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寧愣了一愣,一個“季”字尚未出口,季彬便打斷了她。


    他的聲音和往常沒什麽不同,語氣裏卻帶了些拿腔捏調的味道。


    “我來接你迴家。”他說。


    鬱寧隱約覺得有些奇怪,卻不知這感覺從何而來,左右看看,點了點頭。


    見她手裏仍拿著本書,季彬又問:“買書?”不待鬱寧迴答,又道,“書本使人明智,你是該多讀一些。”


    鬱寧又愣了愣。


    原本站在兩人身旁的一個女生古怪地偏過頭看了二人一眼,她看看季彬,又看看鬱寧,最終又把視線放迴季彬的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幸得劇組公布的信息太少,這副扮相尚未為人所熟悉。


    可即便被墨鏡和帽子遮擋了大部分的相貌,仍能看出這是名英俊的青年。


    鬱寧怕季彬被認出來引起騷亂,忙把書放迴去,匆匆把他推出了門。


    尚未站穩,便見韓灃遠遠地跑過來,臉上帶著的不是一貫的玩世不恭,而是鬱寧從來沒見過的焦慮。


    看見季彬和鬱寧在一起,他仿佛鬆了一大口氣似的塌下了肩膀,看著季彬道:“可找到你們了,這邊放學封路,我停在外麵的一個地下停車場了。”說著,指了一個不遠的方向。


    季彬平靜地看向他,微微頷首,說了句:“你本就不該來。”接著又低頭問鬱寧:“書不買了嗎?”


    韓灃忙隱蔽地朝鬱寧做了個“不”的手勢。


    鬱寧不明所以,不過現在正是放學高峰期,校外的學生成群,讓季彬就這樣待在外麵,不僅會有被認出來的危險,迴頭被媒體曝光自己就在這所學校就讀,那真是洗也洗不清。


    感覺季彬的目光仿佛有形似的透過墨鏡盯在自己臉上,想起他之前叮囑的關於讀書的話,鬱寧忙解釋道:“學校要的教輔書還沒定下來,明天我找同學借了書單再買。”


    季彬沒有應答,仿佛在掂量鬱寧是否撒謊,看得人心中惴惴。


    “走吧。”他說,率先邁開步子。


    鬱寧和韓灃忙跟在他身後。


    這是出了什麽事,要兩位boss一起出動?不是前幾天還說有事讓小秋通知的嗎?鬱寧看向韓灃,畢竟相比較起來,這一位要好說話得多。


    可尚未問出口,走在前頭的季彬就突然停下來,他轉頭看向鬱寧,見後者正仰頭望著韓灃,頓時嘴角就拉了下來。


    “你過來。”他說。


    鬱寧隻好閉嘴跟上去,問:“怎麽了,季老師?”


    季彬眉頭微蹙,遲疑了一瞬,繼而把右手伸到鬱寧的頸後,提了提她的書包。


    鬱寧下意識地就想迴頭看看有什麽不對的,然後便聽見季彬道:“書包我來拿吧,重。”


    “……”


    這可能是個假的季彬。


    鬱寧被驚得退後半步。


    可季彬卻像是和這個書包杠上了,一手勾著上麵的提帶不放手。


    季彬說:“你不是時常道自己自小缺喝少食,這才沒其他姑娘高挑嗎?書包太重會把人壓矮的。”


    鬱寧:“???”


    她有些無措地看向韓灃,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韓灃卻忙朝鬱寧使眼色,示意她趕緊把書包給出去。


    這是什麽啊?整蠱節目嗎?


    鬱寧左看右看,試圖在人流中找到隱藏的攝像師什麽的,卻一無所獲。


    季彬如願拿到了書包,單手提著,示意鬱寧好好跟著,又沉默地走在了前麵。


    鬱寧簡直要被搞懵了,季彬一言不發,她隻好迴頭去看韓灃,後者卻向她比了一個“莫問”的手勢。


    到了停車場,韓灃沒帶司機,更沒用他那輛打眼的邁巴赫,而是自己開了一輛不知從哪兒搗騰來的灰撲撲的黑色舊款a6。


    不知道的還以為偌大一個尚真影視即將倒閉,隻能賣車抵債呢。


    鬱寧和季彬一起坐在後座。


    她驚訝地發現,摘下了帽子的季彬,頭上還纏著白色的繃帶。


    不過沒人提起,她也不好多問,隻得問韓灃:“韓總,今天是有什麽事兒嗎?我們現在去哪兒?”


    韓灃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沒做聲。


    倒是季彬理所當然地答道:“迴家。”


    迴家?


    她一個沒名沒氣的十八線小新人演員,至於搞得這麽興師動眾嗎?還是說,網上又傳出什麽亂七八糟的緋聞?可季彬出現在這裏才更糟糕吧?


    鬱寧看向季彬,卻見後者已經摘下了墨鏡,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淺咖色的眸子就像是湖水一般,盛滿了溫情。


    鬱寧條件反射似的低下頭。


    好半晌,她才平複了唿吸,悄悄地從窗戶的倒影裏往後看——季彬還在看她。


    用那種深情的、專注的目光。


    這不是屬於季彬的眼神,倒像是……


    季彬之前說過的兩句話突然在她的腦中迴閃。


    書本使人明智……自小缺喝少食……


    這不就是《河岸之華》劇本裏的台詞嗎?


    這麽一想,鬱寧的心立刻就冷了下來。


    不過這些不都已經拍完了嗎?季彬還在找感覺?她奇怪地想。


    前方開始堵車,看來迴家還有一段路程,鬱寧淡定地在季彬的注視下從被放在兩人之間的書包裏拿出一本化學書來看。


    萬一明天的摸底考沒考好,宋老師可真的是會殺人的。


    才剛翻開一頁,季彬把她的書抽走了。


    “天暗,會把眼睛看壞的。”他說。


    劇本裏好像沒有這一句話吧?


    鬱寧抬頭看向季彬,後者卻一臉認真,一副為她著想的樣子。


    好吧,沒有就沒有吧……


    鬱寧無奈地隻能往車窗外看。


    可看著看著,她漸漸發現不對勁來——這好像不是迴家的路。


    她忍不住發問,韓灃卻說:“沒有錯。”


    可這都爬上高架準備出城了啊?家的方向在市中心呢!


    正準備反駁,她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


    鬱寧被打斷了思路,從書包裏摸出手機來。


    鎖屏界麵上彈出一條簡單的微信——


    【韓三豐:別問,晚點解釋。】


    鬱寧看向前座,韓灃正一臉認真地跟車前行。


    接著,鬱寧感覺到,季彬又在盯著她看了。


    這兩兄弟到底在搞什麽啊?!


    就這麽帶著疑惑,鬱寧被匆匆帶到了影城。


    夜幕降臨,隻有零星幾個劇組還在裏頭拍攝,昏暗的燈光像是死城中的熒熒鬼火。


    韓灃隻露了個臉,看門的大爺便笑臉把車放了進去。


    韓灃一路橫衝直撞,也不管那麽多規矩,直接壓過青石板路麵停在了一棟木質的仿古建築前。


    鬱寧記得,這是劇中的邵家大宅。


    難道是季彬要她來對戲?


    鬱寧迷惑地看著這棟在夜色中恍若鬼宅的屋子。


    韓灃走下了車,砰砰砰地敲了幾下門。


    “誰啊?”出乎意料地,有人從裏麵應道。


    “我!”韓灃沒好氣地說。


    大門連忙被從內打開,溫暖的燈光從內向外傾瀉出來,頓時驅散了幾分陰森。


    應門的是之前幫鬱寧搬過家的韓灃的秘書,她仿佛大鬆了一口氣似的說:“韓總!您可來了!”


    韓灃隨意點了點頭,問:“飯好了嗎?”


    秘書看出他心情不好,忙說:“好了好了,掐著點送過來的,還熱著呢。”


    韓灃便一腳跨進了大宅裏,朝鬱寧他們招唿了一句:“表哥、鬱寧,先進來吃飯吧!”


    堂屋裏飯香四溢,不大的八仙桌上擺滿了大大小小十幾個菜,都是酒店的外賣。


    除此之外,凳子上地上還攤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紙盒、紙袋,粗略一看,鍋碗瓢盆齊備,裏頭還有不少零食和日用品,看價位,不像是劇組會用的東西。


    秘書殷勤地給三個人盛了飯,麻利地把東西都轉移到了後頭的儲藏室去。


    季彬吃飯向來是不說話的,可今天這餐晚飯,鬱寧卻隱約有好幾次感覺他想對自己說什麽,卻礙於還有一個人在場,沒有多說。


    好不容易飯畢,季彬一邊用濕巾擦手,一邊對韓灃說:“你差不多可以走了吧。”語氣裏很有一種不客氣的味道,仿佛和他有仇似的。


    韓灃正在漱口,聞言趕緊把一口水咽下去,道:“我姨讓我看著你點,我還是晚一點再走,不然我也不放心。”


    季彬皺了皺眉,反問:“有什麽不放心的?”


    韓灃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示意季彬頭上的繃帶。


    他想了想,道:“要不你先去洗個澡?”


    季彬眯著眼睛不說話。


    韓灃無奈地攤手:“我真的不會對她做什麽的,我是那麽不靠譜的人嗎?”


    季彬斬釘截鐵地說:“是。”


    韓灃隻好把還在二樓忙活的秘書叫下來,道:“有她在,你總能放心一點吧。”


    兄弟倆對峙片刻,韓灃投降,道:“好吧,好吧,我先走了,小鄭,你先收拾一下桌子,我去外麵散個步再來。”


    秘書忙應了下來。


    季彬又深深地看了鬱寧一眼,這才上了二樓。


    鬱寧不好意思看鄭秘書一個人收拾,起身幫忙。


    鄭秘書忙擺擺手,朝門外指了指,用口型說了句:“韓總在外麵等您。”


    鬱寧走出門,韓灃正靠在迴廊外的一根立柱上抽煙,整個人的姿態都透著一股濃濃的疲憊。


    “你看出來了嗎?”他突然問。


    鬱寧疑惑地看著他。


    “他前幾天被人砸中了腦袋,”韓灃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他現在……以為自己是邵明華。”


    說完,韓灃歎了一口氣,仿佛終於不再是隻有他一個人承受這個大秘密。


    鬱寧微微呆愣地看著他,終於明白今天這一係列的反常之處是從何而來的了。


    韓灃見她了然,繼續道:“我請了幾個專家幫他會診,說是沒有什麽器質性的問題,他隻是……一時間緩不過來而已。”


    “那要怎麽辦?”拍戲還能調整日程,可據說季彬不是還有個公司?


    韓灃笑起來:“他是邵明華,他又不是邵明華。他記得自己的家人、公司,連高考當天用了哪隻筆都記得清清楚楚,可他就是不記得‘邵明華’隻是他演的戲,他以為他是織造世家的公子,有個唱戲的紅顏知己……”他緩緩看向鬱寧。


    鬱寧仿佛明白了什麽,聲音幹澀地問:“您的意思是……要我陪他演這出戲?”


    韓灃又是笑:“不然你叫我到哪兒去找一個和你一樣的‘芙蕖’來,你沒看見他下午看你的眼神嗎?”


    “可是……”可是劇裏的芙蕖和邵明華是那樣親密的關係……


    韓灃立刻懂了鬱寧的遲疑,他道:“你放心好了,我告訴他,你假死之後早已不做唱戲賣身的行當,準備自己讀書、考試,從此當個正經人。”


    鬱寧:“……”


    《河岸之華》中的芙蕖在劇本的前三分之一處就香消玉殞了,邵明華也因此心境大變,終於成就一番大事。


    鬱寧最後一天拍的,就是芙蕖死的這場戲。


    季彬……不,邵明華的記憶也應當,就是停留在了這一天。


    邵明華從醫院裏醒來,痛失所愛,傷心欲絕。


    所以韓灃才會想出這麽一個辦法,騙他說芙蕖死而複生了。


    也難怪季彬會防賊似的防著韓灃,誰叫芙蕖隻告訴了韓灃,沒告訴他自己是假死呢?


    給了鬱寧足夠的時間理順思路,韓灃把燃盡的


    煙頭丟在地上,用鞋底碾了碾,道:“想好了嗎?”


    鬱寧搖搖頭,婉拒道:“韓總,我可能做不到。”畢竟,誰也不知道季彬什麽時候會好,若是他一輩子都以為自己是邵明華,她總不能演一輩子的芙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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