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心願


    香州府,舊暹羅王宮。


    王宮裏已經亂做了一團,一大群平日裏本不應該出現在王宮裏的人,此時卻正大光明的在王宮中走動,卻無人說半句不是。


    王宮後麵,朱高煦的寢宮。


    “爹。”朱瞻壑看著麵前的父親,心中五味雜陳。


    自己的這個父親,自己親手給他遠在順天府的父親刻了個牌位,就這麽靜靜地抱著,已經兩天了。


    唉……


    輕歎一聲,朱瞻壑擺了擺手,屏退了周遭的下人。


    盤膝而坐,也不管地上涼不涼,朱瞻壑就這麽坐在了自己的父親身邊,抬著頭,看著佛龕裏的佛像。


    這裏,平日是自己母親誦經禮佛的地方,牌位這東西是很有講究的,無論是給活人祈福的生位還是供奉先祖的靈位,都是不能亂放的。


    在香州府,在吳王一脈的家裏,是沒有資格開一個祠堂的,所以就隻能弄一個類似於佛龕之類的小格子,將老爺子的牌位供奉上去。


    “爹,您想去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朱瞻壑隻感覺自己的嘴唇都發幹了,才緩緩開口。


    聽到這句話,朱高煦的眼中終於泛起了光彩。


    但是,轉瞬即逝。


    “算了……”朱高煦緩緩站起身,將佛龕中的佛像拿下,將老爺子的牌位放了上去。


    恭恭敬敬地行禮、進香,朱高煦跪在了佛龕下麵的蒲團上。


    “我的確是想去……”


    “您想去就行!”朱瞻壑猛地站起身。


    然而……


    “站住!”朱高煦猛地開口,叫住了自己的兒子。


    跪在蒲團上,目光鎖死在那個牌位上,上麵樸實無華的幾個字仿佛是朱高煦的一切。


    “你爺爺他……不想讓我去,這……可能是他最後一個……心願。”


    “還是……算了吧。”


    朱瞻壑默然。


    作為吳王世子,作為打下了大片疆域的人,作為在權利中打滾了十餘年之久的人。


    朱瞻壑哪能不知道如果此時進京會發生什麽事兒?


    但是,朱瞻壑從來都不曾怕過。


    當初在草原上的時候第一次提出築京觀的時候他沒怕過,在安南放火燒山的時候他沒怕過,在倭國大肆屠城的時候他依然沒怕過。


    區區一個順天府,他又怎麽會怕?


    但是不行。


    如果是平時,朱瞻壑才不管什麽強扭的瓜不甜,隻要扭下來了他就開心了。


    但是現在,他麵對的是自己的父親,這個瓜要是扭下來了,那也沒用。


    “既然您都知道,那就不應該這樣。”朱瞻壑輕歎一聲,跪在了自己父親的旁邊。


    “您知道爺爺不想讓您進京,不想讓這大明亂起來,不想讓我們朱家人血親相殘……”


    “那您就應該振作起來,而不是在這裏黯然神傷。”


    “我知道……”朱高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神也變得堅定了起來。


    雙手撐地,朱高煦緩慢而堅定地磕了三個頭,然後站起了身。


    “瞻圻呢?”


    “在前麵呢。”朱瞻壑也站了起來,看著麵前的牌位,眼睛眯了起來。


    “您在這裏兩天了,香州府和德裏蘇丹的事務還是需要人處理的,我已經準備再次前往帖木兒帝國了,那些事情隻能是瞻圻去做了。”


    “去帖木兒帝國嗎?”朱高煦愣了一下,似乎是在為兒子這個時候還要外出征戰而感到困惑。


    朱瞻壑微微一笑:“您心裏煩悶,我知道,但是我心裏的煩悶又有誰知道?”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爺爺崩逝殯天,您以為難受的就隻有您嗎?”


    “您可以不相信我,畢竟我這些年太過跳脫,似乎總是在爺爺忍耐的極限左右橫跳,但您不能不相信瞻圻。”


    “您把自己關在這裏兩天,瞻圻把自己關在書房兩天,除了進出的官吏之外就不曾有過其他事情。”


    “我也一樣,總是要發泄一下的,但是除了打仗,我也想不到別的方式了。”


    ……


    朱高煦聞言,也是有些無奈,也有些心疼。


    “你……別去了。”憋了半天,朱高煦憋出來了這麽一句話。


    “嗯?”朱瞻壑詫異地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您應該知道,我去帖木兒帝國那邊並不隻是為了打仗,也是為了沐家人的事情。”


    “此前沐家人就已經準備好了,如果不是爺爺崩逝殯天的消息,他們這兩天就應該要出發了。”


    “現如今的帖木兒帝國百姓十不存一,再加上絕收的災害還遠沒有過去,所以想要在那邊收攏人心的話是很簡單的。”


    “我知道您相信沐家,我也相信,但相信歸相信,總不能一點兒防備都沒有吧?”


    “我隻是不讓你去,但是沒說不讓別人去。”朱高煦緩緩地搖了搖頭,轉過頭看向了自己的兒子。


    “我的意思是……我去!”


    “您去?”朱瞻壑感覺自己的腦瓜子被狠狠地錘了一下。


    不怪他有這種反應,自從就藩雲南之後,也就是從永樂九年開始,朱高煦就再也沒有帶過兵,不管是中南半島還是南亞和中西亞,都是朱瞻壑在帶兵。


    突然蹦出來這麽一句話,這實在是讓朱瞻壑猜不透他的想法。


    “您想幹啥?是單純地想打仗了?還是說您是打算把我留在家裏,接手您之前那些處理政務的活兒?”


    “我告訴您,這個您就別想了,德裏蘇丹那邊我是沒打算要的,準備都給瞻圻,我是嫡長子,是要承襲您的爵位的,以後雲南才是我的家,頂多算上這香州府。”


    “不是……”看著兒子誤會了自己,還想著侃侃而談的時候,朱高煦擺手打斷了兒子的話。


    “家裏的事兒暫時就讓瞻圻處理吧,我陪著沐家去帖木兒帝國那邊,伱去湖廣一帶。”


    ???


    朱瞻壑滿頭問號,看向自己父親的目光中也是帶著滿滿的疑惑。


    “您剛才還說不讓我進京,這會兒就讓我去湖廣一帶?”


    “您知不知道,我要是去了湖廣一帶,這天下就本上就亂定了,雖然不及直接進入應天的影響大,但是怕也差不到哪裏去了!”


    “我知道。”朱高煦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看向了東北方向。


    “湖廣一帶,之前廣收信眾意圖謀反的彌勒教又有了死灰重燃的跡象,你迴雲南,趁著沐家的沐家軍還沒有解散,帶上些人去給解決了吧。”


    “或許不能將其全部滅掉,但把表麵上顯露出來的做好就行了。”


    “算是……給你爺爺,也給你大伯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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