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三皇子離京這日。


    他還抱有一絲希望,想要進宮見皇帝,卻被馮若寶攔在了宮門外。


    馮若寶尖著嗓子道,“三殿下,陛下知你有孝心,他會好生保重龍體,陛下說,望您去了封地,護好一方百姓,陛下在京城等您的好消息。”


    三皇子衣袖下的拳頭,緊緊攥著,麵上卻是笑得溫和,“請公公替我轉告父皇,兒子定不讓他失望,也請公公多多保重。”


    說罷,朝馮公公拱了拱手,便上了馬車。


    馬車剛駛離皇宮,衛清晏正騎馬而來,錯身而過時,三皇子掀開簾子,與衛清晏點頭笑了笑。


    衛清晏亦微微頷首,算是迴禮。


    很快,馬車簾子被人強行扯了下來,裏頭傳來一個女人不高興的聲音,“你父皇都被那姓藍的迷惑的,連我們母子倆都容不下了。


    她是藍姝的人,跑宮裏跑得這樣勤,又能是什麽好東西,你何須自降身份搭理她……”


    這是三皇子母妃的聲音,衛清晏沒將這話放在心裏,夾了夾馬腹。


    她原就與三皇子不熟,如今她是常卿念更與他沒有過接觸。


    三皇子貴為皇子,而她是臣子家的姑娘,原不必特意掀了簾子與她打招唿。


    因著娘在宮裏的關係,後宮嬪妃不喜娘,自也不會喜她。


    二皇子往常見了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可那才是最真實的態度。


    而不是如三皇子這般,明明不喜卻能笑得溫和,十七歲的少年,已經能用笑掩飾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這樣的人比二皇子那樣的更可怕。


    好在,往後也不必多接觸,短期內皇帝應是不會召他入京了。


    念及此,衛清晏的睫毛翹了翹,她明白皇帝急著打發三皇子的真正原因了。


    不想他步二皇子後塵是一迴事,最重要的是,不被皇帝看好,沒有儲君希望的三皇子,暫不會成為被奪舍的對象。


    皇帝在變相地護著自己的兒子。


    都道皇家無父子兄弟,先帝將這句話演繹得淋漓盡致,可心慈重孝卻是皇帝的弱點。


    或許,他若不坐這個位置,會有更好的人生。


    “常姑娘,您來了。”衛清晏還沒下馬,馮若寶便顛顛地跑上前。


    忙有宮人牽過衛清晏的馬,馮若寶則引著衛清晏往宮裏走。


    待到無人時,他低聲討好道,“陛下早上醒來就問老奴,您今日會何時進宮,眼下正巴著眼睛等著您呢。”


    衛清晏微笑著迴應,卻沒將這話當真。


    皇帝受傷這幾日,她每日都會進宮來看看,但兩人關係還沒近到皇帝會一大早就盼著她入宮的地步。


    何況,娘還在宮裏,皇帝每日最想見的該是娘才對。


    與此同時,暗衛將皇宮門外的事,稟到了皇帝跟前。


    知道三兒子已經離開了,皇帝揮了揮手,示意暗衛離開,同藍姝歎道,“朕從前隻當做這皇帝是朕的責任,不覺辛苦。


    如今,真覺這位置不是人坐的,不知他們究竟要爭什麽。”


    藍姝淡淡道,“大抵是得不到,總會蠢蠢欲動,何況還有至上的權勢,可掌控天下生殺大權。”


    而皇帝在先帝稱帝時,就被立為太子,唯一的一次危機,也是先帝想改立時煜那次,自然體會不到皇子們爭儲的心情。


    皇帝聽了這話卻若有所思,沉吟道,“這些日子,朕查當年的事,查到先帝想改立時煜為太子的消息,是時煜命人透露給朕的。


    可見,他對皇位權勢的確沒興趣。


    但,他是鳳昭的太子,將來迴到鳳昭,若無變故的話,是要登上那個位置的,一旦做了君王,許多事便身不由己。


    我們的清晏會不會跟著受委屈?要不,朕將清晏留在大魏?”


    藍姝蹙了蹙眉,“你是何意?你想做什麽?”


    想到什麽,她肅容道,“時瑾,我不許你幹涉女兒的婚事,她和時煜將來會如何,我們誰也不知道。


    我們做父母已是失職,不可再打著關心她的幌子,去做一些讓她不開心的事,你答應我!”


    皇帝覺得藍姝叫他時瑾時,是將他當成孩子的父親,甚至是她的夫君。


    本也隻是探探藍姝口風,見她如臨大敵般,似一隻展翼護崽的母雞,忙點頭,“我答應你,絕不亂來。”


    他舉手做發誓狀,抬手的時候牽動傷口,嘶的一聲抽了口冷氣。


    藍姝嗔了他一眼,眉眼卻也舒展了下來,“身體不適,便好生養著,想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是。”皇帝無比乖順,心裏卻幽幽歎了口氣。


    時煜將來做了皇帝,為了平衡各方勢力,勢必會納各色女子充盈後宮。


    屆時,他和清晏的處境,不就是當年的他和藍姝麽。


    何況時煜在大魏長大,要想在鳳昭真正掌權隻會比他當年更艱難,尤其,他身後還有個當政多年的鳳昭皇後。


    他是真不舍女兒去鳳昭受委屈,且他心頭另有打算……


    思及此,皇帝重重歎了口氣。


    藍姝明白皇帝擔憂女兒之心,隻是她相信女兒,更想順著女兒的心意,便說了句,“兒孫自有兒孫福。”


    這種尋常老夫老妻的口吻,讓皇帝很是受用,他捂著傷處蹙眉抽氣。


    “可是又疼上了?”藍姝忙過來扶住人,“躺會兒吧。”


    皇帝虛弱地搖了搖頭,“躺久了頭疼,背也疼,你讓我靠著休息會,稍後還得處理折子呢。”


    見他傷成這樣,還時刻不能耽誤地要處理國事,藍姝心裏起了一抹心疼,也有一抹愧疚。


    原是進宮來保護他的,卻反而被他保護,害他受了傷,兩種情緒在心頭膠著,便沒察覺皇帝的心思,坐到了他身後,讓他靠在自己懷裏。


    想起他說頭疼,又抬起手,給他按著太陽穴。


    馮若寶領著衛清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陛下這幾日尋著機會就在淑側妃麵前裝可憐,他眼下過去,豈不是要打攪了陛下的好事。


    可不進去,萬一公主出宮了,迴頭陛下又想見公主,怪責他咋辦?


    正在猶豫不決時,藍姝的聲音響起,“進來吧。”


    她聽出了女兒的腳步聲。


    衛清晏抬步進去,還沒行禮,皇帝便虛弱地擺了擺手,“免了,可有用早膳?”


    對於皇帝這樣的問候,這幾日衛清晏慢慢習慣了,迴道,“用過了。”


    皇帝擺了擺手,示意藍姝不必再按了。


    他是想趁機同藍姝親近親近,可也舍不得真累著她,便道,“替朕拿幾個迎枕。”


    又吩咐馮若寶,“將要緊的折子拿過來。”


    衛清晏上前幫忙,讓皇帝靠在床頭坐好,馮若寶也抱著一摞奏折過來。


    皇帝指了指奏折,對衛清晏道,“朕沒什麽力氣,你給朕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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