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個膽子,頂多會說:“謬論,你這是謬論,孔聖人的話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若是老先生敢跟她爭執,葉瑜然也敢跟他當庭“辯論”。


    葉瑜然表示:不好意思,我來自於21世紀,那個資源大爆炸的時代,最不怕的就是“辯論”!


    百家爭鳴,百花齊放,不就是“辯論”出來的?


    理,隻有越辯才能越明白。


    然而,葉瑜然有些小瞧這位“老先生”了。


    別看他年紀大了,又隻是負責新生報到的,其實他是一位真真正正的“老先生”,人稱“徐老”,是普壽州學的鎮館之寶。


    給朱七寫推薦信的義康鎮鬱縣令不是說過嘛,州學裏藏著一位來自京城的先生,讓朱七到時候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位來自京城的先生就是奔著這位“徐老先生”來的。


    可以想見,當葉瑜然從一種“新奇的視角”展開話題時,對於徐老先生來說,這將是一扇怎樣的窗戶。


    他直接呆住了:孔聖人的話,還能這樣理解?!


    他一直以為,孔聖人的意思是“無論是什麽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權利”,但這個鄉下婆子的理論卻更進了一步——無論什麽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權利,而教育也能夠消除個體之間的某些差異。


    不隻是這個,還有她關於“一計之長”的理解,更是打破常規,讓他有了新的認識。


    可不是嘛,以往他遇見的讀書人分為兩種,一種是“聰明之人”、一種是“笨拙之人”。


    聰明之人呢,又分真聰明和假聰明。


    真正聰明的人,不會為了科舉而讀書,他們可以“憂天下之憂而後天下之樂而樂”,也可以隻是為喜歡讀書而讀書。


    前者,能夠做官;後者,能夠當“賢者”。


    不管是哪一種,結果都不會太差。


    而假聰明的人呢,他們是為了科舉而讀書,卻不一定會“為民請願”。


    有的人終身為民,能夠做一個好官,利民利國利天下;而有的人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一步錯,步步錯,害人害己。


    至於“笨拙”之人,就是不擅長讀書的人,又分為想讀書和不想讀書的人。


    想讀書卻又讀不好書,隻知道傻讀書,就是書呆子。


    書呆子讀再多的書,都沒有用,不僅沒有變得更聰明,反而變得更笨。


    不想讀書的人,他不是不聰明,隻是沒有將腦子用在讀書上麵,他們會出現在其他各行各業,也就是“一計之長”者。


    除了真聰明的人,徐老先生巴不得其他剩下的,全去當“一技之長”者,省時省力,也省得培養出一個禍害出來。


    當然了,以上隻是他的“個人理論”,沒有十足的論據。


    說白了,就是他自己“想想”而已。


    徐老先生有些激動地問道:“你是怎麽想到這些的?”


    “我?”等待著反駁的葉瑜然,沒想到他會這樣問,愣了一下,說道,“就是這樣想到的,這個……還要怎麽想?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哈什麽?”


    “哈姆雷特。”


    “這是什麽?”


    “就是一個名字,你不用管這個,反正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一本書有一千個讀者,那麽每個讀者都會有自己的理解,這很正常。”葉瑜然說道,“所以我們老祖宗才會留下一句話,叫做‘欲以究天人之際,集百家之長,成一家之言。’我想,您……想問的,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欲以究天人之際,集百家之長,成一家之言。”徐老先生念叨著,“欲以究天人之際,集百家之長,成一家之言……對,就是這個。”


    他感慨著,說道,“想當年,讀到‘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個故事時,隻是感歎那位書生之幸運,能夠在有生之年遇一僧人,得‘萬物公母’之題……現思之,你不就是老夫的‘僧人’?”


    葉瑜然有些微驚,沒想到對方把自己放在這麽高的位置,連忙說道:“老先生這是抬舉我了,我就一鄉下婆子,哪裏懂什麽大道理啊,不過是偶拾一‘舊物’,沒成想先生‘慧眼識珠’,使明珠不再蒙塵,得見天日,這才是真正的大家,即使微末之端倪,照樣能夠看出世事之變遷,得出萬物之真理……”


    ……


    聽到後麵,朱三、朱七都懵了:娘啥時候,這麽文縐縐的?


    ——拆開了,他們懂是什麽意思,但合在一起,怎麽有一種聽不懂的意思呢?


    ——她跟老先生,到底在打什麽啞謎?


    當其他先生找來時,見到的便是這樣的畫麵,同樣是一驚:這是什麽人,居然跟徐老先生聊得這麽開懷?


    “徐……老先生?”打首的是穀先生,他是普壽州學的執行院長,也就是主要負責日常工作。


    他沒想到,當他聽到徐老先生趕走了原本負責新生報到處的人,自己在那裏坐鎮,趕緊跑過來“請人”時,人家竟然跟一個鄉下婆子聊得正開心?


    有多久,他沒有看到徐老先生這樣開懷了?


    “哦,是小穀啊,來,過來,給你介紹一下……”徐老先生見到他們,笑著衝穀先生招了手,讓他過來,“這位是朱大娘,來自……安九鎮。這個是她的……”


    看向朱三,徐老先生這才猛然想起來,“對哦,朱大娘,你還沒跟老夫介紹,這是誰呢。”


    “這是我家老三朱順友,”葉瑜然笑著,順便還跟穀先生介紹了朱七,“這個是我家老七朱順德,安九鎮的縣案首,也就是未來將來你們州學報到讀書的學生。以後還要麻煩諸位先生多多照顧我家老七,他性子單純,也就喜歡看書這麽一個愛好。不求聞達於世人,隻願未來耕讀在野,求一身之息足矣。”


    意思就是,她家這個老七性子太單純了,除了喜歡讀書,別的什麽也不會。也不需要他以後建功立業,做是多大的成就,隻要以後能夠迴到田野間,一邊種地,一邊有書讀就夠了。


    她描繪的,是一幅“耕讀傳家”的美好畫麵。


    穀先生一怔,因為但凡是把孩子送到州學來讀書的,絕大部分都是奔著科舉來的。隻有少部分,明知道不是讀書的料,卻還是花錢送進來的“高費生”,人家是來“締結”人脈的。


    可現在,居然有人說,她送孩子讀書就是為了“讀書”?


    目的,如此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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