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府大喜的日子，被雲筱雅私會外男徹底壞了氣氛。
新房，幾名奴婢進了門，整理了房裏的東西，一人進了主臥，扶了扶身：“夫人今天夜裏還是早點睡吧，老爺應該不會來了，不要累了自己的身子，老奴先告退了。”
床上蓋著蓋頭的人手顫抖了下，還沒說什麽，婆子已經低著頭退出房間。
屋子裏，暖和的很，卻死寂沉沉。
端坐的人就像是石化了一般久久沒有動靜，就在以為她真的石化了，抬起胳膊扯了頭上的蓋頭，五官顯露。
見慣了淡妝素雅的桃花，今日的她，美極了。
此時，柳月彎眉緊皺有些哀愁，蓋頭在她手裏被捏的變形，轉頭看向窗外，明知道不會看出什麽來還是忍不住，紅唇抿成一條直線，說不失落是假。
水墨軒，燈火通明。
“你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雲戰看著下手雲瑤，嚴肅詢問。
雲瑤抬頭，與他四目相對不做閃躲，淡淡道：“雲瑤不會為自己辯解，這也是她罪有應得。”
雲戰眼睛發直，也不知道是因為生氣不知道怎麽反駁，還是真的無言以對。
雲瑤深吸口氣：“老早女兒就知道她們兩個關係不一般，也沒有想過要做什麽，今天的事情都是他們逼得，若不是他們有心害我，女兒又如何會主動反擊？”
“他們？”雲戰明顯是沒察覺到的。
雲瑤笑了笑，眼中譏諷：“難不成爹爹就一點沒有懷疑？雲筱雅當初百花宴上並不是為了討好三王爺，她是為了慕容靖。”
清冷的話，目光也不躲閃。
雲戰倒吸口氣，轉瞬想到當初百花宴的事情，還有之後賜婚聖旨下來雲筱雅激烈的反應，這兩者連起來也就更加肯定。
雲瑤低下頭聲音變得委屈：“女兒有一次前往冷院涼亭吹風，更是碰巧撞到他們兩個人，他們便是商量著如何陷害女兒毀了清譽從而嫁入慕容侯府，以便控製侯爵府為他們所用。”
雲戰手用力捏著扶手，臉皮顫了顫，表情更是不得而知。
雲瑤抬頭紅了眼：“雖說這父親娶桃花進門是女兒用來製衡楚秀的手段，可是，桃花畢竟是清白的姑娘，如今也不再是奴籍並無配不上父親的地方，這麽大好的日子女兒怎麽能給父親丟臉，若不是雲筱雅逼上了門，女兒斷然不會…”
“別哭。”雲瑤最後哭出聲，雲戰心徹底軟了。
雲瑤眼淚控製不住，太多的事情積壓在心裏，她也想什麽都不管，她也想隻需要依靠著一個人隨心所欲，可命運就是這樣，你不想順從就要奮起反抗。
雲戰從椅子上起身，上前掏出帕子給麵前人擦著。
嘴角顫了顫：“我就是問問，這畢竟不是小事，雅兒可是三王爺良妾，皇後親定，這事情肯定是瞞不住了，就是不知道雅兒會是什麽下場。”
說到底都是自己的孩子，雖然手心手背有區別，終究是心疼的。
雲瑤也明白，但是，要讓她放過雲筱雅，不可能。
抬頭：“爹，雖然有賜婚聖旨，可感情這種事情本就強迫不來，慕容侯府肯定要給侯爵府一個說法，但是雅兒這件事終究是包不住的，在漢東必要掀起風雨，不然，先讓她前往鄉下老莊，待及笄後再迴來？”
雲瑤一開始就打算好了，當然，這裏隻是故作商量。
雲戰雙手交疊身前皺眉，應該是在思索。
雲瑤低頭，聲音輕緩：“爹，雖然隻是賜婚並未成婚，但是對方乃三王爺，又有皇後在身後，雅兒這番舉動可謂是打了兩個位高權重者的耳光，三王爺和皇後不追究還好，若是追究，恐怕侯爵府都要受到牽連，將她送去老莊也是權宜之計，待幾年後這件事肯定不會再有人議論。”
“那也不能讓她走的如此窩囊。”雲戰怒吼。
雲瑤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角：“那父親要如何？”
“哼，他慕容侯府不給我侯爵府一個交代，休想這件事這麽過去，我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這個爵爺老子不幹了，告上金鑾殿我都要讓他好看，付出代價。”雲戰黑著臉低吼。
雲瑤扯了扯嘴角：“爹，慕容靖是三王爺如今最看中的幕僚。”抬頭，目光直直深入雲戰眼中。
雲戰一怔，像是不太理解雲瑤這句話。
雲瑤笑了笑：“以三王爺這般野心勃勃之人，會為了一個良妾與慕容靖鬧翻嗎？父皇告上金鑾殿又能如何？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三王爺取消賜婚，成全佳緣。”
“那也不能讓雅兒這麽受委屈。”雲戰低冷道。
雲瑤點了點頭：“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父親不要忘了，這都是雲筱雅想要的，從來沒有人逼她。”
雲筱雅不就是一直想要嫁給慕容靖嗎？雖然如今過程不太美好，可是結果不變。
雲戰皺眉看著雲瑤，總覺得雲瑤在這件事情上有點狠。
雲瑤抬頭迴看，見他目光如此也不在意笑了笑：“爹，你不用覺得女兒太過刻薄冷漠，畢竟，她若沒有害我之心，也不會有這麽個下場，今天如果女兒不自己想辦法脫身，而是中了他們的詭計，今日，毀掉名節的就是我，可我不會有雲筱雅那麽幸運。”
冷冷淡淡的一番話說的很慢，雲戰後背一麻接著冒出冷汗，激靈下：是呀，今天如果被算計的是雲瑤，下場會比雲筱雅更慘。
門外，突然傳來叫嚷。
“老爺，老爺我求你了，我求求你放了雅兒，她是無辜的，她…她是被人陷害的呀，是被人陷害的。”楚秀在門外哭喊。
雲瑤和雲戰對視一眼淺笑，不打算理會。
雲戰皺眉看向門外有點煩躁，從椅子上起來甩袖向外走去，很快，門外響起雲戰冷冽的警告：“你要是不想跟著她一起被關入西側間，就不要在這裏大喊大叫迴你的海棠苑，不要再來煩我。”
“老爺，老爺你相信我，雅兒怎麽會做出這麽不知廉恥的事情來，還是在大小姐的房間裏，這也太說不過去了，老爺，雅兒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你可是看著她長大的，她一向很膽小性子又軟，怎麽會…怎麽會這樣？”楚秀跪在地上仰著頭，哭的楚楚動人。
如果是以前雲戰還真是不信，可是經過這麽多事情後，這母女倆有什麽不敢做的，如果雲筱雅不是自己親生骨肉，他老早就將人打斷腿扔出去了。
“楚秀，你最好在我對雅兒還有一絲一毫的憐惜時安分守己，不要再插手侯爵府後院的事情，否則，我也不會在對你們留有絲毫情分，絕不姑息。”雲戰一字一頓冷聲無情道。
楚秀唿吸一頓，不可思議看著麵前的男人，何時，他已經這麽絕情。
雲戰將視線移開：“雅兒能變成如今這個樣子，都是因為有你這麽一個娘，小小年紀就會使用如此醃髒手段，還真是青出於藍。”突然看過去，滿眼譏諷。
楚秀心漏跳一拍，麵上一白，也知道雲戰說的是什麽事。
雲戰甩手：“迴你自己的院子，還有，最好不要到李氏那邊去哭訴，她就是來了，也不會改變任何事情，你不要忘了，她如今觸怒的可是皇家，你們想死別拖累侯爵府。”
楚秀癱軟在地，雲戰轉身迴了屋子。
紅牆綠瓦，深宮森森。
咣啷…
茶杯用力被人砸在地上，柳憶霜氣的不行，麵皮都在顫抖，手放在扶手死死握著掰斷了一根指甲。
“賤骨頭。”低喝一聲。
下端，淩少恆端茶輕抿看著很平靜，顯然，對在侯爵府發生的事情已經不在意了。
抬頭，表情淡淡：“取消婚約，本王做主將她賜給慕容侯爺做貴妾。”
“你還管她死活，這種賤骨頭，本宮真是瞎了眼才會給她這麽大個殊榮，果真是野的所生，上不得台麵，跟她那個娘一樣。”柳憶霜現在別提有多後悔了。
淩少恆確實不在意了，半眯著眼：“慕容靖既然對她有意，本王不介意做這個人情，無外乎就是個女人。”
“你懂什麽。”柳憶霜拍著扶手發泄。
淩少恆斜昵向上方之人：“母後，這事情已經發生，這件事明天就會成為大街小巷茶餘飯後的笑料，本王留著她做什麽？慕容靖既然喜歡，本王就當犒賞他了，他娶了雲筱雅背後也是有個侯爵府，本王並不損失什麽。”
“這是在打本宮的臉。”柳憶霜看向淩少恆冷冷道。
淩少恆悠爾一笑溫雅道：“母妃就不要置氣了，您也說了，一個上不得台麵的，何必用她來折騰自己，她既然瞧不上王爺良妾這個身份，就去做侯爺貴妾吧，本王，是絕對不會再要她。”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漢東大街小巷已經熱鬧起來，好多攤位冒出熱蒸汽帶著勾人味蕾的香味。
“號外號外，侯爵府二小姐昨日在府中私會外男，行為不檢，三王爺生怒離府。”
酒樓中，吃著早飯的人也就隻有說八卦這一個樂趣了。
“真的假的？哎呦我的天呐，真希望當時也在場，這麽精彩。”
“哈哈哈，聽說這三小姐當時跟那個慕容侯爺抱在一起，三王爺臉都黑了，場麵別提有多刺激。”
“這下子，侯爵府應該也會被皇家問責吧？”
“未必，爵爺功軍在身，這些年對漢東鞠躬盡瘁，充其量是他女兒行為不檢落個教導不嚴之罪，不會有太大影響。”
“這大小姐挺可憐，自己挺好的，妹妹這麽不要臉以後進了宮，會不會被人排擠？”
“我看最可憐的是三王爺，人還沒有娶進門就戴了綠帽子，嘿嘿，好慘。”
酒樓三層，中間包廂。
靠窗的人抬手揮了下關閉窗戶，斜昵向一旁軟榻上靠著的人：“你還真是夠狠，這麽快就宣揚的到處都是，他這一覺醒來還不得被氣死。”
似笑非笑的一番話，容華收迴視線端茶輕抿。
軟榻上，淩君胤斜靠著半磕著眼，手中端著酒杯輕晃：“本宮並沒有添油加醋，隻是幫著推動了一把，這麽精彩的事情自然大家一起分享。”
“哈。”容華笑出聲來，低下眼，“北楚那邊怎麽迴應的？”歪過頭再次看向對方，目光稍變。
淩君胤睜開眼，流光清冷：“當初老王妃在世，老戰王也是發過誓的，絕對不會讓別的女人進入戰王府，如今他都退下這麽多年，戰王府都是戰王說的算，又如何能讓一個楚秀壞了戰王府的清譽。”
“那如何？”容華詢問。
淩君胤斜昵了他一眼冷淡說道：“死活都不管。”
“這麽狠。”容華驚歎，可表情根本不是那麽迴事。
淩君胤從軟榻上翻坐起來，手裏的酒杯看了看放迴桌上：“若是本宮，會更狠。”任何侵犯到自己的因素，絕對扼殺。
容華嘴角扯了扯不懷疑淩君胤的話，移開視線：“我終究還是小看她了。”
“至少你看的明白。”淩君胤嗤笑道。
容華愣了下接著大笑，點了點頭：“嗯，確實，不然如今，與她同床共枕的就是我了，想想都挺可怕，年輕的時候她也算是北楚絕色，可現在看來，果真不能被表麵所蒙蔽。”
“李氏是吃定了雲戰不會將這件事鬧大，但是，本宮又怎麽能讓她白白欺負了瑤兒。”淩君胤冷笑聲。
容華反問：“你幹什麽了？”
淩君胤麵無表情轉過頭來：“為什麽要告訴你？”
容華被噎了一下，瞪著眼半天沒出聲。
淩君胤悠爾一笑：“你到現在也沒有告訴本宮，為何你這張臉始終不變。”
“嗬。”容華輕笑聲沒有作答，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晃了晃：“你以為青春不老是好事？嗬，如果我有辦法，我是一點都不想要這種好處。”
“中毒？”淩君胤挑眉問道。
容華苦笑，一口飲盡手中酒，點了點頭：“差不多。”
當年，為了成就仁壽堂，他經曆了多少承受了多少沒有人知道，天下人看到的隻是仁壽堂如今的輝煌，卻不知道，他背負著什麽，而不能老去就是最痛苦的一件事情，看著當年那些人一個又一個白發蒼蒼，他依舊意氣風發。
“侯爵夫人的事情有什麽進展嗎？”淩君胤並不是喜歡打聽別人私事的人。
容華聽言抬了眼：“醉春這條線索過去薄弱，但是君胤，你真的不覺得過於巧合了嗎？”
淩君胤低著眼，看不清情緒，修長手指磕打著身邊扶手。
容華聲音變得清冷：“當年先帝死於醉春，矛頭一致指向你，太後與皇貴妃聯手擔保才將你護下，這你剛迴京，侯爵府人突然暴斃，好死不死中的就是醉春，這不得不讓人多想。”
“不是他。”淩君胤再次否定，轉頭看向容華，“當年那件事本宮不敢確定，可這件事一定不是他，他一貫小心翼翼做事謹慎，絕對不會愚蠢到用侯爵夫人做筏子，若隻是為了牽連到本宮身上，更不需要用侯爵夫人。”
容華聽了他的話皺眉思索，手在膝蓋上輕打：“那你覺得呢？”
“本宮確實有個人想。”淩君胤冷笑聲靠向軟塌。
容華好奇的看向他：“誰？”
“不過，還不是很能確定，需要在經過幾次證實，如果證據不夠隻怕不能將她一次拿下。”淩君胤垂下眼簾冷冷道。
容華鬆了口氣：“你這人做事還真是讓人聽猜不透的，你是太子，若是真有人想拿下用刑，還怕對方不承認嗎？”說罷笑了笑。
淩君胤表情淡淡，目光也看不清楚，自然不知道他做什麽想法。
容華搖了搖頭：“你這脾氣真讓人討厭。”
“看不慣愛上哪上哪去。”淩君胤嗤笑聲道。
容華嘴角抽了抽，真想給對方一拳，迴頭咬牙切齒：“我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想用就用，想趕就趕，淩君胤，你莫不是以為自己是太子就可以為所欲為？”
“你想怎樣？”淩君胤不痛不癢的瞅過來。
容華唿吸一窒，見對方這嘴臉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樣，隻能冷哼聲從椅子上站起來：“我不跟你計較，畢竟，我是長輩。”
“你像嗎？”淩君胤扯了扯嘴角送他一白眼。
容華知道，再繼續辯駁下去一定會被淩君胤氣死，轉身走人。
淩君胤沒有動，躺在軟榻上盯著高處不知道想些什麽。
侯爵府，琉璃院。
“雲瑤，你這個賤人給我滾出來，你給我滾出來，你這賤人，賤人。”雲筱雅歇斯底裏的尖叫怒吼從院外傳進來。
很快，隨著下人追趕，雲筱雅衝進了院子，披頭散發臉色也很難看，瞪著房門的地方怒吼：“雲瑤，你給我滾出來，滾出來。”
九媽掀起簾子出現：“這是做什麽？你們都是死人嗎，讓她在院子裏叫嚷成何體統？”
“讓雲瑤給我滾出來。”雲筱雅咆哮。
九媽冷冷淡淡俯視著對方，扯著嘴角笑了笑：“真是抱歉了二小姐，昨個兒咱們大小姐陪了老爺半宿累得很，這會兒還沒起來呢，就不能見二小姐了。”
“少給我裝蒜，讓那個賤人滾出來，我要問問她，做出陷害自己親妹妹的這種下作手段，是誰教給她的，都不怕遭報應。”雲筱雅眼睛都是紅的，隨著嘶吼身子都在顫抖。
九媽笑出聲了，這是真因為樂的。
下一刻，笑聲禁止麵如寒霜：“算計親妹妹？二小姐說這種話的時候還是要小心點，如果有證據，你可以隨便去告，替自己證明清白，如果沒有，就管好自己的嘴，汙蔑我們小姐罪名可是不小的，到時候，就不能怪我們小姐不顧姐妹情分。”
“你們胡說，你們都幫著她，是她陷害我的，是她陷害我，你們這群畜生，雲瑤，你這個賤人，你是不是心虛了？你給我滾出來。”
雲筱雅跟瘋了一樣在琉璃院尖叫，一聲沉重嗬斥從天而降：“你在這裏發什麽神經？你是對為父的安排不滿意嗎？”
雲筱雅順著聲音轉頭，看到雲戰鐵青著臉闊步而來，身邊還跟著一名打扮端莊貌美的女人，乍一看都有點認不出來，可在看，正是新婚燕爾的桃花。
“賤人。”雲筱雅直勾勾盯著對方羞辱道。
桃花嚇了一跳，哆嗦著停下腳步，半掩著臉委屈的撇開頭。
雲戰麵色更加難看：“你簡直放肆，這是為父新娶的夫人，你該尊稱一聲母親，你居然張口就是汙言穢語，你果然是被教壞了，目中無人，手段下作，現在立刻滾迴你的海棠苑收拾東西，馬車即將出發。”
“我不要。”雲筱雅哭叫。
雲戰冷著臉比之前更加強硬：“要不要由不得你，你記住，從今天起你就給我在老莊潛心反省，宮裏的聖旨已經到了，三王爺取消與你之間的婚約，賜婚慕容侯府給慕容靖為貴妾，即刻出發。”
“不…不是這樣的不…不…不可能，不會的…不爹…爹爹…”雲筱雅在聽到後麵這些話，內心波瀾衝擊，心髒好像被人一把攥住疼得厲害。
搖頭後退，嘴巴哆嗦開合喃喃念叨，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
“將你們二小姐帶迴海棠苑，半個時辰之後，我希望她已經前往老莊。”雲戰移開視線強迫自己不要心軟。
傳來下人迴應：“是。”
“不…不…不要。”
雲筱雅尖叫嘶吼，雙眼充滿哀求的看向雲戰，可惜，無濟於事。
房間裏檀香繚繞，雲瑤斜靠在軟榻上假寐。
門外九媽嘀咕了幾句什麽進了門，上前：“小姐，夫人來了。”
雲瑤眼睛都沒有睜，九媽也沒有繼續說什麽，桃花跟著八斤進了門，盈盈上前，剛要行禮雲瑤轉頭看過來。
“莫要讓人看了笑話去。”清冷的說句，人已經翻身坐起來。
桃花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咬著唇瓣。
雲瑤擺了擺手，八斤端著一張杌子上前，雲瑤指了指：“坐吧，你現在已經是侯爵府主母，是父親的夫人，便是我的母親，哪裏有你給我行禮的道理，這裏理解的說你念舊，不理解的傳出去，我又要被人詬病了。”
“是奴…”桃花口快，可還沒說完接觸到雲瑤冷眼趕忙咽迴去，“是我考慮的不周到，大小姐，這雲筱雅已經被送出了府，想必，幾年內是迴不來了。”
“嗯。”雲瑤低眼應了聲。
桃花笑了笑：“這往後小姐也不需要再因為她煩心了。”
“人是走了，可是，並不代表她不存在。”雲瑤冷冷淡淡道。
桃花皺眉不太理解她的意思，雲瑤抬頭看過來：“你如今已經是侯爵府夫人，該有的氣度和手腕都要有，尤其是對待楚秀還有中堂，莫要自己先亂了陣腳，更不要氣短，你越是怕，他們越是囂張。”
“我明白。”桃花咬了咬嘴角。
雲瑤斜靠下去：“這再有兩個月就是父親生辰，這個機會不要錯過，這進了門就是要過一輩子的，有個孩子才是正經事，以後，這個府上若是我不在了，也有個人能給父親作伴，他也能有個寄托。”
桃花沒想到這種話是從才十歲的雲瑤嘴裏說出來，立刻羞的滿臉通紅。
雲瑤轉頭看向她：“別總是被動，你不想生大有人想，若是讓楚秀再次得手，你哭都來不及。”
“是，我都記下了。”桃花趕忙應道，也顧不上什麽矜持。
中堂院子，王媽急匆匆進來，挑著簾子進了門。
“老夫人，人已經送走了，老奴根本攔不住。”王媽皺眉語氣沉重。
李氏閉著的眼睛刷的睜開，滿是銳利：“他還真是好狠的心，那老莊是什麽地方？就是一個大男人去了都受不住孤苦，他居然讓雅兒去那種地方。”
“老夫人，現在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漢東都在議論這件事，聽說皇上震怒，皇後更是揚言要給二小姐一個教訓，如果不是三王爺攔著，這二小姐哪裏還有去莊子的機會。”王媽在一旁低聲說道。
李氏眉頭蹙成一團：“讓你去送信給老戰王，你送了嗎？”
“老奴已經送了四次了，可是根本沒有迴應。”說到這件事王媽就鬱悶。
李氏臉色也是一變，這種情況還是從來沒有過的，心裏頭不知道為什麽咯噔一下慌了起來，捏著拐杖。
半晌後：“快，你再送信過去，務必將事情說清楚，無論如何，我都要見他一麵。”
“是是是，老奴這就去辦，老夫人也不要急。”
王媽應承著就往外走，李氏眼睛一眯，流光稍顯渾濁可不減銳利。
中堂西院，西廂房。
雲素心對著鏡子照了照，身上白色絨領盤扣短襖，嫩黃色繡著五彩祥雲，同樣顏色的襦裙垂落下蓋住腳麵，流雲髻纏繞著白色珍珠簪花，垂下的幾縷長發落在肩頭好看極了。
彎唇一笑，明豔動人。
“小姐，太子進府了。”門口進來的婢女小聲通報。
雲素心快速迴頭，眼裏的亮光被愛慕纏繞，抿嘴笑的愉悅，深吸幾口氣：“我們去主院轉轉吧，聽說，那裏的風景最美。”
“是。”
雲瑤從屋子裏迎了出來，看著已經進了院子的人迴頭笑道：“八斤，燙一壺酒帶上點心，送去涼亭。”
“是。”八斤笑著迴應。
雲瑤已經下了台階，淩君胤闊步上前對著身後跟著的人動了動手，落冰落塵站在原地不再靠前。
雲瑤仰著頭：“你怎麽來了？”心裏很愉悅。
淩君胤見她眼中藏不住的情緒，心裏熨帖，抬手撫過她額前碎發：“手裏事物忙完了就來看看你，不然，我這心裏也不踏實。”
“有什麽好不踏實的。”雲瑤嗔怒道。
淩君胤撇嘴：“我當然要看看未來太子妃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有沒有闖禍。”
“我可不是小孩子。”雲瑤嘀咕。
淩君胤寵溺的彈了下她腦門：“你還不是小孩子？本來也就不大，做的事情更是幼稚。”
“哪裏幼稚了？至少，到現在為止我是勝利者。”雲瑤抬了頭目光認真。
淩君胤抿著嘴角沉吟片刻，歎息道：“是，你是勝利者。”上前將人擁到懷裏抵著她額頭，“可還是不放心，快點長大吧，將你娶迴宮放在身邊，無時無刻的看著你，這樣，我才能真正的放心，也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你，讓你受委屈，”
“君胤。”雲瑤閉眼睛滿足歎息，
有一個人這麽抱著她，告訴她要保護她，這種感受真的很好。
琉璃院東麵涼亭，雲瑤與淩君胤並排落座，酒水點心外加一副棋盤。
“啊。”雲瑤懊惱的喊了一聲，抬頭憋著嘴，“你怎麽又贏了。”
“是你棋藝不精。”淩君胤一邊撿著棋子一邊抬頭不客氣說道。
雲瑤嘴角抽了抽，這男人要不要這麽自大。
淩君胤見她小委屈的樣子笑了笑：“不用那麽不甘心，你比我小那麽多，棋藝差點也是正常之事，想要贏了我，再多有幾年時間肯定是可以的。”
“別哄我。”雲瑤孩子氣道，撇嘴，“你這棋藝，我就是再來十年也未必是你的對手，你太厲害了。”
“哈哈哈。”從小被人誇讚，可雲瑤的誇讚聽著著實愉悅。
雲瑤見他這麽容易就高興了，也跟著笑彎了唇。
叮咚…突然而來的琴聲，來自不遠的位置，先是突兀的那麽一下接著悠揚綿長，入耳動聽，琴藝堪稱一絕，這種時候，這種地方，突然傳來這般琴曲著實意外。
雲瑤抬頭看了眼淩君胤，對方就像是沒聽到，抿嘴笑了笑，歪過頭：“九媽，去看看是誰在這附近彈琴。”
“是。”
九媽皺眉轉身，下了涼亭快速向琴聲的地方找過去。
雲瑤整理著自己麵前棋子：“你沒聽見嗎？還是，不好聽？”戲謔的挑眉看向對麵人。
淩君胤沒抬頭，扯了扯嘴角：“有何好聽的，我從來不是什麽文人雅士，對琴技這種東西更是沒講究，也鮮少去聽。”
“這樣呀。”雲瑤歪著頭笑道。
淩君胤突然抬頭與她麵對麵，手中棋子攥著輕笑道：“丫頭，你到底想刺探什麽？”
“戚。”雲瑤見他直言無趣的哼了哼，撇嘴，“人家這麽明顯的心機，你這前腳剛進府後腳就跟來了，你就不能表示一下自己的感動。”
“嗬，有什麽好感動的。”淩君胤諷笑，顯然是對那琴聲的主人。
雲瑤心裏暗爽，麵上一貫的傲嬌：“這可要讓佳人傷心了。”
“她哪怕心碎，又與我何幹？難不成任何一個人上來表達自己的愛慕，我都要給予迴應？還有，我上府的目的侯爵府眾人皆知，她這樣貿然找來，還以琴藝表達存在，這種行為可不是未出閣女子該有的舉止，這隻會讓我覺得厭惡，過於輕拂。”
雲瑤撐著下顎，看著麵前淡定整理棋子，嘴巴還不忘惡毒的男人。
“噗。”雲瑤沒忍住笑出聲來。
淩君胤這才抬眼，眼裏都是寵溺：“就知道你這丫頭口是心非，你要能可憐她才怪。”
“我可是很善良的。”雲瑤也將自己手裏的棋子放迴盒子說道。
淩君胤伸手捏了捏她鼻子：“嗯，我們家瑤兒最溫柔善良，長得也好看。”
“煩人。”雲瑤麵頰一紅掙脫對方的手。
淩君胤直勾勾看著麵前紅透臉的人，睫毛輕顫，肌膚如玉粉嫩剔透，說她好看都是低調的稱讚，這樣的人兒用絕色無雙來形容，當之無愧。
麵前人，雙目中的灼熱和占有欲讓雲瑤都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瑤兒妹妹。”突然傳來的聲音打破涼亭曖昧。
雲瑤鬆口氣慢慢迴頭，凝視著下方人莞爾一笑：“原來是素心姐姐，我說這琴聲悅耳，技藝超凡。”
“瑤兒妹妹這番誇獎到是讓我無地自容了。”雲素心嬌羞低頭，餘光卻從淩君胤身上掃過。
隻是，那個偉岸俊朗的男人，完全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
雲素心埋下頭情緒失落，握了握手告知自己不能放棄。
雲瑤輕笑：“素心姐姐進來坐吧。”
“我…”雲素心像是受寵若驚，抬頭看向涼亭，刻意將視線放在淩君胤身上，“妹妹有貴客在，會不會不太方便？”
知道不方便還跑到這個地方彈琴，你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
雲瑤扯了扯嘴角：“無礙。”
雲素心咬著唇瓣，璀璨的眼中帶著期待看向淩君胤，猶豫不前。
“進來吧。”淩君胤頭也沒抬冷聲道。
雲瑤始終看著雲素心，眉梢一動表情沒什麽不同之處。
雲素心心頭一喜，扶了扶身：“民女遵旨。”
雲瑤心裏冷笑聲，自己邀請她進來還不肯，非要淩君胤開口？一迴頭，凝視向淩君胤眼光像是一把刀子，嘴巴都嘟起來了。
雲瑤自然不知道現在的樣子有多可愛。
淩君胤失笑，伸手在她臉蛋上捏了捏：“乖。”寵溺安撫。
雲素心向前的腳步生生僵住，淩君胤這突如其來的寵溺讓她的魂都被勾出了身體。
雲瑤餘光掃到心頭冷笑，捏著一個棋子在手中轉來轉去。
淩君胤突然往她那邊看了一眼，雲素心立時從雲端跌入穀底，後背涼了下倒吸口冷氣，不敢再亂看，走向雲瑤身邊落座。
“雅兒妹妹這一走，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迴來了。”雲素心莫名其妙說了一句。
雲瑤不以為意：“父親將她送走也是為了她好，她可能現在不能理解，但是以後，會感激父親的。”
雲素心看了眼雲瑤：“難道瑤兒妹妹一點都不擔心嗎？”
“擔心什麽？”雲瑤好笑，“送她去老莊又不是去死，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雲素心被她如此的說法震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想笑，可是笑不出來。
雲瑤將視線已經移開：“這已經開春了，過兩日你們收拾一下也該迴申洲了。”
雲素心表情變了下，有點小委屈：“瑤兒妹妹這是…這是在趕我們走嗎？”話是說給雲瑤的，可是目光落在了淩君胤身上。
這表現已經很明顯了，就是故意讓淩君胤看看她的委屈。
淩君胤始終低著頭，一手握著雲瑤的手，一手往棋盤上隨意擺著棋子。
雲素心見對方根本無動於衷，心裏失望同時對雲瑤痛恨。
雲瑤輕笑：“這也來了不少日子了，總不能兩位伯母都不迴去了吧？那兩位伯父可怎麽辦？再說，素心姐不是定了門親事嗎？這快要到出嫁的時候了。”
“胡說什麽。”雲素心稍顯激動的反駁。
眼睛急忙看向淩君胤，更像解釋：“這根本就是沒有的事情，我不知道瑤兒妹妹從哪裏聽來的這些話，但是，有沒有婚約我最清楚，雖然…雖然母親多次想要給我議親可都被父親和祖母擱置下來了，瑤兒妹妹這般說到底是什麽意思？”
話落，紅著眼眶有點生氣的看向雲瑤，眼淚在眼眶打轉。
雲瑤無辜，歪著頭道：“難道不是嗎？我上次親耳聽到外祖母與你母親商談這件事，據說，是申洲一個員外，家境很好，對你更是體貼入微，雙方都交換了文定，這種事還能有錯？”
雲素心身子一顫麵上白了下，急切看向淩君胤：“根本沒有這件事。”
“沒有就沒有，你看著君胤做什麽？”雲瑤不滿嘀咕。
淩君胤更是直接抬頭，犀利的冷眸直射雲素心，讓雲素心心跳驟然加快忘了反應，直直看著對方。
淩君胤鼻子出氣：“嗤。”留下輕蔑一撇移開目光。
雲素心猶如雷擊，從頭到腳一片發涼白了臉，麵前這個男人看她的目光隻有厭棄，何來情愫。
雲瑤見她跟死了爹一個表情扯了扯嘴角，轉頭瞪了眼淩君胤。
淩君胤悠爾一笑捏了捏她柔軟的小手，低頭專心把玩。
雲瑤抽了抽嘴角撐著下顎：“雲素心，雲筱雅的下場絕對不是去了老莊就結束了，我倒是覺得你比她還能聰明一點，再有，我們之間也不存在什麽衝突，春天都要到了，你還是跟著你娘迴申洲好一些，這個地方，沒有你雲素心的位置。”
清清淡淡的聲音，聽在耳朵裏很刺，但卻真實。
雲素心麵龐白的沒有血色，扯了扯嘴角想陪笑臉但是做不到，袖子底下的手握在一起發抖幾乎刺破皮肉。
雲瑤猛然迴頭：“聽不明白？”
“不。”雲素心快速迴答，抿了抿嘴角低下眼睛，“瑤兒妹妹說的這些話我都懂，我也有點乏了，不打擾你與太子說話，先迴去了。”
“慢走。”
雲素心再次將視線落在淩君胤身上，可對方，餘光都不曾施舍，心裏頭難受的緊轉身就走。
“真會勾搭。”雲瑤埋著頭嘟囔道。
麵前人伸手過來捏著她下巴，往上抬了抬：“說我？”問道。
雲瑤晃頭要將他手甩開，可惜做不到，隻能憤憤瞪著對方，雖然不說話可是目光已經說明了一切。
見此，淩君胤好笑，指腹蹭了蹭她嘴角：“我也沒有做什麽吧？不是你自己想要玩嗎？我就順著你的意思做，怎麽最後還成了我的不是。”
“戚，別跟我說看不出來她的意思。”雲瑤挖了眼對方。
淩君胤就想喊一聲冤枉，但是，知道雲瑤是在吃醋心裏頭也隱隱得意，另一隻手也捧著她臉頰，四目相對眼中隻有溫柔：“你脾氣這麽大，占有欲這麽強，我眼裏哪還敢放進別的身影，可看好了，這眼睛裏隻有你，心裏也隻有你。”
對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雲瑤又一次鬧了大紅臉，甚至不敢看麵前人的眼。
翌日，侯爵府門前停靠著馬車，下人往上麵搬著東西。
“你怎麽突然就改變了主意？”曲氏雙手藏在袖子裏，皺眉不解的問道身邊人。
雲素心低頭看著地麵，表情不明：“沒什麽原因，就是突然不想了。”抬頭，看向遠處輕輕道，“可能，就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突然這麽決定了，不過，隻要你願意，我就不攔著。”曲氏自然是偏心自己女兒的。
雲素心轉頭笑的苦澀：“娘，你嫁給爹這麽多年，幸福嗎？”
“有什麽幸福不幸福，過日子不就是這樣，到了夫家相夫教子，恪守婦道，這就是女人。”曲氏低著眼睛小聲歎息。
雲素心重新看著馬車的位置：“可是，我就是不想過這樣的日子，女子為何就要卑躬屈膝。”
“這不是胡話嗎？這自古以來都是如此，難不成，還能因為你一個人就變了？”曲氏耐心說道。
雲素心腦海中，都是昨日涼亭下淩君胤對待雲瑤的寵溺和縱容，為何她能那麽幸運。
深吸口氣：“娘，若是…”
“你們怎麽還在這裏？”雲玲的嚷嚷聲傳來。
雲素心和曲氏迴頭看去，柳氏帶著雲玲出了門，兩個人身後跟著的奴仆也帶著行禮。
曲氏眉梢一豎：“你們這也是要迴去？”
“不迴去做什麽？這個地方，我也是呆夠了，有什麽了不起，與其在這裏寄人籬下，不如迴我自己的地方做大奶奶。”柳氏抬手整了整步搖翻著白眼道。
雲玲抬著下巴：“可不是，雲府雖然比不上侯爵府，可在那裏，誰敢對我雲玲吹胡子瞪眼，戚，早就不想待著了。”
曲氏皺了皺眉還想說什麽，雲素心上前挽住她胳膊：“迴去也好，畢竟，那裏才是我們的家。”
“嗯。”曲氏歎息道。
柳氏甩了甩帕子，迴頭往府中看了看譏笑：“也不知道娘還堅持什麽，這個地方，人家誰稀罕看她臉色。”
“你就少說兩句吧。”曲氏皺眉提醒一句。
柳氏似笑非笑：“說了她也聽不到，還真以為自己那個女兒有三頭六臂能把侯爵府掌握手中？真把這個地方當成申洲，把侯爵府當成雲府了。”說罷帶著雲玲往馬車的位置走，又說道，“侯爵府早就不是以前了，這新夫人進府，嫡小姐手腕強勢，娘若是還分不清局勢就等著吃虧吧。”
迴頭，柳氏洋洋得意笑了聲，轉身快速上了馬車，雲玲緊跟其後，看得出來，對這個地方她們沒有絲毫留戀。
曲氏表情凝重不知道再擔心什麽。
雲素心低著頭：“娘，離開這個地方，侯爵府的事情就與我們無關了。”
“她是你祖母。”曲氏抱住胳膊上的手提醒道。
雲素心笑了笑：“這個素心自然知道，可是，祖母一向決定的事情我們也改變不了，她是鐵了心要在這裏替楚秀謀劃後半生，可總不能因此搭上我們所有人的以後。我們該迴去了，爹還在府中等著我們呢。”
曲氏有些猶豫的看著麵前雲素心，很快，在對方的那目光下妥協。
新房，幾名奴婢進了門，整理了房裏的東西，一人進了主臥，扶了扶身：“夫人今天夜裏還是早點睡吧，老爺應該不會來了，不要累了自己的身子，老奴先告退了。”
床上蓋著蓋頭的人手顫抖了下，還沒說什麽，婆子已經低著頭退出房間。
屋子裏，暖和的很，卻死寂沉沉。
端坐的人就像是石化了一般久久沒有動靜，就在以為她真的石化了，抬起胳膊扯了頭上的蓋頭，五官顯露。
見慣了淡妝素雅的桃花，今日的她，美極了。
此時，柳月彎眉緊皺有些哀愁，蓋頭在她手裏被捏的變形，轉頭看向窗外，明知道不會看出什麽來還是忍不住，紅唇抿成一條直線，說不失落是假。
水墨軒，燈火通明。
“你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雲戰看著下手雲瑤，嚴肅詢問。
雲瑤抬頭，與他四目相對不做閃躲，淡淡道：“雲瑤不會為自己辯解，這也是她罪有應得。”
雲戰眼睛發直，也不知道是因為生氣不知道怎麽反駁，還是真的無言以對。
雲瑤深吸口氣：“老早女兒就知道她們兩個關係不一般，也沒有想過要做什麽，今天的事情都是他們逼得，若不是他們有心害我，女兒又如何會主動反擊？”
“他們？”雲戰明顯是沒察覺到的。
雲瑤笑了笑，眼中譏諷：“難不成爹爹就一點沒有懷疑？雲筱雅當初百花宴上並不是為了討好三王爺，她是為了慕容靖。”
清冷的話，目光也不躲閃。
雲戰倒吸口氣，轉瞬想到當初百花宴的事情，還有之後賜婚聖旨下來雲筱雅激烈的反應，這兩者連起來也就更加肯定。
雲瑤低下頭聲音變得委屈：“女兒有一次前往冷院涼亭吹風，更是碰巧撞到他們兩個人，他們便是商量著如何陷害女兒毀了清譽從而嫁入慕容侯府，以便控製侯爵府為他們所用。”
雲戰手用力捏著扶手，臉皮顫了顫，表情更是不得而知。
雲瑤抬頭紅了眼：“雖說這父親娶桃花進門是女兒用來製衡楚秀的手段，可是，桃花畢竟是清白的姑娘，如今也不再是奴籍並無配不上父親的地方，這麽大好的日子女兒怎麽能給父親丟臉，若不是雲筱雅逼上了門，女兒斷然不會…”
“別哭。”雲瑤最後哭出聲，雲戰心徹底軟了。
雲瑤眼淚控製不住，太多的事情積壓在心裏，她也想什麽都不管，她也想隻需要依靠著一個人隨心所欲，可命運就是這樣，你不想順從就要奮起反抗。
雲戰從椅子上起身，上前掏出帕子給麵前人擦著。
嘴角顫了顫：“我就是問問，這畢竟不是小事，雅兒可是三王爺良妾，皇後親定，這事情肯定是瞞不住了，就是不知道雅兒會是什麽下場。”
說到底都是自己的孩子，雖然手心手背有區別，終究是心疼的。
雲瑤也明白，但是，要讓她放過雲筱雅，不可能。
抬頭：“爹，雖然有賜婚聖旨，可感情這種事情本就強迫不來，慕容侯府肯定要給侯爵府一個說法，但是雅兒這件事終究是包不住的，在漢東必要掀起風雨，不然，先讓她前往鄉下老莊，待及笄後再迴來？”
雲瑤一開始就打算好了，當然，這裏隻是故作商量。
雲戰雙手交疊身前皺眉，應該是在思索。
雲瑤低頭，聲音輕緩：“爹，雖然隻是賜婚並未成婚，但是對方乃三王爺，又有皇後在身後，雅兒這番舉動可謂是打了兩個位高權重者的耳光，三王爺和皇後不追究還好，若是追究，恐怕侯爵府都要受到牽連，將她送去老莊也是權宜之計，待幾年後這件事肯定不會再有人議論。”
“那也不能讓她走的如此窩囊。”雲戰怒吼。
雲瑤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角：“那父親要如何？”
“哼，他慕容侯府不給我侯爵府一個交代，休想這件事這麽過去，我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這個爵爺老子不幹了，告上金鑾殿我都要讓他好看，付出代價。”雲戰黑著臉低吼。
雲瑤扯了扯嘴角：“爹，慕容靖是三王爺如今最看中的幕僚。”抬頭，目光直直深入雲戰眼中。
雲戰一怔，像是不太理解雲瑤這句話。
雲瑤笑了笑：“以三王爺這般野心勃勃之人，會為了一個良妾與慕容靖鬧翻嗎？父皇告上金鑾殿又能如何？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三王爺取消賜婚，成全佳緣。”
“那也不能讓雅兒這麽受委屈。”雲戰低冷道。
雲瑤點了點頭：“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父親不要忘了，這都是雲筱雅想要的，從來沒有人逼她。”
雲筱雅不就是一直想要嫁給慕容靖嗎？雖然如今過程不太美好，可是結果不變。
雲戰皺眉看著雲瑤，總覺得雲瑤在這件事情上有點狠。
雲瑤抬頭迴看，見他目光如此也不在意笑了笑：“爹，你不用覺得女兒太過刻薄冷漠，畢竟，她若沒有害我之心，也不會有這麽個下場，今天如果女兒不自己想辦法脫身，而是中了他們的詭計，今日，毀掉名節的就是我，可我不會有雲筱雅那麽幸運。”
冷冷淡淡的一番話說的很慢，雲戰後背一麻接著冒出冷汗，激靈下：是呀，今天如果被算計的是雲瑤，下場會比雲筱雅更慘。
門外，突然傳來叫嚷。
“老爺，老爺我求你了，我求求你放了雅兒，她是無辜的，她…她是被人陷害的呀，是被人陷害的。”楚秀在門外哭喊。
雲瑤和雲戰對視一眼淺笑，不打算理會。
雲戰皺眉看向門外有點煩躁，從椅子上起來甩袖向外走去，很快，門外響起雲戰冷冽的警告：“你要是不想跟著她一起被關入西側間，就不要在這裏大喊大叫迴你的海棠苑，不要再來煩我。”
“老爺，老爺你相信我，雅兒怎麽會做出這麽不知廉恥的事情來，還是在大小姐的房間裏，這也太說不過去了，老爺，雅兒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你可是看著她長大的，她一向很膽小性子又軟，怎麽會…怎麽會這樣？”楚秀跪在地上仰著頭，哭的楚楚動人。
如果是以前雲戰還真是不信，可是經過這麽多事情後，這母女倆有什麽不敢做的，如果雲筱雅不是自己親生骨肉，他老早就將人打斷腿扔出去了。
“楚秀，你最好在我對雅兒還有一絲一毫的憐惜時安分守己，不要再插手侯爵府後院的事情，否則，我也不會在對你們留有絲毫情分，絕不姑息。”雲戰一字一頓冷聲無情道。
楚秀唿吸一頓，不可思議看著麵前的男人，何時，他已經這麽絕情。
雲戰將視線移開：“雅兒能變成如今這個樣子，都是因為有你這麽一個娘，小小年紀就會使用如此醃髒手段，還真是青出於藍。”突然看過去，滿眼譏諷。
楚秀心漏跳一拍，麵上一白，也知道雲戰說的是什麽事。
雲戰甩手：“迴你自己的院子，還有，最好不要到李氏那邊去哭訴，她就是來了，也不會改變任何事情，你不要忘了，她如今觸怒的可是皇家，你們想死別拖累侯爵府。”
楚秀癱軟在地，雲戰轉身迴了屋子。
紅牆綠瓦，深宮森森。
咣啷…
茶杯用力被人砸在地上，柳憶霜氣的不行，麵皮都在顫抖，手放在扶手死死握著掰斷了一根指甲。
“賤骨頭。”低喝一聲。
下端，淩少恆端茶輕抿看著很平靜，顯然，對在侯爵府發生的事情已經不在意了。
抬頭，表情淡淡：“取消婚約，本王做主將她賜給慕容侯爺做貴妾。”
“你還管她死活，這種賤骨頭，本宮真是瞎了眼才會給她這麽大個殊榮，果真是野的所生，上不得台麵，跟她那個娘一樣。”柳憶霜現在別提有多後悔了。
淩少恆確實不在意了，半眯著眼：“慕容靖既然對她有意，本王不介意做這個人情，無外乎就是個女人。”
“你懂什麽。”柳憶霜拍著扶手發泄。
淩少恆斜昵向上方之人：“母後，這事情已經發生，這件事明天就會成為大街小巷茶餘飯後的笑料，本王留著她做什麽？慕容靖既然喜歡，本王就當犒賞他了，他娶了雲筱雅背後也是有個侯爵府，本王並不損失什麽。”
“這是在打本宮的臉。”柳憶霜看向淩少恆冷冷道。
淩少恆悠爾一笑溫雅道：“母妃就不要置氣了，您也說了，一個上不得台麵的，何必用她來折騰自己，她既然瞧不上王爺良妾這個身份，就去做侯爺貴妾吧，本王，是絕對不會再要她。”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漢東大街小巷已經熱鬧起來，好多攤位冒出熱蒸汽帶著勾人味蕾的香味。
“號外號外，侯爵府二小姐昨日在府中私會外男，行為不檢，三王爺生怒離府。”
酒樓中，吃著早飯的人也就隻有說八卦這一個樂趣了。
“真的假的？哎呦我的天呐，真希望當時也在場，這麽精彩。”
“哈哈哈，聽說這三小姐當時跟那個慕容侯爺抱在一起，三王爺臉都黑了，場麵別提有多刺激。”
“這下子，侯爵府應該也會被皇家問責吧？”
“未必，爵爺功軍在身，這些年對漢東鞠躬盡瘁，充其量是他女兒行為不檢落個教導不嚴之罪，不會有太大影響。”
“這大小姐挺可憐，自己挺好的，妹妹這麽不要臉以後進了宮，會不會被人排擠？”
“我看最可憐的是三王爺，人還沒有娶進門就戴了綠帽子，嘿嘿，好慘。”
酒樓三層，中間包廂。
靠窗的人抬手揮了下關閉窗戶，斜昵向一旁軟榻上靠著的人：“你還真是夠狠，這麽快就宣揚的到處都是，他這一覺醒來還不得被氣死。”
似笑非笑的一番話，容華收迴視線端茶輕抿。
軟榻上，淩君胤斜靠著半磕著眼，手中端著酒杯輕晃：“本宮並沒有添油加醋，隻是幫著推動了一把，這麽精彩的事情自然大家一起分享。”
“哈。”容華笑出聲來，低下眼，“北楚那邊怎麽迴應的？”歪過頭再次看向對方，目光稍變。
淩君胤睜開眼，流光清冷：“當初老王妃在世，老戰王也是發過誓的，絕對不會讓別的女人進入戰王府，如今他都退下這麽多年，戰王府都是戰王說的算，又如何能讓一個楚秀壞了戰王府的清譽。”
“那如何？”容華詢問。
淩君胤斜昵了他一眼冷淡說道：“死活都不管。”
“這麽狠。”容華驚歎，可表情根本不是那麽迴事。
淩君胤從軟榻上翻坐起來，手裏的酒杯看了看放迴桌上：“若是本宮，會更狠。”任何侵犯到自己的因素，絕對扼殺。
容華嘴角扯了扯不懷疑淩君胤的話，移開視線：“我終究還是小看她了。”
“至少你看的明白。”淩君胤嗤笑道。
容華愣了下接著大笑，點了點頭：“嗯，確實，不然如今，與她同床共枕的就是我了，想想都挺可怕，年輕的時候她也算是北楚絕色，可現在看來，果真不能被表麵所蒙蔽。”
“李氏是吃定了雲戰不會將這件事鬧大，但是，本宮又怎麽能讓她白白欺負了瑤兒。”淩君胤冷笑聲。
容華反問：“你幹什麽了？”
淩君胤麵無表情轉過頭來：“為什麽要告訴你？”
容華被噎了一下，瞪著眼半天沒出聲。
淩君胤悠爾一笑：“你到現在也沒有告訴本宮，為何你這張臉始終不變。”
“嗬。”容華輕笑聲沒有作答，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晃了晃：“你以為青春不老是好事？嗬，如果我有辦法，我是一點都不想要這種好處。”
“中毒？”淩君胤挑眉問道。
容華苦笑，一口飲盡手中酒，點了點頭：“差不多。”
當年，為了成就仁壽堂，他經曆了多少承受了多少沒有人知道，天下人看到的隻是仁壽堂如今的輝煌，卻不知道，他背負著什麽，而不能老去就是最痛苦的一件事情，看著當年那些人一個又一個白發蒼蒼，他依舊意氣風發。
“侯爵夫人的事情有什麽進展嗎？”淩君胤並不是喜歡打聽別人私事的人。
容華聽言抬了眼：“醉春這條線索過去薄弱，但是君胤，你真的不覺得過於巧合了嗎？”
淩君胤低著眼，看不清情緒，修長手指磕打著身邊扶手。
容華聲音變得清冷：“當年先帝死於醉春，矛頭一致指向你，太後與皇貴妃聯手擔保才將你護下，這你剛迴京，侯爵府人突然暴斃，好死不死中的就是醉春，這不得不讓人多想。”
“不是他。”淩君胤再次否定，轉頭看向容華，“當年那件事本宮不敢確定，可這件事一定不是他，他一貫小心翼翼做事謹慎，絕對不會愚蠢到用侯爵夫人做筏子，若隻是為了牽連到本宮身上，更不需要用侯爵夫人。”
容華聽了他的話皺眉思索，手在膝蓋上輕打：“那你覺得呢？”
“本宮確實有個人想。”淩君胤冷笑聲靠向軟塌。
容華好奇的看向他：“誰？”
“不過，還不是很能確定，需要在經過幾次證實，如果證據不夠隻怕不能將她一次拿下。”淩君胤垂下眼簾冷冷道。
容華鬆了口氣：“你這人做事還真是讓人聽猜不透的，你是太子，若是真有人想拿下用刑，還怕對方不承認嗎？”說罷笑了笑。
淩君胤表情淡淡，目光也看不清楚，自然不知道他做什麽想法。
容華搖了搖頭：“你這脾氣真讓人討厭。”
“看不慣愛上哪上哪去。”淩君胤嗤笑聲道。
容華嘴角抽了抽，真想給對方一拳，迴頭咬牙切齒：“我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想用就用，想趕就趕，淩君胤，你莫不是以為自己是太子就可以為所欲為？”
“你想怎樣？”淩君胤不痛不癢的瞅過來。
容華唿吸一窒，見對方這嘴臉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樣，隻能冷哼聲從椅子上站起來：“我不跟你計較，畢竟，我是長輩。”
“你像嗎？”淩君胤扯了扯嘴角送他一白眼。
容華知道，再繼續辯駁下去一定會被淩君胤氣死，轉身走人。
淩君胤沒有動，躺在軟榻上盯著高處不知道想些什麽。
侯爵府，琉璃院。
“雲瑤，你這個賤人給我滾出來，你給我滾出來，你這賤人，賤人。”雲筱雅歇斯底裏的尖叫怒吼從院外傳進來。
很快，隨著下人追趕，雲筱雅衝進了院子，披頭散發臉色也很難看，瞪著房門的地方怒吼：“雲瑤，你給我滾出來，滾出來。”
九媽掀起簾子出現：“這是做什麽？你們都是死人嗎，讓她在院子裏叫嚷成何體統？”
“讓雲瑤給我滾出來。”雲筱雅咆哮。
九媽冷冷淡淡俯視著對方，扯著嘴角笑了笑：“真是抱歉了二小姐，昨個兒咱們大小姐陪了老爺半宿累得很，這會兒還沒起來呢，就不能見二小姐了。”
“少給我裝蒜，讓那個賤人滾出來，我要問問她，做出陷害自己親妹妹的這種下作手段，是誰教給她的，都不怕遭報應。”雲筱雅眼睛都是紅的，隨著嘶吼身子都在顫抖。
九媽笑出聲了，這是真因為樂的。
下一刻，笑聲禁止麵如寒霜：“算計親妹妹？二小姐說這種話的時候還是要小心點，如果有證據，你可以隨便去告，替自己證明清白，如果沒有，就管好自己的嘴，汙蔑我們小姐罪名可是不小的，到時候，就不能怪我們小姐不顧姐妹情分。”
“你們胡說，你們都幫著她，是她陷害我的，是她陷害我，你們這群畜生，雲瑤，你這個賤人，你是不是心虛了？你給我滾出來。”
雲筱雅跟瘋了一樣在琉璃院尖叫，一聲沉重嗬斥從天而降：“你在這裏發什麽神經？你是對為父的安排不滿意嗎？”
雲筱雅順著聲音轉頭，看到雲戰鐵青著臉闊步而來，身邊還跟著一名打扮端莊貌美的女人，乍一看都有點認不出來，可在看，正是新婚燕爾的桃花。
“賤人。”雲筱雅直勾勾盯著對方羞辱道。
桃花嚇了一跳，哆嗦著停下腳步，半掩著臉委屈的撇開頭。
雲戰麵色更加難看：“你簡直放肆，這是為父新娶的夫人，你該尊稱一聲母親，你居然張口就是汙言穢語，你果然是被教壞了，目中無人，手段下作，現在立刻滾迴你的海棠苑收拾東西，馬車即將出發。”
“我不要。”雲筱雅哭叫。
雲戰冷著臉比之前更加強硬：“要不要由不得你，你記住，從今天起你就給我在老莊潛心反省，宮裏的聖旨已經到了，三王爺取消與你之間的婚約，賜婚慕容侯府給慕容靖為貴妾，即刻出發。”
“不…不是這樣的不…不…不可能，不會的…不爹…爹爹…”雲筱雅在聽到後麵這些話，內心波瀾衝擊，心髒好像被人一把攥住疼得厲害。
搖頭後退，嘴巴哆嗦開合喃喃念叨，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
“將你們二小姐帶迴海棠苑，半個時辰之後，我希望她已經前往老莊。”雲戰移開視線強迫自己不要心軟。
傳來下人迴應：“是。”
“不…不…不要。”
雲筱雅尖叫嘶吼，雙眼充滿哀求的看向雲戰，可惜，無濟於事。
房間裏檀香繚繞，雲瑤斜靠在軟榻上假寐。
門外九媽嘀咕了幾句什麽進了門，上前：“小姐，夫人來了。”
雲瑤眼睛都沒有睜，九媽也沒有繼續說什麽，桃花跟著八斤進了門，盈盈上前，剛要行禮雲瑤轉頭看過來。
“莫要讓人看了笑話去。”清冷的說句，人已經翻身坐起來。
桃花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咬著唇瓣。
雲瑤擺了擺手，八斤端著一張杌子上前，雲瑤指了指：“坐吧，你現在已經是侯爵府主母，是父親的夫人，便是我的母親，哪裏有你給我行禮的道理，這裏理解的說你念舊，不理解的傳出去，我又要被人詬病了。”
“是奴…”桃花口快，可還沒說完接觸到雲瑤冷眼趕忙咽迴去，“是我考慮的不周到，大小姐，這雲筱雅已經被送出了府，想必，幾年內是迴不來了。”
“嗯。”雲瑤低眼應了聲。
桃花笑了笑：“這往後小姐也不需要再因為她煩心了。”
“人是走了，可是，並不代表她不存在。”雲瑤冷冷淡淡道。
桃花皺眉不太理解她的意思，雲瑤抬頭看過來：“你如今已經是侯爵府夫人，該有的氣度和手腕都要有，尤其是對待楚秀還有中堂，莫要自己先亂了陣腳，更不要氣短，你越是怕，他們越是囂張。”
“我明白。”桃花咬了咬嘴角。
雲瑤斜靠下去：“這再有兩個月就是父親生辰，這個機會不要錯過，這進了門就是要過一輩子的，有個孩子才是正經事，以後，這個府上若是我不在了，也有個人能給父親作伴，他也能有個寄托。”
桃花沒想到這種話是從才十歲的雲瑤嘴裏說出來，立刻羞的滿臉通紅。
雲瑤轉頭看向她：“別總是被動，你不想生大有人想，若是讓楚秀再次得手，你哭都來不及。”
“是，我都記下了。”桃花趕忙應道，也顧不上什麽矜持。
中堂院子，王媽急匆匆進來，挑著簾子進了門。
“老夫人，人已經送走了，老奴根本攔不住。”王媽皺眉語氣沉重。
李氏閉著的眼睛刷的睜開，滿是銳利：“他還真是好狠的心，那老莊是什麽地方？就是一個大男人去了都受不住孤苦，他居然讓雅兒去那種地方。”
“老夫人，現在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漢東都在議論這件事，聽說皇上震怒，皇後更是揚言要給二小姐一個教訓，如果不是三王爺攔著，這二小姐哪裏還有去莊子的機會。”王媽在一旁低聲說道。
李氏眉頭蹙成一團：“讓你去送信給老戰王，你送了嗎？”
“老奴已經送了四次了，可是根本沒有迴應。”說到這件事王媽就鬱悶。
李氏臉色也是一變，這種情況還是從來沒有過的，心裏頭不知道為什麽咯噔一下慌了起來，捏著拐杖。
半晌後：“快，你再送信過去，務必將事情說清楚，無論如何，我都要見他一麵。”
“是是是，老奴這就去辦，老夫人也不要急。”
王媽應承著就往外走，李氏眼睛一眯，流光稍顯渾濁可不減銳利。
中堂西院，西廂房。
雲素心對著鏡子照了照，身上白色絨領盤扣短襖，嫩黃色繡著五彩祥雲，同樣顏色的襦裙垂落下蓋住腳麵，流雲髻纏繞著白色珍珠簪花，垂下的幾縷長發落在肩頭好看極了。
彎唇一笑，明豔動人。
“小姐，太子進府了。”門口進來的婢女小聲通報。
雲素心快速迴頭，眼裏的亮光被愛慕纏繞，抿嘴笑的愉悅，深吸幾口氣：“我們去主院轉轉吧，聽說，那裏的風景最美。”
“是。”
雲瑤從屋子裏迎了出來，看著已經進了院子的人迴頭笑道：“八斤，燙一壺酒帶上點心，送去涼亭。”
“是。”八斤笑著迴應。
雲瑤已經下了台階，淩君胤闊步上前對著身後跟著的人動了動手，落冰落塵站在原地不再靠前。
雲瑤仰著頭：“你怎麽來了？”心裏很愉悅。
淩君胤見她眼中藏不住的情緒，心裏熨帖，抬手撫過她額前碎發：“手裏事物忙完了就來看看你，不然，我這心裏也不踏實。”
“有什麽好不踏實的。”雲瑤嗔怒道。
淩君胤撇嘴：“我當然要看看未來太子妃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有沒有闖禍。”
“我可不是小孩子。”雲瑤嘀咕。
淩君胤寵溺的彈了下她腦門：“你還不是小孩子？本來也就不大，做的事情更是幼稚。”
“哪裏幼稚了？至少，到現在為止我是勝利者。”雲瑤抬了頭目光認真。
淩君胤抿著嘴角沉吟片刻，歎息道：“是，你是勝利者。”上前將人擁到懷裏抵著她額頭，“可還是不放心，快點長大吧，將你娶迴宮放在身邊，無時無刻的看著你，這樣，我才能真正的放心，也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你，讓你受委屈，”
“君胤。”雲瑤閉眼睛滿足歎息，
有一個人這麽抱著她，告訴她要保護她，這種感受真的很好。
琉璃院東麵涼亭，雲瑤與淩君胤並排落座，酒水點心外加一副棋盤。
“啊。”雲瑤懊惱的喊了一聲，抬頭憋著嘴，“你怎麽又贏了。”
“是你棋藝不精。”淩君胤一邊撿著棋子一邊抬頭不客氣說道。
雲瑤嘴角抽了抽，這男人要不要這麽自大。
淩君胤見她小委屈的樣子笑了笑：“不用那麽不甘心，你比我小那麽多，棋藝差點也是正常之事，想要贏了我，再多有幾年時間肯定是可以的。”
“別哄我。”雲瑤孩子氣道，撇嘴，“你這棋藝，我就是再來十年也未必是你的對手，你太厲害了。”
“哈哈哈。”從小被人誇讚，可雲瑤的誇讚聽著著實愉悅。
雲瑤見他這麽容易就高興了，也跟著笑彎了唇。
叮咚…突然而來的琴聲，來自不遠的位置，先是突兀的那麽一下接著悠揚綿長，入耳動聽，琴藝堪稱一絕，這種時候，這種地方，突然傳來這般琴曲著實意外。
雲瑤抬頭看了眼淩君胤，對方就像是沒聽到，抿嘴笑了笑，歪過頭：“九媽，去看看是誰在這附近彈琴。”
“是。”
九媽皺眉轉身，下了涼亭快速向琴聲的地方找過去。
雲瑤整理著自己麵前棋子：“你沒聽見嗎？還是，不好聽？”戲謔的挑眉看向對麵人。
淩君胤沒抬頭，扯了扯嘴角：“有何好聽的，我從來不是什麽文人雅士，對琴技這種東西更是沒講究，也鮮少去聽。”
“這樣呀。”雲瑤歪著頭笑道。
淩君胤突然抬頭與她麵對麵，手中棋子攥著輕笑道：“丫頭，你到底想刺探什麽？”
“戚。”雲瑤見他直言無趣的哼了哼，撇嘴，“人家這麽明顯的心機，你這前腳剛進府後腳就跟來了，你就不能表示一下自己的感動。”
“嗬，有什麽好感動的。”淩君胤諷笑，顯然是對那琴聲的主人。
雲瑤心裏暗爽，麵上一貫的傲嬌：“這可要讓佳人傷心了。”
“她哪怕心碎，又與我何幹？難不成任何一個人上來表達自己的愛慕，我都要給予迴應？還有，我上府的目的侯爵府眾人皆知，她這樣貿然找來，還以琴藝表達存在，這種行為可不是未出閣女子該有的舉止，這隻會讓我覺得厭惡，過於輕拂。”
雲瑤撐著下顎，看著麵前淡定整理棋子，嘴巴還不忘惡毒的男人。
“噗。”雲瑤沒忍住笑出聲來。
淩君胤這才抬眼，眼裏都是寵溺：“就知道你這丫頭口是心非，你要能可憐她才怪。”
“我可是很善良的。”雲瑤也將自己手裏的棋子放迴盒子說道。
淩君胤伸手捏了捏她鼻子：“嗯，我們家瑤兒最溫柔善良，長得也好看。”
“煩人。”雲瑤麵頰一紅掙脫對方的手。
淩君胤直勾勾看著麵前紅透臉的人，睫毛輕顫，肌膚如玉粉嫩剔透，說她好看都是低調的稱讚，這樣的人兒用絕色無雙來形容，當之無愧。
麵前人，雙目中的灼熱和占有欲讓雲瑤都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瑤兒妹妹。”突然傳來的聲音打破涼亭曖昧。
雲瑤鬆口氣慢慢迴頭，凝視著下方人莞爾一笑：“原來是素心姐姐，我說這琴聲悅耳，技藝超凡。”
“瑤兒妹妹這番誇獎到是讓我無地自容了。”雲素心嬌羞低頭，餘光卻從淩君胤身上掃過。
隻是，那個偉岸俊朗的男人，完全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
雲素心埋下頭情緒失落，握了握手告知自己不能放棄。
雲瑤輕笑：“素心姐姐進來坐吧。”
“我…”雲素心像是受寵若驚，抬頭看向涼亭，刻意將視線放在淩君胤身上，“妹妹有貴客在，會不會不太方便？”
知道不方便還跑到這個地方彈琴，你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
雲瑤扯了扯嘴角：“無礙。”
雲素心咬著唇瓣，璀璨的眼中帶著期待看向淩君胤，猶豫不前。
“進來吧。”淩君胤頭也沒抬冷聲道。
雲瑤始終看著雲素心，眉梢一動表情沒什麽不同之處。
雲素心心頭一喜，扶了扶身：“民女遵旨。”
雲瑤心裏冷笑聲，自己邀請她進來還不肯，非要淩君胤開口？一迴頭，凝視向淩君胤眼光像是一把刀子，嘴巴都嘟起來了。
雲瑤自然不知道現在的樣子有多可愛。
淩君胤失笑，伸手在她臉蛋上捏了捏：“乖。”寵溺安撫。
雲素心向前的腳步生生僵住，淩君胤這突如其來的寵溺讓她的魂都被勾出了身體。
雲瑤餘光掃到心頭冷笑，捏著一個棋子在手中轉來轉去。
淩君胤突然往她那邊看了一眼，雲素心立時從雲端跌入穀底，後背涼了下倒吸口冷氣，不敢再亂看，走向雲瑤身邊落座。
“雅兒妹妹這一走，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迴來了。”雲素心莫名其妙說了一句。
雲瑤不以為意：“父親將她送走也是為了她好，她可能現在不能理解，但是以後，會感激父親的。”
雲素心看了眼雲瑤：“難道瑤兒妹妹一點都不擔心嗎？”
“擔心什麽？”雲瑤好笑，“送她去老莊又不是去死，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雲素心被她如此的說法震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想笑，可是笑不出來。
雲瑤將視線已經移開：“這已經開春了，過兩日你們收拾一下也該迴申洲了。”
雲素心表情變了下，有點小委屈：“瑤兒妹妹這是…這是在趕我們走嗎？”話是說給雲瑤的，可是目光落在了淩君胤身上。
這表現已經很明顯了，就是故意讓淩君胤看看她的委屈。
淩君胤始終低著頭，一手握著雲瑤的手，一手往棋盤上隨意擺著棋子。
雲素心見對方根本無動於衷，心裏失望同時對雲瑤痛恨。
雲瑤輕笑：“這也來了不少日子了，總不能兩位伯母都不迴去了吧？那兩位伯父可怎麽辦？再說，素心姐不是定了門親事嗎？這快要到出嫁的時候了。”
“胡說什麽。”雲素心稍顯激動的反駁。
眼睛急忙看向淩君胤，更像解釋：“這根本就是沒有的事情，我不知道瑤兒妹妹從哪裏聽來的這些話，但是，有沒有婚約我最清楚，雖然…雖然母親多次想要給我議親可都被父親和祖母擱置下來了，瑤兒妹妹這般說到底是什麽意思？”
話落，紅著眼眶有點生氣的看向雲瑤，眼淚在眼眶打轉。
雲瑤無辜，歪著頭道：“難道不是嗎？我上次親耳聽到外祖母與你母親商談這件事，據說，是申洲一個員外，家境很好，對你更是體貼入微，雙方都交換了文定，這種事還能有錯？”
雲素心身子一顫麵上白了下，急切看向淩君胤：“根本沒有這件事。”
“沒有就沒有，你看著君胤做什麽？”雲瑤不滿嘀咕。
淩君胤更是直接抬頭，犀利的冷眸直射雲素心，讓雲素心心跳驟然加快忘了反應，直直看著對方。
淩君胤鼻子出氣：“嗤。”留下輕蔑一撇移開目光。
雲素心猶如雷擊，從頭到腳一片發涼白了臉，麵前這個男人看她的目光隻有厭棄，何來情愫。
雲瑤見她跟死了爹一個表情扯了扯嘴角，轉頭瞪了眼淩君胤。
淩君胤悠爾一笑捏了捏她柔軟的小手，低頭專心把玩。
雲瑤抽了抽嘴角撐著下顎：“雲素心，雲筱雅的下場絕對不是去了老莊就結束了，我倒是覺得你比她還能聰明一點，再有，我們之間也不存在什麽衝突，春天都要到了，你還是跟著你娘迴申洲好一些，這個地方，沒有你雲素心的位置。”
清清淡淡的聲音，聽在耳朵裏很刺，但卻真實。
雲素心麵龐白的沒有血色，扯了扯嘴角想陪笑臉但是做不到，袖子底下的手握在一起發抖幾乎刺破皮肉。
雲瑤猛然迴頭：“聽不明白？”
“不。”雲素心快速迴答，抿了抿嘴角低下眼睛，“瑤兒妹妹說的這些話我都懂，我也有點乏了，不打擾你與太子說話，先迴去了。”
“慢走。”
雲素心再次將視線落在淩君胤身上，可對方，餘光都不曾施舍，心裏頭難受的緊轉身就走。
“真會勾搭。”雲瑤埋著頭嘟囔道。
麵前人伸手過來捏著她下巴，往上抬了抬：“說我？”問道。
雲瑤晃頭要將他手甩開，可惜做不到，隻能憤憤瞪著對方，雖然不說話可是目光已經說明了一切。
見此，淩君胤好笑，指腹蹭了蹭她嘴角：“我也沒有做什麽吧？不是你自己想要玩嗎？我就順著你的意思做，怎麽最後還成了我的不是。”
“戚，別跟我說看不出來她的意思。”雲瑤挖了眼對方。
淩君胤就想喊一聲冤枉，但是，知道雲瑤是在吃醋心裏頭也隱隱得意，另一隻手也捧著她臉頰，四目相對眼中隻有溫柔：“你脾氣這麽大，占有欲這麽強，我眼裏哪還敢放進別的身影，可看好了，這眼睛裏隻有你，心裏也隻有你。”
對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雲瑤又一次鬧了大紅臉，甚至不敢看麵前人的眼。
翌日，侯爵府門前停靠著馬車，下人往上麵搬著東西。
“你怎麽突然就改變了主意？”曲氏雙手藏在袖子裏，皺眉不解的問道身邊人。
雲素心低頭看著地麵，表情不明：“沒什麽原因，就是突然不想了。”抬頭，看向遠處輕輕道，“可能，就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突然這麽決定了，不過，隻要你願意，我就不攔著。”曲氏自然是偏心自己女兒的。
雲素心轉頭笑的苦澀：“娘，你嫁給爹這麽多年，幸福嗎？”
“有什麽幸福不幸福，過日子不就是這樣，到了夫家相夫教子，恪守婦道，這就是女人。”曲氏低著眼睛小聲歎息。
雲素心重新看著馬車的位置：“可是，我就是不想過這樣的日子，女子為何就要卑躬屈膝。”
“這不是胡話嗎？這自古以來都是如此，難不成，還能因為你一個人就變了？”曲氏耐心說道。
雲素心腦海中，都是昨日涼亭下淩君胤對待雲瑤的寵溺和縱容，為何她能那麽幸運。
深吸口氣：“娘，若是…”
“你們怎麽還在這裏？”雲玲的嚷嚷聲傳來。
雲素心和曲氏迴頭看去，柳氏帶著雲玲出了門，兩個人身後跟著的奴仆也帶著行禮。
曲氏眉梢一豎：“你們這也是要迴去？”
“不迴去做什麽？這個地方，我也是呆夠了，有什麽了不起，與其在這裏寄人籬下，不如迴我自己的地方做大奶奶。”柳氏抬手整了整步搖翻著白眼道。
雲玲抬著下巴：“可不是，雲府雖然比不上侯爵府，可在那裏，誰敢對我雲玲吹胡子瞪眼，戚，早就不想待著了。”
曲氏皺了皺眉還想說什麽，雲素心上前挽住她胳膊：“迴去也好，畢竟，那裏才是我們的家。”
“嗯。”曲氏歎息道。
柳氏甩了甩帕子，迴頭往府中看了看譏笑：“也不知道娘還堅持什麽，這個地方，人家誰稀罕看她臉色。”
“你就少說兩句吧。”曲氏皺眉提醒一句。
柳氏似笑非笑：“說了她也聽不到，還真以為自己那個女兒有三頭六臂能把侯爵府掌握手中？真把這個地方當成申洲，把侯爵府當成雲府了。”說罷帶著雲玲往馬車的位置走，又說道，“侯爵府早就不是以前了，這新夫人進府，嫡小姐手腕強勢，娘若是還分不清局勢就等著吃虧吧。”
迴頭，柳氏洋洋得意笑了聲，轉身快速上了馬車，雲玲緊跟其後，看得出來，對這個地方她們沒有絲毫留戀。
曲氏表情凝重不知道再擔心什麽。
雲素心低著頭：“娘，離開這個地方，侯爵府的事情就與我們無關了。”
“她是你祖母。”曲氏抱住胳膊上的手提醒道。
雲素心笑了笑：“這個素心自然知道，可是，祖母一向決定的事情我們也改變不了，她是鐵了心要在這裏替楚秀謀劃後半生，可總不能因此搭上我們所有人的以後。我們該迴去了，爹還在府中等著我們呢。”
曲氏有些猶豫的看著麵前雲素心，很快，在對方的那目光下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