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從前的性子,是有些優柔寡斷,遇事諸般考量的。


    而今日處置二皇子卻這樣利索,給衛清晏一種,他在安排身後事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衛清晏的心裏,很是沉悶。


    她將這種沉悶歸結為自己的無能為力,她不知皇帝身體究竟出了什麽問題,下次會不會暈倒,暈倒了靠她和時煜的血還能不能救迴來。


    娘剛決定留在皇帝身邊,若皇帝沒了,娘定會傷心,衛清晏不舍娘傷心。


    衛清晏也不希望皇帝出事,成年的皇子就三個,廢太子和二皇子都不是合適人選,三皇子笑麵虎,同樣不是個好的。


    這大魏還需要皇帝,她得想想法子。


    時煜察覺她的情緒不對,走到她身邊,在他寬大的衣袖遮掩下,牽住了她的手,“走吧,去見皇上。”


    他們剛剛用血救醒皇帝,想來皇帝是要問個究竟的。


    可等他們跟著皇帝到了禦書房,皇帝卻什麽都沒問,吩咐馮若寶將寧妃的眼線查出來,便讓他們都出了禦書房。


    因為有心事,衛清晏沒再和時煜去逛街,直接迴了安遠侯府。


    沒多久,宮裏便送來了各色上好的綢緞頭麵,以及十瓶玉顏膏。


    玉顏膏是祛疤良藥,宮廷秘方,因為藥材珍奇,太醫院一年最多也隻能配製出十瓶,十分稀罕。


    當年她立功,皇帝賞賜了一瓶玉顏膏,她送給了衛小夫人,因著這個,衛小夫人難得地誇了他一句好孩子。


    因為玉顏膏是銀子都買不到的,可現下皇帝給她送來十瓶,大概是將今年配製的全部給她了。


    為什麽?


    皇帝為什麽要給送祛疤的藥膏?


    衛清晏略作思忖便隱約明白了,一定是娘在皇帝麵前說了什麽,皇帝心生愧疚,大約是想彌補吧。


    隻可惜這藥膏再好,也去不掉她身上的疤痕,衛清晏讓霧秋分別給笑笑,燕嵐,衛詩然各自送了一瓶過去。


    女子好顏色,但難免也有個磕碰的時候,有備無患。


    剩下的她全部收進了櫃子裏,皇帝有心待她好,她領情。


    隻是想到皇帝的身體,她的眉頭又擰了起來,闔眸迴憶胖和尚手劄上的內容,想找點思緒。


    這一想便似入定了般,等夜色降臨,衛清晏才緩緩睜了眸。


    之後的三日,她食素戒葷,每晚沐浴焚香後,以血畫古符。


    手劄記載,這古符能擋邪固魂,但需得畫符之人十足誠心,集全部念力為被護之人祈禱,才能畫成。


    知道皇帝的處境,站在皇帝角度考量,衛清晏其實對皇帝已經沒恨了,可還是做不到毫無芥蒂。


    所以,這古符在第三日晚上才終於畫成,她當夜便進宮交給了藍姝,讓她轉交給皇帝隨身佩戴。


    藍姝因不放心皇帝,這幾日都不曾出宮,見衛清晏臉色有些蒼白,摸了摸女兒的臉,“是不是不舒服?”


    衛清晏不敢讓藍姝知道,她這幾日為了畫符,損了不少血,平白叫她心疼,便含糊了過去。


    盡管皇帝可能猜到衛清晏會些玄術方麵的事,他沒問,藍姝更不會主動提,隻說那符是衛清晏送他的平安符。


    皇帝聽說是衛清晏送的,很是高興,小心收進懷中,隨後催著馮若寶將他的私庫早些盤點出來,他要給女兒準備嫁妝。


    馮若寶走後,他又將古符拿出來,瞧了瞧,對藍姝道,“你說得對,這孩子最是良善,經不得別人對她好。


    我先前那樣混賬,眼下隻稍稍對她好一點,她便記掛著我……”


    藍姝看著這樣絮絮叨叨的皇帝有些陌生,但又覺得,或許這樣的他,才是最真實的他。


    若他不是帝王,隻是個尋常父親,大概會是個不錯的父親。


    那日暈倒醒來後,他沒再問一點關於女兒的事,隻尋了個由頭獎賞了杜學義,往杜府抬了二十幾個箱籠。


    裏麵全是價值不菲的奇珍異寶。


    安遠侯府不富裕,拿不出什麽好的陪嫁,皇帝很清楚,以杜學義對女兒的情義,他抬去安遠侯府的那些獎賞,杜學義定會給清晏做陪嫁。


    皇帝的絮叨不知何時停了,見藍姝一副出神的樣子,隻當她是想女兒,便道,“朕如今應是沒事,除夕那日,你迴去陪孩子吧。”


    藍姝被拉迴思緒,默了默,“到時再看吧。”


    皇帝這幾日雖沒昏迷,但她看的出來,他的精氣神明顯不及從前,她留下便是什麽都幫不了,至少也能第一時間發現他的狀況,而後去找清晏。


    皇帝私心裏是希望除夕時,藍姝能在身邊的,便沒再多言,埋頭進堆成山的折子裏繼續處理公務。


    轉眼,便到了除夕這日。


    往年除夕,宮裏會有宮宴,今年皇帝以太後身子不適,皇帝擔憂太後身體,無心操辦直接取消了,讓大家各自在府中過年。


    這個理由雖有些牽強,但能在自家陪著家人,吃頓熱乎的團圓宴,文武百官還是高興的。


    時煜尤其如此,帶著吃食和花炮早早到了安遠侯府。


    燕嵐和崔鶯鶯也被衛清晏叫來了一起過年,杜學義懷念衛清晏從前在軍中烤肉的本事,便趁著過年提了要求。


    衛清晏從前烤肉的本事就不錯,跟著胖和尚後,更是在他的刁嘴下精進不少,沒一會安遠侯府上空便飄滿了香味。


    自打住進安遠侯府,便在院中不出的忘塵老和尚,也終於邁出了院子。


    時煜來安遠侯府,蕭之安自然是要跟著的,鳳昭皇室就他一個皇子,他沒什麽玩伴,打小就是跟著林蘭亭身後。


    到了容王府,起初還與時煜保持客套,等相處兩日發現時煜和林蘭亭一樣,都是表麵冷漠,實際很好相處時,就把時煜當成第二個林蘭亭了。


    隻要時煜不是進宮,他幾乎都跟著,因為他發現大魏容王比愛管這管那的小舅,更讓他覺得親切。


    時煜不喜一個男人同自己黏黏糊糊的,可這是自己的親弟弟,又是為了找他才來到異國他鄉,他隻能忍著。


    唯有一點,他忍不了,蕭之安總愛往衛清晏身邊湊,就如眼下,衛清晏在烤全羊,蕭之安拿個油刷在旁邊上躥下跳。


    他上前接過蕭之安手中的油刷,指了指同樣粘著衛清晏的笑笑,“帶孩子去放點花炮。”


    驚蟄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忙就拉著兩人去拿花炮。


    蕭之安本也是孩子心性,有的玩,歡歡喜喜地跟著走了。


    一旁的忘塵和尚仰頭喝了一口酒,砸巴道,“哎唷,這醋味把老衲的酒都熏酸了。”


    時煜知他笑話自己,隻對衛清晏道,“府上又得了一批好酒。”


    忘塵聞言,忙改了口,“老衲覺得那小娃子太沒眼力,瞧你們兩個男才女貌,天造地設,多般配啊……”


    衛清晏聽著忘塵為了時煜的酒,滿口胡謅,不由地又想起了胖和尚,也不知他如今在哪裏。


    這樣想著,便下意識地望向院門外,便見一人風塵仆仆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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