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翰林院,是天下讀書人最為向往的地方。被隆慶帝欽點為狀元的殷昊,在收獲狀元這個頭銜的同時還被封授為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翰林院,是沈奕軒待過的地方,原來沈奕軒幾乎不和殷昊提官場上的事,殷昊就以為翰林院其實是一挺舒服的地方,每天無所事事,混吃等死,哦不,等升官。


    在翰林院待了幾天之後,殷昊隻覺得沈奕軒那真是太能裝了。修書撰史,起草詔書,那都不是他們這樣剛進翰林院的人能做的事兒,他們能做的呢,是按照上峰或者與上峰同級及以上官階的翰林院大人們找書,抄書。


    修書撰史,這引經據典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必須得要嚴謹,但那些大人年紀一個比一個大,記性自然一個比一個差,記性差倒是沒有什麽關係,反正這裏也不是闈場,他們也不是考生,把他們覺得正確的書找出來,翻找到他們需要用的地方,摘錄原文,標明出處,把書放迴原處……這些種種,都是殷昊要做的。


    隻要找到了書,這一切都好說,問題就是,書難找啊。他們隻要動動口,殷昊簡直要翻斷手。反正斷手的人不是他們,他們要的時候是一個比一個說得著急,恨不能他們一說,殷昊就把書給他們變出來,用起來的時候呢,一個比一個慢條斯理,好似那樣才能彰顯他們的官威。


    起得比雞早,迴府的時候累成狗的殷昊,隻想尋求他家清清的安慰。每天他迴府,隻要但凡露出一點兒腰酸背痛的意思,葉清淺定然是要放下手中所有事情,給他捏捏揉揉的。


    今天……殷昊一推門,屋子裏頭居然沒人。扶著腰,殷昊去了後院。才剛到後院門口呢,就聽到了一疊聲的‘駕’,那聲音,屬於他們家小胖墩思思,也不知道今天是哪個倒了血黴。


    聽到腳步聲,葉清淺迴過了頭,“散值了?”


    “嗯。”殷昊一邊迴答葉清淺,一邊就在院子裏頭尋找他們家思思的身影。不多時,殷昊的眉毛抖了幾抖,“這是……?”


    葉清淺捂了捂臉,“思思說,你當時騎著的白馬胸前是綁著紅花的。”


    此刻的思思,穿著一身小紅袍,騎著一頭胖的十分結實的大雁,大雁的脖子上頭掛了一朵紅花。用來敲大雁屁股的,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撥浪鼓。


    為什麽會變成今天的情況呢,主要還是那天親眼看見殷昊騎馬,思思就來了勁了,他也鬧著要騎。他這麽小的年紀,馬都上不去,就算給他抱上馬了,那兩小短腿那也是夠不著馬鐙的,他那麽一點兒份量,馬兒稍稍用力,就能給他甩下來。


    然後……就是狀元郎的現世報了。他騎馬,他兒子騎他。


    抱著思思的時候呢,殷昊是真沒覺得他有那麽沉,在思思往他背上一坐的時候,殷昊覺得一口血就憋在了胸口了。本來不過是想讓思思過過癮也就算了,沒想到思思那是玩兒開心了,天天就要殷昊給他當‘馬’。殷昊感覺天天這樣折騰,幾天就能給他手掌、膝蓋磨出繭子來,於是就想了禍水東引的一招。


    殷昊最先想到的,是傻騾子……的兒子,兩匹才剛滿一歲的小馬駒。


    侯府倒是養了幾匹拉車的馬的,不過都是公馬,這母馬呢,殷昊說話算話,給傻騾子配了兩頭。傻騾子那個樂嗬地,天天在他們侯府後院騎馬。騾子呢,是不能有後代的,但是這事兒吧,人都知道,傻騾子不知道。


    那些母馬和公馬配過之後呢,生了兩匹小馬駒,傻騾子就以為這都是它的孩子,那個護得牢啊。喂吃的可以,拉出去遛遛也可以,但凡誰想要騎馬,傻騾子必然齜牙撩蹄子。


    殷昊因為這個,差點兒又和傻騾子杠上,葉清淺忙在一旁勸說,“算了算了,這馬駒雖然個子不小了,但是年紀還小,正是調皮不安分的時候,又沒經過訓練,比成年馬看著還不可靠。”


    然後殷昊給思思整了個木馬,讓思思坐在上頭前後晃。思思倒是開心了兩天,然後就開始嫌棄這馬不會走路了。這一點,殷昊依舊有辦法解決,他讓人給木馬的四條木腿下各裝了一個輪子,前頭有人牽著,這個木馬就能前進了。然後思思又高興了幾天,開始嫌棄這木馬不是活的了。


    騎大雁,不是殷昊的主意。事實上在殷昊娶了葉清淺之後,就已經不大關注那些大雁了。典型的媳婦娶過門,媒人丟過牆。


    侯府的後院也沒加蓋,殷昊還以為這麽長時間它們早都在羽毛長齊的時候飛走了。其實倒不是大雁不想飛,不過在侯府優渥的生活,讓它們胖的已經隻能和家鵝一樣在地上走了。


    大約是知道思思是葉清淺的兒子,傻騾子對他還算比較友好。不過這樣的友好,很表麵,思思可以給它的幼崽們喂吃的,可以摸它們的腦袋,但是騎……不可以。雖然不能騎,但是思思還是喜歡小馬駒的,喜歡摸它們,喜歡看它們從葉清淺的手心把糖舔走。


    葉清淺其實也鬧不明白究竟是怎麽一迴事,本來隻是帶著思思看看小馬駒而已,怎麽一個錯眼,思思就騎起大雁來了。那大雁吧,居然還沒啄思思,葉清淺明明記得很清楚,當初殷昊拔它們毛的時候被它們啄出來的傷口。


    “它們還是由著思思騎,都不反抗?”


    “嗯。”


    “這是……養熟了?”葉清淺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攔,殷昊已經試圖伸手摸一頭大雁的腦袋,然後不但沒有摸到,還被十分不客氣地啄了一口。


    “清清啊,晚上讓廚房加個菜吧,烤大雁!就這頭。”


    半年之後,殷昊已經很適應在翰林院裏頭的日子,尋書這事兒,他做得比旁人要快些,倒不是駕輕就熟,而是……在這幾個月時間裏頭,他但凡有時間,就整一整那些無規律擺放的書。


    夜已經深了,殷昊孤枕難眠,“清清啊,那賬本不然明天再看吧,晚上天兒這麽冷,別凍壞了。”殷昊好容易給葉清淺那邊睡暖和了,葉清淺遲遲不睡,他這會兒一摸,好像又有些冷了。


    “點著炭爐呢,不冷的。”葉清淺隨口應道,然後一手翻頁,一手撥弄算盤。


    不多時,殷昊披著衣裳下了床,走到了她身邊,“你不冷,我冷。”俯身給她一抱,往床上一放。讓後闔賬本,吹蠟燭,那是一氣嗬成。


    “殷昊?”良久,聽到殷昊平穩的唿吸聲,葉清淺輕輕地喚了一聲,沒有聽到殷昊的迴應,葉清淺扶著有些酸痛的腰悄悄坐起,這才摸到自己的肚兜呢,已經被人抓住了手,往懷裏一帶。


    “你裝睡啊?”


    “沒裝,你一起來,我懷裏就空了,覺得特別冷。這大半夜的,去幹嘛去?”


    “我說出恭,你信嗎?”


    “信啊,要我抱你去嗎?”


    “我那賬本就差一點兒了,我想看完算了。然後明天給娘送過去。”


    雖然殷昊做了官了,但是俸祿真是那個低啊,侯夫人怕以後侯府由殷弈繼承之後,小兩口的日子不好過,就把名下的一間鋪子交給葉清淺管著了。葉清淺本來是不要的,但是侯夫人說話十分直接,那是她的嫁妝,她願意給誰就給誰,這也不是給她的,是給思思的,葉清淺隻是代為保管。如果葉清淺不管呢,就是壞了良心,想要累死她這個婆母,想要在侯府白吃白喝一輩子。


    被侯夫人這麽一提醒,葉清淺倒是真的反省了起來,好似她嫁給殷昊之後,真的懶了很多。除了給思思和殷昊做衣裳,給公爹、婆母做些小東西之外,其他……都是吃侯府的,用侯府的,說白了,還真是一點兒貢獻都沒有。


    “晚上弄這些,眼睛會壞的。明年早上時間不是大把嗎?”


    “明天早上我要去陪大嫂的。”


    “又陪?她這膽子這麽小,懷什麽孕啊?”


    “別嘴上沒把門兒的啊。那是你侄子,也不是外人。大嫂這不是頭一次懷孩子嗎?害怕也是正常的,我當初懷著思思的時候,大嫂也和娘親一塊兒陪過我的。再說了,大嫂之所以會這麽怕,我想著,可能多數還是因為當初我生思思的時候,把她給嚇到了。”


    懷胎八個多月,柳妍的肚子已經很大,可能因為殷弈不在的緣故,柳妍有些沒有主心骨,今天擔心生孩子的時候難產,明天擔心再過幾天下雪,她出門滑到摔一跤,把孩子摔早產,後天擔心孩子生下來缺手指或者腳趾,缺胳膊少腿,連缺腦袋的想法,柳妍居然都有過,真是讓葉清淺歎為觀止。


    在這樣寒冷的夜裏,殷昊的懷抱特別溫暖,葉清淺和他說著說著,就睡了過去。第二天一早,殷昊起早當值,就像他昨晚說的那樣,被窩裏頭突然從兩個人變成一個人的時候,那溫差特別大,葉清淺頓時就被凍醒了。


    “還早,你再睡會兒。”


    “我起來幫你換官服。”


    “不用,我自己穿也很快。”


    最後葉清淺還是起來了,大嫂不會這麽早醒,她可以趁著時間還早,把賬本看完。將賬本送到婆母那兒之後,葉清淺帶著思思去了柳妍那裏。柳妍才剛起身不久,正在用早膳。


    “清清你來了,吃過了嗎?”


    “沒有,這不是知道大嫂你這兒的飯菜好,所以我帶著思思過來蹭一蹭嗎?”


    “去,添兩幅碗筷。”


    若是在自己屋子裏頭,葉清淺是會嚐試讓思思自己吃的,給思思個勺子讓他自己折騰就是,但是在柳妍這兒,葉清淺怕思思給她的屋子弄髒了,所以就一口一口地喂他。待思思吃完,葉清淺才隨便吃了些,時間有些久,飯菜都冷了,吃到肚子裏頭涼涼的有些難受。


    柳妍目不轉睛地看著葉清淺的一番動作,“清清,你好厲害。”


    “這有什麽厲害的,等你做了娘親,也是一樣的,我當初剛做娘親,也是手忙腳亂的。”


    思思呢,已經招來丫鬟把他抱下了凳子,湊到了柳妍跟前。


    “大伯母,小妹妹今天乖嗎?”


    聽說若是想要知道肚子裏頭孩子的性別,除了能讓大夫把脈之外,還能問像思思這麽大年紀的孩子。葉清淺是聽過這個說法的,但是沒有想到柳妍會問得那麽突然,她都還沒教思思呢,讓思思在柳妍問的時候,說她肚子裏頭懷的是個小弟弟。


    當時思思也是像今天這樣輕輕地碰觸柳妍的肚子,然後一臉驚奇地看著柳妍。柳妍突然就問了句,“思思啊,大伯母肚子裏頭的是個小弟弟還是個小妹妹啊?”


    思思當時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小妹妹。”然後每次葉清淺帶思思來,他是必然都要問一句,小妹妹乖不乖的。


    當時葉清淺就怕柳妍誤會了,誤會這話是她教思思說的。柳妍當時聽完倒是輕笑了笑,然後說了句,“女兒挺好的,女兒就不用跟著他爹去邊關了。”話中心酸,大約隻有柳妍能懂。


    在葉清淺沉浸在那些思緒裏頭的時候,柳妍開了口,“思思來了之後啊,大伯母肚子裏頭的小妹妹就活潑地緊,思思想不想摸摸妹妹?”


    晚上殷昊散值迴來,隻感覺葉清淺的情緒有些不好。


    “怎麽了?誰又惹到你了?是臭……思思不乖嗎?”


    “隻是覺得娘親和大嫂都挺不容易的,公爹和大伯這一年之中沒有幾天能待在府裏頭的。”


    “所以啊,還是我有先見之明,不做武官做文官。”


    葉清淺看了眼頗得意的殷昊,就忍不住給他潑冷水,“武將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嗎?也不知道是誰,在公爹手裏過不了五招,在大伯手下過不了十招。”


    “清清啊,揭人不揭短。這進士是遍地都是,這個狀元可是每迴隻有一個的。”


    “萬一大嫂生了女兒怎麽辦?”殷昊說完之後,葉清淺沒有順著他的話誇獎他,反而冒出了這麽一句來,殷昊有些莫名其妙,“生女兒也沒事啊,咱們家不重男輕女的。”


    “不過這胎生女兒也沒關係,大嫂還年輕,總是能生出兒子來的。”頓了一會兒,葉清淺突然喊了聲殷昊。


    “嗯?”


    “以後讓思思和你一樣考科舉吧。”


    殷昊突然就聽懂了,葉清淺剛才說的那些話的意思,她是怕……


    “你放心,思思一定隨我,是個考狀元的料。”


    “考不上狀元也沒什麽,不管怎麽樣,他都是咱們的兒子。”


    “嗯。”有些事兒,殷昊沒和葉清淺直說。大哥若真的得了女兒,其實於他們侯府來說,是件好事。作為新帝,隆慶帝擔心什麽呢,擔心前朝的官員倚老賣老,擔心如他爹一樣的武將功高震主。但這些事兒呢,他爹和他大哥肯定是有分寸的,他能做的,就是盡力護住家裏頭的這些個婦孺。


    “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想起什麽?”


    “想起頭一迴見你,你看著人家狀元跨馬巡街,在那兒痛哭流涕,好不狼狽,你當初是怎麽說的?說因為看到人家狀元郎又俊俏又才高八鬥,特別想嫁,可是又嫁不了,所以急的哭了。”


    葉清淺沒想到殷昊把她隨口胡謅的話記得這麽清楚,哭笑不得地迴答,“我隻說才高八鬥,可沒說俊俏。”


    “才高八鬥你都哭成那樣,我這又俊俏又滿腹才華的,你待如何?”


    “我?我都以身相許了,你還想如何?”


    “不然……你再和我求一次親吧?這前頭兩次,我都答應得太草率了,顯得我很不矜持。”


    “求親?”


    “嗯。”殷昊很認真地點頭,眼中滿是期待。


    “你先閉上眼睛。”


    殷昊乖乖閉眼,葉清淺捂住了他的眼睛,輕輕碰上了他的唇,在他想要迴應的時候抽離,然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道,“睡吧,睡著了之後想做什麽夢都由你自己做主。”然後輕巧地轉了個身,留了個纖細的背影給他。


    殷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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