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從密道返迴的時候,蕭之安正抱著林蘭亭嚎得驚天動地。


    他一路奔出城,從隨行禁軍口中得知了虎碎崖的由來,心裏惶然不安。


    再到山腳下,見到被容王府的護衛找到的兩具屍體,後背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天似踏了一半。


    那兩人是林蘭亭的隨身護衛,武功不弱卻死在了這裏,他怕極了,怕小舅也死了。


    平日煩歸煩,但小舅舅在他的生命裏擔任了所有男性的角色。


    是父親,是哥哥,是舅舅,亦是玩伴還有朋友。


    而他剛失去一個朋友。


    正在他胡思亂想時,山上傳來消息,小舅舅找到了,人活著,但受了極重的傷。


    他又自行腦補了小舅舅奄奄一息,等著他去見最後一麵的場景。


    否則太子哥哥為何沒人讓人將他送下山,而是等著他上山去見,定是情況嚴重到不宜挪動。


    因著這個可怕的想法,他一路跌跌撞撞的上了山,見林蘭亭傷的確很重,但是性命應該是無憂的。


    心裏防線一鬆懈,加之他上山走得急,腳撞在了石頭上,大拇指的指甲應是翻蓋了。


    身體的疼痛和心裏的後怕,讓他發出了一聲又一聲的幹嚎,“……你沒事進山做什麽啊?


    萬一你死了,我怎麽跟外祖父和母後交代啊,以後有人欺負我,誰幫我啊。


    你能不能看重些自己這條命啊,你還沒成親呢,連媳婦都沒娶上,要是有個好歹,死了都是童子雞,多冤啊……”


    “閉嘴。”林蘭亭知道他是被嚇著了,但他這一哭,哭的他腦袋漲痛的很。


    他身上多處骨折,下山之路不好走,聽說蕭之安帶了大夫來,他才想著讓大夫替他固定斷骨處再下山,免得顛簸讓傷處更嚴重。


    早知蕭之安會哭這一通,他真該早些下山。


    擔心歸擔心,那些不必要說的,實在沒必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來。


    一個快三十的老男人,還沒碰過女人,很光榮麽,在鳳昭已被人私下議論,如今還要在大魏丟這臉。


    蕭之安見不得他吼自己,下意識地要跟他頂嘴。


    但見他臉色白得跟鬼一樣,想到他這兩天,還不知道過得有多艱難,那些傷怕是都痛死了。


    擦了擦滿頭的汗,和眼角的水光,氣哼道,“看在你受傷的份上,我今日不和你計較,但你好端端進山做什麽啊?”


    他又問了一遍。


    這話是故意問給跟來的禁軍聽的,大魏皇帝在懷疑他們,小舅舅進山總是要給個理由的。


    林蘭亭看到他身邊跟來的禁軍,想到那些人裏麵有鳳昭人,便懂了他的意思,換上慣常訓斥的口吻,“不是你說大魏的吃食吃不慣,懷念烤野味?”


    “你……你進山是來給我打野味的啊?”蕭之安怔住,他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


    前幾日,他的確跟林蘭亭抱怨過的。


    想到此處,他又愧疚得想哭了,“我就是隨口一說的,吃不慣也不打緊的,反正我們馬上要迴去了。”


    “主要我自己也閑得慌,好了,你再哭,大夫會被影響的。”


    林蘭亭腦袋疼,身上更疼,如今傷成這樣,迴國的日子又要延後了。


    他心裏幽幽歎了口氣。


    蕭之安不敢再說話,紅著眼睛挪到了一邊,恰好就看到時煜一行人從密道出來,忙跳著腳迎了上去,“太子哥哥,抓到了嗎?”


    時煜搖了搖頭。


    驚蟄補充道,“密道貫穿整座山,盡頭是一處懸崖,懸崖之下是水域,他們早早便準備了船隻。


    順水而下,若用內力驅使,船隻速度會很快,我們趕到時,船隻已經不見了蹤跡。


    已派人去追了,但這處水域,往下有三處岔口。”


    不好追。


    真是好氣。


    蕭之安身上陡然散發淩厲氣勢,“等知道他們是什麽人,本皇子定要替小舅舅報仇。”


    時煜注意到他一隻腳掌是翹起來的,“受傷了?”


    “小傷。”蕭之安搖搖頭,他隻帶了一位大夫過來,小舅舅的傷要緊。


    時煜看了眼旁邊還在忙碌的大夫,將蕭之安按坐在旁邊的石頭上,“鞋子脫了。”


    總歸林蘭亭的傷還沒處理好,他等著也是等著,蕭之安的鞋麵都滲出血了,大概腳傷得不輕。


    蕭之安知道兄長這是關心他,聽話地將鞋子脫了,扯下襪子時,嘴裏嘶出一聲。


    大拇指的指甲蓋粘著襪子被扯掉了,痛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時煜蹙眉,從懷裏拿出一瓶藥,倒在了傷口處,視線看了看,將蕭之安的外褲往上挽了挽,撕下他一節裏褲的褲腿。


    將受傷的拇指給包住了,語氣嚴肅道,“往後行事不可冒失,凡事要沉著應對。”


    蕭之安在新出爐的太子哥哥麵前,向來是乖巧的,應了聲,“知道了。”


    但也怕時煜再當眾訓他,便轉移話題,“太子哥哥,是誰救了小舅舅,我要重重謝他。”


    衛詩君已經猜到林蘭亭的身份,鳳昭國的大將軍,鳳昭皇後母族林家,這樣的大家族想來極在意子嗣。


    她是個討厭麻煩的人,正盤算著是否要重覓人選,見驚蟄向蕭之安介紹她,客套地應付了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舉手之勞。”


    但蕭之安堅持改日備上厚禮,登門致謝。


    權貴之家,答謝一般都是錢財開道,衛家雖不缺錢,也沒嫌錢多的。


    衛詩君看了眼,已經撐不住昏迷的林蘭亭,心裏有些可惜,難得有個看得順眼的,剛起的念頭便要夭折了。


    但好在銀錢也是實在的。


    蕭之安不知衛詩君所想,感激的話說了一籮筐,直到林蘭亭的傷被處理好,一行人才下了山。


    而京中,衛清晏終將錢世恆一縷魂魄追迴,眼前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她今日精氣神耗費過度,實在疲累。


    忙伸手抓住了床邊的扶手,閉眸定了定心神。


    “太女,可還好?”長公主的手扶住了衛清晏的肩頭。


    衛清晏會玄術的事情,如今已公開,給錢世恆追迴魂魄時,長公主擔心兒子,想要留在房中,衛清晏便也沒拒絕。


    她是知道這位長公主的,雖高傲了些,但品性不壞,否則也教不出何世恆這樣的孩子。


    若能因此改善她和父皇的關係,於父皇和江山來說,都是好事。


    緩了緩,她睜眸,“我沒事,表弟也沒事了,姑母放心。”


    聽說兒子沒事,大長公主鬆了一口氣,誠懇道,“謝謝你救我兒一命,也是救了我一命,姑母不知該如何報答你。”


    “於公,他是大魏棟梁,於私,他是我表弟,救他是應該,姑母不必言謝。


    姑母若一定要歇,還請姑母在我前往鳳昭後,得空了能偶爾進宮陪一陪我母妃。”


    若說先前衛清晏稱唿大長公主為姑母,她還不能完全確定皇太女有示好之意。


    聽了這話,她便篤定了,默了默,她承諾道,“好,姑母答應你。”


    年輕時,因長輩的不睦,她和皇帝也生了齟齬,先前還擔心皇帝會因此報複她和錢家。


    但事實是皇帝不曾那般做過,這次更是送來護身符,她心裏早已生了緩和關係之心,皇太女願給她台階下,她自然不會不識好歹。


    衛清晏笑得溫和,“姑母,自家人團結,江山才更穩固,繁榮才更長久。”


    “姑母汗顏……”大長公主話未說完,便聽得外麵護衛的聲音響起,“公主,公子被害的原因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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