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彩明來到男方家的第一個早上,卻沒能及時起來侍奉親長。而賈瑞剛收了一個女人在屋裏,就中斷了堅持快兩個月的晨練,說起來也很不中聽。


    兩人急急忙忙收拾妥當,走出新房時,還做好了心理準備,以為會遭到祖父祖母的一頓猛批和書高、冬梅這兩人的一陣揶揄。


    卻沒有料到,眾人都沒有說什麽。新人敬茶時,兩位老人還不斷頷首微笑,顯然是對彩明頗為滿意。


    因為畢竟不是明媒正娶,敬茶儀式也比較簡單潦草,算是囫圇走了一下過場。


    賈瑞原本想著,等便宜祖父賈代儒帶著小廝書高去了族學,他們夫婦倆人陪著祖母吃完早餐,反正左右無事,就可以迴到東廂房,補一個迴籠覺,順便把昨天晚上沒有做完的事情再嚐試一遍。


    有彩明那個壓箱底的春宮瓷器做示範,賈瑞相信自己一定可以。


    心情激動之下,賈瑞甚至忍不住捏了捏彩明的柔滑小手,卻被彩明很堅決地掙脫開來。


    賈代儒對這兩位新人私底下的小動作渾然裝作沒看見。


    賈瑞祖母倒是笑眯眯地,吩咐冬梅把飯菜擺上來。彩明則很自覺地上前幫助收拾桌椅,擺放碗筷。


    惟有賈瑞略感失望,也滿腹猶疑,這個便宜祖父怎麽今天改了作風,不趕早去學堂混一碗熱湯飯了?難道是擺明了要耽擱自己的寶貴時間?


    早餐很簡單,不過是稀飯,饃饃,一個青灰色的碟子裏放了一小勺鹹蘿卜,另一個光滑圓整、晶瑩如玉的白瓷碗裏盛放著四個水煮雞蛋。


    應當是賈代儒夫婦和賈瑞、彩明四人,每人一個,至於書高和冬梅,正常情況下,大概率是沒有雞蛋吃的。


    這麽簡陋的早餐,肯定遠不能跟榮府裏的飲食質量相比,但彩明安之若素,沒有皺一下眉頭,也沒有任何嫌棄的表情流露出來。


    這讓賈瑞祖母放了心,直覺得彩明是個安心過日子的好女人,看待彩明的眼神,也慈祥了許多。


    賈瑞自己也很欽佩彩明,從生活條件優越的鍾鳴鼎食之家,陡然流落到普通市民階層,還能如此坦然,心性確實很不錯。


    隻能說榮國府裏的那個赦老爺,確實是很有眼光啊。


    想到這裏,賈瑞更是激憤,忍不住在心裏麵咒罵賈赦道,“啊呸,這個老不正經的狗東西,還想著老牛吃嫩草。真是恬不知恥啊。”


    賈瑞祖母再三要求彩明上桌,賈代儒也說小門小戶人家,不用講這些虛禮,彩明這才扭扭捏捏地告了座,卻是坐在桌子下首。


    一家人安安靜靜地吃完了早餐。雖然簡單,卻也香甜。


    待冬梅收拾好桌子,賈瑞正想著便宜祖父什麽時候去學堂教書時,冷不防聽到賈代儒咳嗽了一聲,繼而說道,“我昨天已經給西府裏的管事告了假,也通知了族學裏的學生,今天家裏有事,就不去學堂了。”


    “有什麽事?”賈瑞好奇問道。


    賈代儒平靜地說道,“還不是分家這件事情?既然老太太已經發下話來,讓我們爺孫倆盡快分家析產,明確說讓我分與你房舍,讓你自立門戶。此事就不宜再推托。按道理,你的父親早已經去世了,我也沒有其他的兒孫。家裏這點微末的資產,其實遲早都是你的。就算是都分給你,也沒有關係。但我和你的祖母畢竟都還健在,也需要留一定的錢財保證基本的生活。這是一個總的原則,相信你也能理解。”


    賈瑞心中莫名有些難過起來。


    本來,他隻是一個外人,從另外一個世界穿越過來,與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賈家,其實並沒有什麽關係。


    至於賈代儒夫婦,雖然也朝夕相處了快兩個月,有了一些感情積累,但畢竟還達不到那種血緣親情的力度。


    真要分了家,他一個人當家做主,沒有了長輩約束,日子肯定會過得更加自由快活。


    但不知道為什麽,聽到賈代儒以貌似平靜的口吻說起分家析產,賈瑞能充分體會到對方心中的那種痛楚,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從自己心底裏流露出來的這份感傷。


    他不知道應當說些什麽才好,也不知道應當如何勸慰麵前的這位老人家,隻是眼睛裏有些發酸發澀,有兩滴眼淚掛在眼角邊上,遲遲不肯順著臉龐滑落下來。


    看到賈瑞真情流露,賈代儒也有些微微動容,歎息一聲道,“哎,你也是個傻孩子,這是一件好事,有什麽好哭的。”


    他也喝令賈瑞祖母不許再哭,大聲喝道,“哭什麽。花盆裏長不出蒼鬆,鳥籠裏也飛不出雄鷹。這麽淺顯的道理,連鄉下的貧民都知道,我昨晚也是再三給你講過好幾遍。況且,瑞兒他近來已經開悟,學業上大有長進,身體也好些了,有毅力,能自律,行為處事頗有頭腦。眼下又娶了一房女人,能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賈瑞祖母哭訴道,“我沒有不放心瑞兒。我是想著你這個長嫂,為何要一直對你嚴密盯防,防備你到這種程度。她都七老八十了,膝下兒女成群,子孫繁茂;你也垂垂老矣,卻隻有瑞兒這一棵隔代的獨苗……”


    “住嘴。”賈代儒一聲大喝,“這話也是你當著晚輩們應當說的?”


    賈瑞不知道祖母這番話裏,又涉及到哪些隱情,但見坐在身旁的彩明似乎若有所思,顯然是了解一些什麽,不由得暗暗稱奇。


    他打算等事後,再悄悄地問一下彩明,看這其中究竟是何緣故。


    賈代儒沉默了好大一會兒。一直等到冬梅打來一盆清水,服侍賈瑞祖母洗過臉,收拾妥當後,這才繼續說道,“我們家本來還有一些積蓄。這大半年來,因為給你求醫問藥,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這都是我們兩個老家夥欠你們的,也就無須再提了。留下一點老底子,加上不知道你是怎麽鼓動唇舌,從賈蓉、賈薔那裏騙來的一百多兩銀子,以及賴尚榮、薛蟠等人陸陸續續送給你的幾十兩銀子,合計四百兩。剛辦了一場喜事,女方彩禮加上其它一些零碎開支,花去了將近一百兩。剩下的這三百兩,我們打算給你們倆購置一處房屋,再買兩個貼身的小丫頭。餘錢則作為你們的本金,你們是拿這錢做點生意也好,還是拿這錢去放貸也行,你們都自己商量好。我們也老態龍鍾了,確實沒有能力再看顧你們多少了。”


    賈瑞知道,既然便宜祖父都已經決定好了,也就沒有再商討,或者再容他拒絕的空間了。當下隻是含著淚,一一點頭答應著。


    彩明說到底,隻是一個側室,在分家的問題上,更沒有她說話的餘地。她隻能默默地聽從著。


    屋內的氣氛,愈發沉重、傷感。


    等到賈代儒說,至於這房裏的家什器具,你們倆看上什麽就拿什麽時,賈瑞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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