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說,自然不是因為她真的覺得五寶不行,而是將姿勢擺低一點,給對方一個話頭,等著對方誇呢。


    果然,李氏十分了解劉氏,二話不說就拿著五寶誇了起來。


    不要以為那麽小的孩子就沒有誇的地方,什麽眉毛像劉氏,長得好;什麽從生下來就很乖,不哭不鬧,一看就知道是一個疼父母的孩子。


    看到兩人一個勁地在那裏聊孩子,林氏鬆了口氣:太好了,四嫂終於搞定二嫂了!


    李氏問號臉:?!我就是隨便聊聊,沒想搞定誰啊。


    林氏:“……”


    劉氏:“……”


    聽到她們在旁邊互相吹捧,柳氏的心情有些複雜,如果是平常,這種事情可能少不了她,可是現在……


    她在這裏跪著,她們在那裏坐著,完全沒她什麽事。


    既委屈又心酸,總覺得現在就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不過她這種悲傷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因為葉瑜然迴來了。


    相較於其他幾個人隻敢在旁邊冷嘲熱諷,葉瑜然那可是能夠直接上手,把她趕出家門的人。


    她的身影一出現在院子門口,柳氏就不由自主地抖了身子,將頭垂得低低的。要不是還要保持跪姿,她恨不得貼到地上去,不讓任何人看見。


    葉瑜然連一個眼神都沒給,直接進了堂屋。


    劉氏、李氏、林氏等人趕緊跟進去,熱情地獻著殷勤:“娘,我給你倒茶!”


    “娘,坐,這椅子我給你擦幹淨了。”


    “娘,你腿酸了吧?我給你捏捏。”


    ……


    跟葉瑜然一起迴來的隻有朱大、朱二,並不見朱四、朱五的身影。


    柳氏看到朱大腳上的鞋子,直接認了出來,她想抬頭,讓這個男人幫幫自己,然而可惜的是,朱大直接從她身邊走過,根本就沒有停下來。


    她望著他的背影,眼眶瞬間就濕潤了:他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娘!”


    朱大進了屋後,低著頭衝葉瑜然喊了一聲。


    他知道,接下來的重頭戲要來了,他也沒想到這件事情應該怎麽辦。按理說,他也應該第一個衝出去“教訓”柳氏,可朱四、朱五一左一右地看住了他,不斷地提醒著他:“大哥,這是外麵,這麽多人看著,你別亂來,到時候丟臉的隻會是朱家。”


    “你也要考慮考慮大寶、二寶,他們現在是還小,可他們是讀書人。”


    “你要相信娘,她肯定能體麵地處理好這件事。”


    ……


    ——是啊,現在的朱家不是以前的朱家了,自己的媳婦不對,當著外人的麵就可以隨便揍;現在的朱家,是出了讀書人的朱家,他當著外人的麵打柳氏,那就是在打大寶、二寶的臉。


    ——大寶、二寶是還小,可他倆是讀書人。


    ——讀書人的臉,打不得。


    一邊是讓他感覺到憤怒與羞恥的柳氏,一邊是讓他既驕傲又自豪的大寶、二寶,他的天平自然而然地就偏了。


    靜靜地站在葉瑜然麵前,整個人就好像被什麽東西壓垮了一般佝僂著,朱大低著頭,腦海裏瞬間轉過了很多念頭,但最終都化為了一聲歎息——唉,窩囊就窩囊吧,隻要大寶、二寶有出息,他這輩子就夠了。


    那一刻,他似乎老了好幾歲。


    看著這樣的朱大,葉瑜然也有些心疼,她喝了一杯水,將碗“碰”的一聲放到了桌上。


    熱鬧的堂屋瞬間安靜,所有人都望著她:完了,娘發火了!


    葉瑜然望著朱大,說道:“站直了,雙腳並攏,收腹,挺胸,抬頭,看著我——”


    朱大條件反射地按著她的話去做,當他抬頭望向他娘的時候,他看到了一雙堅定的眼睛。


    “你不僅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父親,就算是天塌下來了,你也得給我站直了。如果連你都撐不住,年紀還小的大寶、二寶怎麽辦?”葉瑜然說道,“不管別人用什麽樣的眼光看你,你都必須堅信,這不是你的錯,你要做的就是種好自己的地,養好自己的兩個兒子。”


    “娘……”朱大心裏一柔,有脈脈溫情流過。


    因為他真的沒有想到,他娘居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知道他在想什麽。


    明明,他什麽都沒有說,他就是……


    “覺得委屈就哭出來,也沒什麽,你又不是在外人麵前,你是在自己娘麵前,”葉瑜然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就軟了,她伸出手,拉住了朱大的手,拍著他的手背,說道,“哪個孩子沒跟自己的娘哭過?什麽吃的果子被人搶了,什麽被人推了一把,什麽今天被人給罵了……反倒是大了,就什麽也不愛說了,什麽都藏在心裏,受了天大的委屈也默默地一個人承受。這是成長的代價,可誰說,長大了,就不能哭吧?這沒道理,小孩子能哭,女人能哭,憑什麽男人不能哭?是個人,他就有哭鼻子的權利……”


    “娘!”朱大完全沒想到,他娘居然會這樣說,頓時讓他覺得有些哭笑不得,那種又悲傷又委屈的情緒反而一下子沒了。


    四周的人雖然沒說話,但也忍不住憋了淺淺的笑意:娘真好玩,就算她這樣說,大哥也不好意思哭啊?再說了,他們還在呢……


    葉瑜然挑眉,笑眯眯地說道:“怎麽,你這是跟我撒嬌嗎?人家都說,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你不會哭,撒個嬌也行,娘也給你發糖。”


    說著就讓李氏幫她去拿糖,她要發一顆給朱大。


    “哎,不用拿,我身上有……”李氏直接從袖子裏掏了一包出來。


    說是糖,其實就是摻了糖的饅頭,隻不過它們被做成了手指大小,又用小火烤過,有點像古代版的“餅幹”。


    這玩藝兒是葉瑜然最近剛指導幾個兒媳婦做出來的新鮮吃食,李氏會塞在身上,也是為了方便“哄”三寶、四寶,沒想到現在居然給用上了。


    葉瑜然拿過來,就捏了一粒要喂給朱大。


    朱大多大的人了啊,又有幾個兄弟、弟妹盯著,根本就不好意思,死活不願意。


    可惜葉瑜然拿在手裏,就是要喂,最後沒辦法,朱大隻能張了嘴。


    還沒嚐出是一個什麽味兒,他的臉瞬間就紅了。


    朱二、劉氏、李氏、林氏等人再也憋不住,紛紛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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