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鬱鴻信的語氣裏,無處不在透露著他的某種遺憾。


    或許他想要說些什麽,但又因為某種原因,沒有說出來。


    至於朱七有沒有聽懂,就沒有人知道了。


    以他的腦子,怕是大部分都不甚明白,隻是牢牢地將縣令鬱鴻信講的這些話,記在了心裏。


    迴來的路上,他問朱三:“三哥,我以後要去州學讀書嗎?那我去州學了,岑先生怎麽辦?”


    此時,在他天真的心裏,這位教導他識字,教會他如何參加科舉的先生,無疑是“最優秀”的。


    在他看來,但凡他不知道的事情,岑先生那裏都有答案。


    但是現在,縣令鬱鴻信卻告訴他——你要去一個更好的地方,那裏有來自京城的先生,那裏叫做州學。


    “不知道。”朱三沉默了好一會兒,道,“普壽城離我們家挺遠的。”


    一個“遠”字,說明了他內心的擔憂。


    不管是安九鎮,還是義康鎮,在申屠王朝的版圖上,都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黑點,在它之上有州、有郡、有府城,還有那個象征著皇權的京城。


    雖然葉瑜然已經將朱七送進了學堂,但對於朱家人來說,州已經是非常遙遠的地方了,更不要說後麵還排更大更遠的地方。


    朱三的擔憂不無道理,因為“遠”,所以朱七必然不可能一個人去,到時候他也得跟去。


    他跟去了,那麽留在岑先生那裏念書的大寶、二寶怎麽辦?


    難道,再從家裏撥一個人出來,專門照顧正在讀書的孩子?


    這個人,誰更合適呢?


    朱三想了一圈,都沒有想出答案。


    朱七已經在那裏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圈,從舍不得岑先生,到擔心那邊的同窗太兇,再也吃不到家裏的“好吃的”,憂心忡忡。


    朱三迴過神來,聽到他叨念的內容,頓時失笑:“你啊……”


    “我怎麽了?我也說錯啊,娘的手藝那麽好,要是我去那麽遠的地方讀書,肯定吃不到了。”朱三嘟著嘴巴,還有些責怪朱三,“三哥,你剛剛為什麽不讓我告訴鬱縣令,我們沒有參加院試的打算?”


    “說這個幹嘛?之前我們是沒想到你會考中縣案首,直接得了秀才的功名。縣試後麵就是府試,得府試過了才是院試,我們怕你太辛苦了,所以想著,若是運氣好,縣試過了,你再參加一個府試就算了,哪裏會想到……你現在根本不用參加府試,要直接參加院試了。”朱三調侃朱七,“這事要讓娘知道,她肯定會很高興。”


    “那當然,我現在可是秀才!”朱七抬起了下巴,一臉驕傲。


    對他來說,不知道秀才這個稱號到底有多麽重要,但他感覺得出來,不管是家人,還是先生,亦或是外麵的人,都挺看重的。


    似乎隻要當了“秀才”,就很了不起似的。


    朱七想:大概我現在就很了不起吧!


    “今天我們跟鬱縣令說的話,你迴去,不要跟其他人提起,知道嗎?”在迴到客棧之前,朱三還特地交待了一句。


    “為什麽?”朱七不太明白。


    平時他有什麽事情,都會跟小夥伴分享,可為什麽這次,三哥卻不讓他說了呢?


    朱三目光微閃,說道:“這事我們需要跟娘商量,娘說了能說才能說,明白嗎?”


    朱七不懂,朱三卻不傻。


    若他弟弟隻是通過了縣試,岑先生的那幾個學生隻會說他“運氣”好,但他現在不隻通過了縣試,竟然還考了第一名。


    別人比他先進學堂,還多了幾年,卻連縣試都沒有通過,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妒忌老七?


    別看平時一個個風光霽月的樣子,但其實讀書人的心眼兒都非常小,在你看來沒什麽的事情,可能在他們那裏就成了大事。


    比如,鬱縣令這次隻單獨叫朱七過去吃飯,又說了這麽一些事情,這要傳到那些人的耳朵裏,指不定就成了所謂的“大事”。


    妒忌,有的時候就是從這些不起眼的“小事”開始的。


    “哦。”朱七有點悻悻的,不過三哥都這麽說了,他也隻能照做——要娘首肯才能做的事情,他沒辦法反駁。


    迴到客棧,也不是沒有好事者打聽鬱縣令找朱七做什麽,隻不過朱七被下了禁口令,也說不清楚在幹嘛,隻說是“吃飯”。


    再跑朱三這裏打聽,朱三情商多高啊,沒幾句就搞定了。


    不過事後,朱三有單獨跟岑先生說了一會兒話。


    岑先生聽到鬱縣令給了朱七一封推薦信後,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沒有問朱七會不會去,隻問了一個問題:“順德,還要繼續往上考嗎?”


    因為最初,葉瑜然送朱七來上學,隻是為了考一個童生,要是有機會的話,爭取一個秀才。


    然而現在,朱七運氣好,考了一個縣案首,直接就是秀才了。


    如此,他還要繼續往上考嗎?


    朱七不比劉建同他們,腦子靈活,繼續讀書,繼續科舉都沒問題。可朱七……


    後麵的院試,可是以策問為主了,以朱七現在的狀況,恐怕有些不現實。


    而這些,朱三也清楚,所以他道:“不知道,這事得迴家跟我娘商量一下。”


    “這事確實要商量一下,如果到時候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記得跟我說一聲。”岑先生並沒有因為生氣,即使朱七選擇了離開,去州學讀書,他也隻會祝福。


    因為他知道,以他目前的能力,能夠把朱七送到秀才已經到了極限,若強行把朱七留下,也隻會耽誤了人家——之前他能夠仗著人脈,交曆年的縣試考題收集過來,拿給朱七做,提前準備。


    但到了院試,他就無能為力。


    或許,讓朱七去州學,也是一件好事情吧?


    說完,岑先生便讓朱三迴了屋。


    因為第二天一早就要上路,朱三也沒多言,迴屋收拾了一下,便鋪好了地鋪,進入了夢鄉。


    窗外,月色朦朧。


    涼風徐徐,劉建同在院子裏站了好一會兒,才迴屋睡覺。


    望著已經熟睡的朱氏兄弟,羨慕不已。


    當然了,他到底是羨慕別人的睡眠質量好,還是羨慕朱七的那一封“推薦信”,就沒有人知道了。


    原來,剛剛朱三跟岑先生說話時,不小心被上茅房的劉建同給聽到了。


    那一刹,一種名為“妒忌”的小蟲子啃噬著他的心,尤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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