    “落塵,你是不是安逸的日子太久了,腦子也變得遲鈍了?”淩君胤麵無表情的繼續諷刺。


    落塵咽了咽口水:“屬下會在空閑時間,多多練腦。”


    淩君胤鼻孔哼了聲,低下眼睛,手指在桌岩剮蹭。


    落塵身子緊繃一點都不敢放鬆,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上麵的人會在什麽時候突然發難,後背不知不覺已經潮濕一片。


    門外侍衛突然進來,單膝跪地:“太子,萬壽宮的萬嬤嬤來傳話,太後請太子前去。”


    淩君胤幽深的冷眸射向地麵的人,情緒不明。


    落塵餘光掃向地上跪著的人心頭暗道:太後這會兒來找人,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上方的人已經起身,薄唇帶笑:“嗯,迴稟,本宮馬上就去。”


    落塵接觸到對方的笑意哆嗦了一下,怎麽看怎麽詭異。


    萬壽宮。


    萬嬤嬤進了大殿,扶了扶身:“太子迴了話,馬上就來。”


    “皇祖母,太子哥哥會不會覺得是阮清又跟太後嚼舌根了?”坐在允秋水身邊的淩阮清,抱著對方胳膊晃了晃哀怨道。


    允秋水拍了拍她手安撫道:“瞎說什麽,哀家不就是找他來說說話,再順便提一下跟你的婚事,這都是之前說好的事情,與你何幹?”


    說到她跟淩君胤的婚事,淩阮清的嘴角怎麽都壓抑不住翹了起來。


    允秋水見她麵頰泛紅,目光含春,笑著道:“看看,這眼裏心裏都隻有你太子哥哥了吧?”


    “哪有,阮清可是要孝順太後一輩子的。”淩阮清咬了咬唇嗔怒道。


    雖然不知道這句話真假成分,但是允秋水就是高興得很,開懷大笑。


    這時候,門外一聲通報,還真是馬上,萬嬤嬤也不過剛進門,看著那玄色身影闊步而來,淩阮清的一雙眼睛都黏在對方身上了。


    太後輕笑,眉目間都是慈愛:“你說說你這太子,一天忙的,哀家想見一麵都難。”見那人到了跟前抱怨。


    淩君胤微微低頭:“皇祖母。”


    “行了行了,今天就咱們倆還有阮清,整那些虛禮做什麽,坐這裏,挨著哀家。”允秋水笑意滿滿的對淩君胤吩咐,指了指自己麵前的位置。


    淩君胤漫不經心掃了一眼,那位置何止挨著太後,更是跟淩阮清並排,扯嘴角毫不掩飾的嗤笑一聲。


    “給本宮搬張椅子。”站在原地沒動,對一旁太監吩咐。


    太監楞了一下,沒敢第一時間動作,抬頭看向允秋水請示。


    淩君胤似笑非笑轉過頭:“怎麽?本宮的話已經這般沒有用了?”話落抬頭看向正麵,“還是說,皇祖母這裏的椅子金貴,本宮坐不得?”


    突如其來的目光讓允秋水唿吸一窒,不明白,為何如此冷漠的目光會是屬於自己。


    “奴才該死。”剛才的太監嚇得麵無人色噗通跪地。


    淩阮清解釋:“太子哥哥怎麽會這麽想,奴才不過是拿不準主意,皇祖母對太子哥哥如何,太子哥哥還不知道嗎?”


    “有你說話的份嗎?”對淩阮清,他更是不會客氣。


    這般不客氣還帶著譏諷的反駁,讓淩阮清一時半會兒沒能反應過來,瞪圓了眼睛不可思議,對方表情上更是帶著嘲諷不屑。


    允秋水麵色不太好看,可也知道淩君胤的脾氣,鬧下去隻會更難看,擺了擺手:“都還愣著幹什麽?給太子搬椅子。”


    淩君胤嘴角上揚淺笑,當椅子落地,退後一步挑起衣擺落座。


    允秋水見他如此一時間都忘了喊他來的目的是什麽了,心裏頭真的很不舒服。


    “皇祖母,太子哥哥也許今日就是太忙了才會心情不好,你也不要在意。”淩阮清咬著唇瓣,一副自己受了委屈都不計較的乖巧,還不忘開導身邊的太後。


    允秋水見此悶堵好了點,表情稍微嚴肅:“哀家叫你來,也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大婚的事情。”


    “這有何商量?該準備的本宮都已經準備好,瑤兒一貫獨立,本宮也相信她已經準備妥當,隻等出嫁。”淩君胤想都沒想挑眉說道。


    允秋水張了張嘴,沒說完的話隻能咽了迴去。


    淩阮清哀哀看向下方:“皇祖母說的是…是我與太子哥哥的婚事。”


    “本宮與你?”


    淩君胤本身就因為被雲瑤冷落憋了一肚子火沒處撒,而這個淩阮清還不識趣的往上湊,自然,就要成為對方瀉火的冤大頭。


    淩阮清將他麵上的譏諷看的清清楚楚,如同受辱臉色都變了。


    “淩阮清,是你弄不清楚還是本宮記錯了?你隻是本宮要抬進東宮的側妃,側妃是什麽需要本宮向你解釋?”嘴角扯了扯冷冷說道。


    淩阮清倒吸口氣,袖子底下的手已經握成拳頭,手指甲刺破皮肉都無所察覺,眼底波瀾泛起,氣的發抖。


    淩君胤彈了彈衣擺表情無波:“妾就該有妾的樣子,本宮的大婚隻有太子妃才配。”


    “夠了。”允秋水生怒,拍著扶手,“阮清是哀家的人,你就算不看她的麵子也應該顧及哀家,你如此言辭刻薄的羞辱她,是在挑釁哀家嗎?”


    “皇祖母。”淩君胤神色不變。


    允秋水因為憤怒眉毛都皺在了一起,這漢東最尊貴的女人,生氣也是很嚇人的。


    淩阮清埋下頭,眼中陰毒沸騰,散發出來的是哀怨委屈。


    “君胤,哀家自認阮清配得上你,她父親為漢東鞠躬盡瘁,你皇爺爺還在的時候,你可知道是多麽器重鎮國將軍?他更是幾次三番救哀家性命,哀家覺得,就是讓阮清給你做太子妃,還覺得阮清委屈了呢。”


    淩君胤冷眼聽著,不做迴應。


    淩阮清紅著眼看了看允秋水:“皇祖母。”


    “阮清怎麽就對不起你了?哀家前往五台山多年,若不是對你的賜婚不知情,你以為…你以為那個侯爵府的大小姐能這麽輕易成了太子妃?她哪一點比得上哀家的阮清。”


    “瑤兒哪裏都好,漢東無人能及。”低冷的聲音一字一頓。


    “你…”允秋水氣節,無言以對。


    淩阮清上前安撫:“皇祖母不要因為阮清與太子哥哥爭執,不要傷了你們之間的和氣,能給太子哥哥做側妃已經…已經是阮清的殊榮,阮清很開心了。”


    “你自己看看,她這些年都是為你著想,這麽懂事,這麽寬仁,你為什麽就看不到她的好?”


    允秋水見淩阮清這麽卑微,到現在還怕淩君胤不高興,心裏頭更是為她不平。


    但是在淩君胤眼裏,淩阮清就像是一塊腐爛的肉,讓他作嘔。


    “太子哥哥,阮清以後會擺正自己的位置,你就不要與皇祖母爭執了,阮清…阮清也不會再亂說話了。”紅紅的眼帶著怯怯的討好。


    淩君胤半眯著眼冷凝看著,悠爾一笑,這笑不過是諷刺:“你能認清自己的位置當然是最好,淩阮清,不要將所有人都當做傻子,也不是什麽人都是你能玩弄於鼓掌之中的,趁本宮還有些耐心你最好適可而止,否則,本宮隻能對你不客氣了。”


    “太子…”


    “你還威脅她?”允秋水護住眼淚汪汪的淩阮清,指著淩君胤,“幾年不見,你當真是變了,你的眼裏可曾還有哀家這個皇祖母?”憤怒質問,允秋水用手拍著自己胸口。


    淩君胤表情沉如水,直直看著上方的那個人,一直以來都是自己最尊敬的那個人,隻可惜,她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老眼昏花。


    “本宮一直都尊敬皇祖母。”淩君胤低下眼睛淡淡道。


    允秋水紅了眼眶:“你這是尊敬嗎?當年,哀家說什麽你都是會聽的,可是現在呢?為了那個雲瑤一而再再而三讓皇祖母失望生氣,她果然是個掃把星。”


    氣惱的話脫口而出,但是也能看得出允秋水對雲瑤的不滿。


    淩阮清咬唇拽了拽太後的袖子,輕輕搖頭提醒她不要說了。


    允秋水深吸幾口氣端坐,銳利的眼鎖定下方目光森寒的人扯了扯嘴角:“哀家說的可沒錯,哀家迴宮才多長時間,有多少件事都是因為她雲瑤而起,一開始,哀家也覺得這女子勝在端莊得體,知書達理,可是如今再看,根本就是個黴運繞身的妖孽,誰與她親近誰倒黴。”


    淩君胤瞳孔驟然一縮,漆黑的看不清絲毫。


    允秋水收迴犀利語重心長:“哀家吃齋念佛這麽多年,就是為了替漢東祈福,替你這個太子祈福,你可是咱們漢東國的未來,絕對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而亂了命數,如今大婚哀家是阻攔不了了,可是,那個東宮絕對不能因為她將來麵臨災難,所以,她進門的那天阮清也要一起,有她替你東宮鎮著,哀家放心。”


    淩君胤不言不語,麵上更是看不出來一絲可尋表情,隨著太後話落悠爾彎起唇角,這笑容怎麽看怎麽詭異。


    淩阮清往允秋水身邊站了站,她一直都是害怕淩君胤的,但凡對上對方的那雙眼睛總是無路可逃。


    “戚。”淩君胤冷笑,低下眼睛整了整袖子,“這種話,都是淩阮清跟皇祖母說的吧?”


    “不要都扯上阮清,哀家有眼睛。”允秋水強硬反駁。


    淩君胤臉上所有情緒消失殆盡:“是呐,皇祖母是有眼睛,可隻怕早已經老眼昏花看不清事實,淩阮清這種貨色也就隻有皇祖母當做寶貝,本宮這些年不與計較是不是真當本宮軟柿子了,想怎麽捏怎麽捏?”


    如此直白的話絕對大逆不道了,允秋水臉唰就白了,哆嗦著唇瓣不可思議。


    淩阮清想說什麽,淩君胤那一雙猶如毒蛇的眼似笑非笑鎖定她:“淩阮清,本宮多次警告過你安分一點,學不乖?瑤兒就是本宮都舍不得傷害一絲,你也敢在背後如此誣蔑她?侯爵府夫人的死為何你不清楚?三王妃毒死秦雨雙你也不清楚?那就是不知道,當年鎮國將軍夫婦慘死的事情,可清楚?”


    隨著淩君胤猩紅唇瓣出現一個又一個的質問,淩阮清都會哆嗦一下,到最後一個直接麵如死灰跌坐在椅子上,不斷搖頭喃喃道:“不不…不知道,不不…不知道。”


    允秋水開始還聽得糊裏糊塗,到最後直接大驚失色,看了看淩君胤,企圖從他臉上看出對淩阮清的冤枉,可隻有冷嘲。


    再看淩阮清,失魂落魄明顯的心虛不安,心跳漏了一拍滿是不敢相信。


    夜已深,可是,該睡的人都沒睡。


    “萬嬤嬤。”塌上發呆的太後突然出聲。


    萬嬤嬤趕緊上前:“太後,夜已經深了,該睡了。”有些不放心的提醒。


    允秋水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萬嬤嬤,你說,君胤會不會是為了那雲家小姐冤枉阮清?”


    到此時,允秋水都不太相信今日大殿上,淩君胤提出來的那些質問。


    萬嬤嬤皺眉:“這種事情老奴不好說,也不敢隨意猜測,雖然太子爺做事一向隨性,但也沒有汙蔑他人的習慣,就是當年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他都不曾替自己辯駁一句。”


    允秋水慢慢鬆了口,有些出神,半晌才喃喃道:“是呀,那個孩子多驕傲,被人冤枉麵臨生死都不肯辯駁,更不要說,捏造一些無中生有的事情冤枉別人了。”


    “太後,這件事也有很多年了,要說考究真的不容易,雖然太子不會捏造,但是也不排除他信息有誤。”萬嬤嬤雖然很不想這麽說,可實在不想看著麵前人這麽傷神。


    太後好似一下又活兒過來:“是呀,君胤說不定弄錯了什麽,阮清雖然自小驕縱,對待下人苛刻,如果是別的哀家還能相信,可是,殺害父母,這種事情斷然不是阮清能做的出來呀。”


    “是是是,太後不要心急,總之太子如今也沒有要揭開的意思,不如,我們也查一下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麽?”萬嬤嬤小聲征求意見。


    雲秀水緊皺眉頭陷入深思,萬嬤嬤也不敢再出聲打擾,低著頭守在一邊,大殿,燈火通明。


    “明日一早,隨哀家前往五台山。”


    雲瑤從床上撐起來,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半天沒能緩過勁,抬手揉了揉有點漲的腦袋。


    “九媽。”召喚一聲。


    九媽挑起簾子急匆匆進來,手裏還拿著幹淨的衣物:“小姐醒了。”快速到了拔床跟前,一邊將人扶起來一邊壓低聲音,“小姐,太子爺來了,都在外麵等了一個時辰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九媽臉上笑意怎麽都藏不住。


    畢竟,身為太子爺,天沒亮就到了府上,放下所有驕傲就在外廳一直等著自家小姐醒來,這是何等的榮寵,她當然替雲瑤高興了。


    雲瑤吃驚抬頭,看到九媽含笑的眼又低下頭,緊緊咬著唇瓣不吭聲。


    九媽歎道:“這件事本就與太子爺無關,小姐也冷落他這麽多天了,差不多了。”九媽一邊給她穿戴一邊勸慰,抬頭看眼麵前人又道,“他是太子,能做到如今這番已然不易,他但凡有一絲不在乎小姐,或者有心欺騙,又何須還要放下身段來討好小姐?”


    雲瑤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九媽的話,她都聽進了心裏。


    等她出門,客廳中,那玄色身影半低著頭不知道想些什麽,第一時間抬起來看向她這邊,悠爾一笑。


    “可算起來了。”目光是一貫的寵溺。


    雲瑤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突然覺得自己很幼稚,事情發生隻會一味的生氣埋怨,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做,捏著袖子半低著頭很扭捏。


    淩君胤沒少挑起心裏暗笑,抬手握拳放在嘴邊咳了咳,低聲道:“這是怎麽了?不過兩日不見,不認識我了?”


    雲瑤一抬頭紅了眼,就是覺得心裏很委屈。


    淩君胤已經站了起來,大步向她靠過去,伸手慢慢圈住她將人拖到了懷裏,抵著她額頭閉上眼歎息:“真是個長不大的丫頭,可就偏偏最怕你的眼淚,乖,莫哭。”將人稍微推開點,用袖子直接給她擦起來。


    雲瑤抓住他袖子也不客氣,自己給自己擦了一把,抬頭哀怨道:“你都不來找我。”


    淩君胤抽了抽嘴角,到底是誰將他拒之門外?他這輩子也就在雲瑤這裏享受到如此待遇。


    “是,是我不好。”一開口,認錯就對了。


    雲瑤拽著他袖子不舍得鬆手:“雨雙姐姐的事情我不該牽連到你,我也不是真的怨你。”


    “我懂。”淩君胤將人心疼的緊緊抱住歎息。


    雲瑤閉上眼睛阻止眼淚出現,抓住他衣襟:“君胤,她有孕在身是那麽小心翼翼,她無數次跟我說,等孩子生下來一定要用心教導,讓他成為一個對漢東有用的人,她不喜歡勾心鬥角,也不喜歡與別人去爭,隻要有孩子,哪怕三王爺今後再也不去她院子,她也認了,可是…可是就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麽…為什麽不願意放過她?”


    “乖,不要哭不要難過,人死不能複生。”他不會說哄人的話,隻知道,雲瑤這麽難過傷心,他心裏不痛快。


    雲瑤難得不顧儀態緊緊抱住麵前的人,充滿依賴:“君胤。”


    “在,一直都在。”淩君胤抱著她的手臂更用力,恨不能將人揉進胸膛。


    淩君胤索性不迴宮了,一直到了中午,侯爵府用午膳。


    “這個,你試試。”雲瑤撐著下顎將麵前最近的一樣東西夾起來,放在了對麵人的小碟子上。


    淩君胤挑眉含笑看了看,抬頭看了眼雲瑤:“我不吃甜食。”


    “你試試,很好吃。”雲瑤嬌嗔的要求。


    淩君胤無奈笑出聲,麵對這樣的雲瑤他還真是一點都沒辦法拒絕,拿起筷子夾起盤子上的年糕,上麵用一些小幹果點綴,中間包裹著酸酸甜甜的餡料,一入口,軟糯香甜。


    淩君胤輕輕抿嘴接著點頭,看向雲瑤:“確實還不錯。”


    天知道,他活了二十幾年都不碰絲毫甜食的人,今天居然會說,甜食不錯。


    “好吃吧。”雲瑤心情很好的歪著頭問。


    淩君胤又點了點頭,將筷子上的那一整塊全部吃掉,第一次覺得,原來吃甜食能這麽可口。


    “下午可要出門?”淩君胤端起湯吹了吹不經意問道。


    雲瑤愣了下,表情有點冷卻:“是打算去太傅府的,外祖母一病不起,舅母也不知道怎麽樣了,舅舅還有表哥這兩日應該都忙的焦頭爛額有很多事情應付,她們沒有人陪著,一定很害怕,很不安。”


    “好。”沒有猶豫的迴應,將一碗湯遞給麵前人,“先吃東西,吃飽了肚子才有力氣和精力安慰別人。”


    “謝謝你。”雲瑤抬頭感激道。


    淩君胤稍有不悅,將她麵前幾個盤子移開淡淡道:“我討厭你跟我說這三個字,再有幾日你便要成為我枕邊人,夫妻本是一體,我們之間最不需要的就是謝謝。”


    雲瑤被他說的麵頰一紅,不知道怎麽迴應索性低頭喝湯。


    淩君胤見她又害羞了無奈笑了笑,端起自己麵前的湯一口喝幹淨,眼睛從頭到尾都放在雲瑤身上舍不得離開。


    馬車,停靠在侯爵府門外,雲瑤是跟著淩君胤一同出現。


    匆匆入府的雲戰嚇得後退兩步,僵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才確定確實是太子,趕緊上前抱拳行禮。


    “下官見過太子,不知道太子居然在府上,怠慢了太子。”雖然已經歸隱不在朝堂為官,可爵位還在。


    淩君胤負手而立:“本宮前來本就沒有告知任何人,也不打算驚動,你忙你的,本宮就是來陪瑤兒。”


    雲戰餘光往自己閨女的地方掃了掃,抽著嘴角用目光示意對方。


    雲瑤一臉無辜:“爹,你眼睛怎麽了?”


    雲戰一口氣差點給憋死過去,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閨女是故意的,又瞪了眼抬頭看向淩君胤:“太子這是要?”


    “陪瑤兒去太傅府。”低聲迴應。


    雲戰怔了下,輕聲道:“下官也是剛從太傅府迴來,那邊已經安頓的差不多了。”說完轉頭看向雲瑤,“若是去了,就好好勸勸你外祖母還有舅母,讓她們保重身體,逝者已逝,活著的人終究要好好活著。”


    又是這句話,雲瑤鼻子發酸點了點頭:“瑤兒明白。”


    “去吧。”轉身對著淩君胤拱了拱手,“有勞太子了。”


    淩君胤隻是點了點頭,帶著雲瑤出府。


    雲戰看著那輛馬車漸行漸遠轉身,迎麵站著的一個人也不知道站了多長時間,見他迴頭哆嗦了下怯怯低頭咬著唇瓣。


    雲戰皺了皺眉:“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女兒…女兒就是太悶得慌,海棠苑如今冷冷清清一個人都看不到,白天還好,晚上…晚上很怕。”聲音輕輕發顫。


    雲戰皺了皺眉:“海棠苑一個人都沒有了嗎?”


    “是。”雲筱雅點頭。


    雲戰擺了擺手:“先迴去吧,一會兒我就來安排幾個人過去,不管怎麽說,還是需要有人照應著才行。”


    雲筱雅聽了喜上眉梢,抬頭還掛著眼淚,擦了一把感激道:“謝謝爹。”脫口而出,說完自覺說錯了話,閃過惶恐埋下頭,“對…對不起,是…是老爺。”


    雲戰見她這樣也忍不下心傷害,索性也不再迴應甩袖離開。


    雲筱雅抬頭,冷冷凝視著雲戰離開的地方嘴角顫了顫,美目中的流光十分暗沉。


    太傅府,門口的白帆還沒有撤下來,雲瑤站在大門外抬頭看了好一會兒。


    裏麵的管家迎了出來,見雲瑤身邊還站著一人,定眼一看傻了下,趕緊衝大門裏喊了一聲:“太子爺來了。”


    話落就從台階上衝下了,到了兩人跟前低著頭:“太子爺,大小姐。”


    門內,秦章和秦廣一前一後也走了出來,兩人雖然難掩疲憊和傷痛,依舊沒忘了規矩。


    “老臣見過太子。”


    “臣見過太子。”


    淩君胤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隨意,一旁的雲瑤上前:“表哥,舅舅。”


    “瑤兒。”秦廣看向她牽強的笑了笑。


    秦章莞爾一笑,抬手在她額前揉了揉,突然意識到自己這種舉動有失體統觸電般縮了迴去,餘光微動。


    果然,淩君胤的臉已經鐵青,看似麵上無波,那雙眼睛猶如一把刀子直直盯著他剛才碰過雲瑤的那隻手,有種錯覺,下一瞬自己的手就要和胳膊分家。


    秦章幾不可見將手藏到了身後,看著雲瑤寵溺道:“外祖母今天躺下還在念叨,惦記著你的婚期,這應該,快了吧?”


    “嗯。”雖然一直都在期待,可如今,實在高興不起來。


    秦廣恭敬道:“太子快裏麵請。”彎腰,做出邀請的姿勢。


    雲瑤看了眼淩君胤,對方點頭,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向太傅府中前進,占有欲毫不遮掩的表現出來。


    秦章轉頭看著兩人背影,還有中間那十指緊握的雙手眼光暗淡。


    “注意你的言行舉止。”秦廣向前一步與他並排,轉過頭嚴肅提醒。


    秦章身子驀然一僵,嘴角扯了扯:“兒子知道。”


    “進去吧。”


    前院大廳,下人恭敬奉茶。


    陸氏被人扶著從外麵進來,雲瑤從椅子上最快的站起來迎上前,換下一旁的奴婢攙住陸氏:“舅母。”


    “瑤兒。”陸采文難掩悲痛,一開口就哽咽的落淚,抬手用帕子立刻掩住自己半張臉,對著正位的方向扶了扶身:“臣婦陸氏,見過太子。”


    “夫人起來吧。”


    雲瑤將陸氏扶著到了一邊的椅子上落座,端起一邊的茶杯給她:“舅母,逝者已逝,姐姐也不會想看到你為了她摧垮了身子,我們應該好好的,至少要讓她走的安心。”


    雲瑤告訴過自己,不能傷心,不能難過,可那眼淚怎麽都忍不住。


    秦廣死死握著扶手,死的是自己女兒,還是被人毒死,這種滋味…


    “父皇已經表明態度,這件事不予插手,由大理寺公事公辦。”淩君胤修長手指在扶手點了點突然說道。


    雲瑤猛然轉過頭看向淩君胤,這件事他在侯爵府並沒有跟自己提過,想必,與自己一同前往侯爵府也是為了傳達這個消息。


    皇上不管,皇後自然不敢插手,大理寺出麵公事公辦,柳玉在劫難逃。


    “舅母可聽到了?”雲瑤欣喜哽咽。


    陸氏動作還有點僵持,半晌後哭出聲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秦廣緊緊抿著嘴角紅了眼眶,男兒有淚不輕彈,可誰又知道,那不過是未到傷心處。


    “臣,謝過皇上,秉公辦理。”秦廣雙手抱拳對著半空拜了拜。


    淩君胤輕抿熱茶:“柳家這段時間可能會多番動作,不過,本宮已經跟大理寺打過招唿,不管如何,三天後將這件案子定下來,罪名落實,不給柳家絲毫機會。”


    “太子。”


    秦廣和秦章都滿懷感激的看向淩君胤,自然也知道,這都不過是因為雲瑤。


    淩君胤更不是為自己邀功,也不是為了讓雲瑤感激自己:“夫人還有老夫人自當是要保重身子,至少,也要看著這罪有應得的人刑場問斬,否則,你們又怎麽能夠甘心?”


    迴程的馬車,雲瑤最開始東張西望,偶爾掀起車簾子往外看看,黃昏初上,街道上人影重重變得更加熱鬧,很多做小生意的商販都已經開始吆喝。


    “君胤,有你真好。”雲瑤鼓足勇氣軟軟說道,不過沒有敢迴頭去看對方。


    半天都沒有任何迴應給她,雲瑤忍不住轉過身,突然襲來的拉扯讓她從原地衝出去,轉眼到了對方懷裏。


    寵溺的輕笑在頭上方響起,對方下巴抵在她額間:“怎麽還是這麽傻乎乎的,我做什麽都不是為了讓你感激,你懂嗎?”


    “我懂。”雲瑤迴抱對方,貼著他胸膛,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君胤,你知道嗎?娘親沒死之際我便想,我要用我自己的力量讓她康複,要讓父親看清楚秀和李氏的真實嘴臉,更要讓雲筱雅從我的生命中消失,這輩子,我不需要愛情,可是你出現了,那麽突然又那麽不可預知,我總以為我們之間永遠不會有那一處交集點,然而結果並非如此,我現在能夠很確定的告訴你,我要你,一輩子,都隻想要你。”


    琉璃院正房,燭火搖曳。


    九媽端了湯進門,看到從下午迴府就鑽進屋子的人,到現在一張臉都還紅的像要滴血。


    “小姐,可是不舒服?”九媽上前很是擔心,抬手摸了摸雲瑤的額頭皺眉,“好像有點燙,老奴讓八斤過來看看,你這個時候可不能生病。”說著就要往外麵走。


    雲瑤一把抓住對方袖子,埋著頭很不好意思:“我沒有生病,也沒有不舒服,就是…就是可能有點熱吧,九媽,給我備熱水,我洗了澡就好了。”


    說話的空擋都沒有抬頭,匆促交代完就下了軟塌衝進內屋。


    雲瑤衝到妝台前,看著銅鏡裏的自己懊惱的鼓起腮幫子,接著捂著臉低吼:“雲瑤,你真是沒出息,怎麽能在他麵前說出那種話來。”


    此時,滿腦子都是馬車裏她不顧一切向淩君胤表明心意的場麵,還有那個男人炙熱如火的眼神與落在眉間的那一吻。


    淩君胤晚上才迴宮,他用麵上絕對的愉悅來表達他心情很好,落塵和落冰乍一看到以為見鬼了,動作一致的抬頭往天上看了看,不對呀,天上沒出異像呀。


    落冰見人都越過他們了,趕緊上前匯報:“太子,皇貴妃都來了好一會兒了,就在大殿中。”


    淩君胤腳步一頓斜昵過去看了眼,眉梢輕挑:“嗯。”


    當步子跨入大殿正門,那臉上再次恢複麵無表情,幽深的眼斂下所有一切。


    落塵拍了拍身邊的人:“喂,咱們主子今天心情很好?”


    “你瞎嗎?”落冰沒好氣的翻了記百眼給他。


    落塵抽了抽嘴角:“我這不是怕自己花眼,跟你確認一下。”


    “有什麽好確認的,那麽明顯。”落冰冷酷的雙手環胸。


    落塵托著下巴皺眉思量,最終得出結論:“他今天肯定是去侯爵府了。”


    落冰再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轉身一聲不吭的離開。


    “喂,你去哪?”落塵詢問。


    落冰頭也不迴:“去沒有白癡的地方。”


    大殿中,淩君胤身影進入,童玲坐直身子皺了眉:“去哪了?”


    “侯爵府。”淩君胤不做絲毫隱瞞,在童玲對麵的位置挑衣落座,“母妃可是有事?”


    童玲瞪了他一眼:“也就隻有你母妃整日為你的事操勞費心了。”話落繼續嚴肅道,“你可是為了雲瑤與你皇祖母起了衝突?你皇祖母今日一早突然離開皇城,說是去五台山,這眼看可就是你的大婚了,這明顯是為了避開。”


    “本宮大婚是本宮與瑤兒的事情,別人要如何,本宮不強求。”淩君胤雙手放在身前靠著椅子,姿態慵懶語氣隨意。


    童玲見他這態度就來氣,但也知道說了根本沒用,隻能平緩情緒:“你跟阮清的事情你打算怎麽做?”


    淩君胤眉梢一動,扯了扯嘴角隻冷笑,不說話。


    童玲低下眼睛:“雖然對雲家大小姐也不是特別滿意,但是那個阮清,本宮更是看不上眼,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麽身份,真以為傍上了太後就天下無雙了,整日鼻孔朝天認不清自己,這要是進了東宮,本宮這做婆母的恐怕都要被她氣死。”


    話落扯了扯袖子冷哼道,從語氣中就已經能看出,童玲壓根瞧不上淩阮清。


    淩君胤笑了笑:“她怎麽想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本宮的殿門,她淩阮清真以為好進。”


    “你皇祖母的意思,你還能違抗?”這才是童玲最鬱悶的地方。


    淩君胤抬了頭,眼底冷的讓人不敢直視:“如果兒臣非要違抗呢?”


    “君胤。”童玲不安的念了一聲。


    淩君胤重新仰頭靠迴去,抬手揉著額頭:“母妃不要擔心,兒臣心裏還是很尊重皇祖母的,當年她在那種情況下都將兒臣護的緊緊地,兒臣又怎麽能傷了她?隻不過,她是她,淩阮清是淩阮清,兒臣一向分得很清楚。”


    “這件事,最終還是要你自己拿主意,母妃也隻能提上兩句。”童玲看這淩君胤歎息著,悠爾彎了彎唇角,“不過時間還真是快,一轉眼,你都要娶太子妃了。”


    淩君胤目光看著旁邊,對這番話沒有再作出反應,就是童玲都鮮少能猜到他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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