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之安雙手抱頭,眼睛卻緊緊盯著床上的人,淚如雨下。


    時煜和衛清晏察覺他異樣,忙到了他身邊,無聲問道,“你怎麽了?”


    反應過來眼下的處境,蕭之安忙放下雙手,對兩人搖了搖頭,而後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以免引來守衛的察覺。


    父王被關在這裏,母後定然會派守衛看守,他知道的。


    他上前,手指探在蕭沛鼻尖的那一瞬,整個身子不受控製地抖動著。


    她害死了父王,她又害死了父王。


    蕭之安唇齒生寒。


    他想起來了!


    想起了前兩世所有的記憶!


    空氣中倏然有血腥味傳來,衛清晏和時煜同時看向了蕭之安,見他下唇已被牙齒咬破。


    蕭之安的這個反應不對,時煜忙定了他的穴,而後輕輕捏著他的下巴,讓他的牙齒鬆了唇。


    “別再咬自己,我給你解穴?”時煜無聲道。


    蕭之安眨了眨眼,算是迴應。


    等穴道被解開,他用力抓住時煜的手,“救他出去,求你。”


    時煜看著蕭之安滿臉的哀求和悲痛,問道,“這是蕭沛?”


    蕭之安拚命點頭。


    時煜頷首,他們來本也是想將蕭沛帶出去。


    隻是,蕭沛腳踝上有鎖拷,若他們強行砍斷,定然是要發出動靜的。


    蕭之安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蕭沛的腳踝。


    不知是因為常年被鎖著,還是別的原因,那一雙腳踝滿是傷痕,甚至有些皮肉外翻,卻無血流出來。


    蕭之安視線再度模糊,卻轉向了衛清晏,從她頭上拔下一隻金簪,俯身開了蕭沛腳上的鎖拷。


    這手開鎖的功夫,還是上上世,他想從牢中救出父王,苦練出來的。


    他這一舉動,衛清晏和時煜都有了猜想。


    之安他,可能是又想起了什麽。


    因為之前的蕭之安是不會開鎖的,而剛剛他見到蕭沛的一係列反應,更是反常。


    見蕭之安給蕭沛開鎖後,就要去背床上的人,時煜拉了下他的胳膊,自己俯身上前,欲將人往背上撈,想到蕭沛是活死人,點了下他的穴,才將人背在身上。


    這次是時煜背著蕭沛先從窗口翻了出去,而後是蕭之安,衛清晏殿後。


    幾人出去還算順利,蕭之安將兩人帶去一處荒廢的偏殿。


    他解釋道,“我殿中人太多,難保不會發現,這裏荒蕪許久,尋常無人過來。”


    他想尋個安全的地方,同他們說話。


    看了眼地上的蕭沛,他突然撩袍跪下,低聲道,“太子哥哥,嫂嫂,求你們幫我把他帶出去。


    他……他是我的生父,我想起了前世的事,前世我不是父皇的孩子,這世,我大抵也不是。


    他不能再留下,母後會折辱他的……”


    母後或許會如前世那般,將父王的屍骨裝在匣子裏,日日拿出來把玩,讓父王死後都不能入土為安。


    他清醒得太晚,不能及時救下父王的性命,那他便讓父王盡量體麵的離開。


    可憑他一人是辦不到的,他隻能求助兄嫂。


    “之安求你們。”


    他朝兩人磕了個頭。


    時煜彎腰,將人拉起,“你不必如此,我們本也打算將他帶出去,隻是,你往後是何打算?”


    蕭之安到此事,已經明白了所有。


    兄嫂應是早就知道父王被母後囚禁,他們今夜前來就是為了帶走父王。


    他們也知道他的身世,卻沒告訴他,剛剛嫂嫂讓他離開,應是不想他知道過多,免他難堪。


    “太子哥哥,其實,我還是父王孩子的時候,我們自小一起長大,關係便是極好的,你並非有意殺我,是我自己撞上了你的劍。”


    他說的是上上世,父王不願他行劫獄之舉自戕後,他亦覺活著無望,選擇了結性命。


    而第二世,迴來的根本就不是太子哥哥,他們兄弟從無嫌隙。


    卻次次不得善果,這一切都源於那個人的貪欲。


    “太子哥哥,我會了結這一切,不會再讓她作惡。”


    他該與她同歸於盡,陪著她徹底隕滅於這世間,再不叫她害人。


    他又看向衛清晏,“嫂,求您替我送送我父王,他和父皇兄弟情深,絕不是會造父皇反的人,這其中定然有什麽誤會。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想讓父王早些安息。”


    他不知母後是用了什麽法子,讓父王還保持屍身不腐,但他知道,父王死了。


    如前兩世那般,自戕了!


    衛清晏聽出他話裏的決然,想到瘋醫說的關於蕭之安的命數,忙道,“之安,你別亂來,你父王情況特殊,並非真正死去。


    我們先把他帶迴去,你尋著機會出宮一趟,嫂再與你細說,好麽?”


    衛清晏也隻能想到這個辦法,阻止蕭之安做傻事。


    因為她很清楚,之安不是皇後的對手,隻會白白搭上一條性命,還會亂了他們的計劃。


    蕭之安的眸中終於有了絲亮光,“父王還有活的機會?”


    “我會想辦法,所以,你切勿亂來。”


    至少她會設法讓他們父子有一次告別的機會。


    時煜直白道,“有些事並非你想的那麽簡單,你的死阻止不了她的惡,甚至會讓更多無辜性命葬送。


    眼下不是多說的時候,藏好你的情緒,記得來找我們,切莫衝動。”


    恰在此時,蕭沛突然就睜了眸。


    “父王?”蕭之安膝行上前,滿是震驚。


    然,蕭沛並無反應,鼻間依舊無唿吸。


    衛清晏隻得將活死人和抵命陣的事,簡短同他說了,“之安,我們真的得走了,你記得我們的話,切勿衝動。”


    蕭之安拚命點頭,看著兄嫂帶著父王離開,背影消失在夜色裏,方才悄無聲息迴到房中。


    內侍吸入衛清晏帶來的藥粉,如今還在打盹,蕭之安躺迴床上,腦中不是盤旋著兄嫂的話,就是那些壓得他難以唿吸的記憶。


    還有父王,他死了,但又被困在這世間,求死不能……


    他睜著眼睛,估算著兄嫂離開的時間,突然一聲驚叫劃破天際。


    外間的內侍被嚇得連滾帶爬過來,“殿下,你怎麽了。”


    “母後,我要找母後,快,去找母後過來。”


    整個宮殿全部亂了,有禁軍往這邊來,而後是皇後帶著一眾宮人過來。


    “小安,你怎麽了?”


    聽前去匯報的內侍說,蕭之安被噩夢驚醒了,不知他這次又夢見的什麽,她急急趕了過來。


    仔細打量兒子的臉,見他下唇都咬破了皮,一雙眼睛哭得紅腫,心下就是一咯噔。


    蕭之安抱著皇後的胳膊,哽聲道,“母後,兒子夢見自己被人抓了,他們將兒子五花大綁,一點點割兒子的肉,放兒子的血。


    兒子好痛,想要醒來,卻怎麽都醒不過來,又夢見赤烈無數人得了瘟疫而死,他們化成惡鬼纏著兒子。”


    他身子顫著,似一隻弱小無助的獸。


    皇後聽了前麵的話,暗暗鬆了口氣,不是夢到前世便好,隻這口氣很快又被提了起來,“別亂想,赤烈人怎會找你。


    定是你最近又想起在大魏的經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別怕,夢都是假的。”


    蕭之安神情惶惶,“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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