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這位女生之後,肖堯和張真源也收拾收拾東西,準時準點的下班了。


    看得出來。


    雖說南和市算得上是一個省會城市,但是人們對於精神科大部分還是避之以及的,除非必要,否則的話是絕對絕對的不會來精神科看病。


    別看肖堯今天仿佛就隻是待在門診室裏學了一天,也就接待了兩三位病人而已,但是其他的門診也差不多就是這樣,平均一天下來能接待5~7位病人左右就是正常流量了。


    因為精神科看病和其他科室看病完全不同,精神科更要注重病人的精神內心深處的狀態,所以看病的速度就會因此而受到大打折扣,基本上一個小時甚至是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來接待一位病人,那都是正常情況,如果情況複雜的或者是有提前預約好的病人的話,那更是要安排妥當才可以。


    不過大部分其實並不用門診室的看診醫生來操心,精神科也是擁有著單獨的分診台的,分診台負責的三位小護士會將預約好的病人和醫生名單整理好,將看病的順序一切都安排妥當。


    再加上今天接待的這兩三位病人,基本上就已經讓肖堯認識到了精神病人的特殊之處,所以肖堯其實也做好了,看似工作不累,很是輕鬆,但實際上精神和心理卻頗為疲勞的準備。


    畢竟~


    很多精神科醫生,看病看到最後,竟是不知道自己是醫生還是病人了。


    換句話說就是接受了病人們或者是家屬們的太多的負麵情緒,自己又沒有辦法的合理調整和調節心態,最終就導致一切的大崩盤。


    也正是因為如此。


    精神科應該算是肖堯頭一迴迴到家之後並沒有選擇吃完飯後就立刻學習的存在,而是吃完晚飯之後,先是和爸媽還有妹妹那邊聯絡了一遍,加強了一下親人之間的聯係,接著又上網玩了會遊戲,又久違的坐在了電腦桌前肝了兩個小時的抽卡,看了兩個搞笑的喜劇電影之後,這才在晚上12點左右準時躺在的床上,沉沉的入睡了。


    學習可以白天學,但是白天接受的負麵情緒,一定要當天消除。


    不然就像是學習一樣,今天記一個單詞,明天記一個單詞,等到日積月累下來,自然而然就記得多了。


    負麵情緒也會今天記得一點,明天記得一點,久而久之下來自然而然的就成一塊陰影,而且是除不掉的陰影了。


    那可不成!


    ……


    第二天。


    肖堯帶著張真源吃完早餐之後,兩個人依舊是麵對麵坐著,你這邊掏一本書,我那邊掏兩張試卷題,開始埋頭苦學了起來。


    大概到了上午9:30,快10點左右的樣子,隨著一聲吱嘎的推門聲響,緊接著一個長相年輕而且苗條,看起來很是漂亮,氣質也很不錯,身上更是帶著淡淡的花香味道的女人走了進來。


    “醫生。”


    “我姓王,王楚涵。”


    “今年26歲。”


    “不過我不是來看病的,我是想通過您和我媽媽視頻,然後給我媽媽看病的。”


    王楚涵開口說道,隨即又有點猶豫。


    “最好的話你是別穿白大褂,不對,穿上也行,省得我媽懷疑你的身份,覺得我是演她來的。”


    “你媽媽?”


    肖堯愣了一下。


    “方便說一下關於你母親的情況嗎?”


    “可以,方便的。”


    王楚涵點點頭,剛開始顯得還有些局促不安,但很快的便平緩了心情,很是詳細的講述了自己和母親的衝突,以及她為什麽需要尋找精神科醫生幫忙勸說的原因。


    “是這樣的。”


    “我不清楚醫生您是否有上網的習慣,前段時間網絡上火了一個小朋友,那個小朋友被叫做絕望寶寶,說是這個小朋友的父母,一方是70歲的老人,另外一方母親才39歲,夫妻兩個之間相差30多歲的年齡。”


    絕望寶寶?


    肖堯眨了眨眼,他沒有聽說過,可能是上網衝浪的時間還不夠多,別人都是5g衝浪,自己是2g衝浪吧。


    接著肖堯又扭頭看了一下張真源,發現後者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接著又偷偷摸摸的低頭拿出了手機,先把手機靜音之後,這才又趕緊查起了關於絕望寶寶的消息,看著張真源的動作,肖堯又重新收迴了視線,目光落在了麵前的王楚涵身上。


    “這位母親患有癲癇,而這個被全網譽為絕望寶寶的,就是他們這個家庭的第4個孩子,但是不管是70歲的老人爸爸,還是39歲的癲癇媽媽,他們照顧孩子或者說是教育孩子的方式都很奇葩,簡單來說就是隻管生不管養,這孩子從出生下來之後就沒有任何人去管教,隻是能保證這孩子的正常的生存而已,說是正常可能都有點往好裏誇張點了,基本上就是保證了一個最基本的生存,能保證這個孩子不死而已。”


    “他們把這個孩子一個人放在了木箱子裏麵,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臭的和濕的,身上也沒有被子,手腳都是冰涼的,而且不給穿紙尿褲,也不給穿褲子,說是要不然拉到褲子上了以後需要洗麻煩,網絡上最火的幾個圖片,一個圖片就是孩子光著屁股躺在木盒子裏麵,不哭不鬧的,滿眼都是絕望。”


    “孩子父親會把他人捐獻的一些紙尿褲或者是布料什麽的曬幹了洗了以後繼續用,孩子的小指甲裏麵也全都是泥垢,當時孩子被發現一個人躺在木箱子裏的時候,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都不在孩子的身旁,一個人不會說話,也不會喊,也不會哭。”


    “事後有記者調查的時候,發現孩子父親是一個日常在外打零工的老人,母親患有癲癇,一天可以發病三次,根本就沒有時間照顧這個孩子。”


    “同時麵對記者的采訪,孩子父親比如說生孩子,其實就是為了幫助家庭減輕負擔,因為孩子母親生活是沒有辦法自理的,而且他年紀也越來越大了,逐漸也動不了了,等著孩子養到10歲左右的時候,就可以幫忙掙錢做家務照顧他們夫妻兩個了。”


    “換句話說,這個父親的理念就是越苦越要生,因為他把孩子當成自己的救命稻草,假如這幾個孩子之中有任何一個孩子能夠以後從山裏麵走到了城裏麵或者是鎮上麵,都會成為他們脫離那個大山的一個契機。”


    說到這裏的時候,哪怕是早已知曉的王楚涵依舊有些義憤填膺,臉色氣的漲紅。


    這樣的夫妻,就不配成為父母!


    不養就別生啊!


    這孩子的人生過得真是比咖啡都要苦,堪比地獄一樣的生活了。


    就連從來不清楚關於絕望寶寶事件的肖堯和張真源兩個人聽到王楚涵說的這一係列的前因後果之後也忍不住的直皺眉頭,更是對那個躺在木箱子裏就是一輩子的小朋友感到可惜和憐憫。


    生在那樣的家庭裏,有出息,很痛苦,沒出息的話,也很痛苦。


    在這樣的前提之下,別說是這個孩子了,恐怕這個孩子之前的前三個孩子,連最基本的教育可能都沒有接受過。


    甚至……


    按照兩年生一胎來計算的話,或許他們家老大都已經快10歲,或者是已經到10歲了,可想而知,對於老大而言,父母的重擔和弟弟妹妹的重擔,全都壓在他一個孩子的頭上,是不是已經被趕出家門努力的下地掙錢養活家裏的都有可能。


    “就是這個視頻的爆火,所以讓我們很多人都刷到了關於這個孩子以及這家人的情況,因為很多人其實都挺憐憫這個寶寶的處境艱難的,再加上也有人是因為小時候就淋過雨,所以長大之後是想給其他人撐傘的,所以就自發地形成了一個叫做雲媽媽的團體,大家聯合起來形成一個保護套,保護這個孩子不受外界的幹擾。”


    肖堯聽到這裏,精神頓時猛的一震。


    他有一種預感。


    這正題怕不是要來了!


    十有八九這姑娘應該就是加入了這個雲媽媽的組織裏麵。


    可能是捐錢捐物?


    所以因此和自己母親產生了衝突,然後所以來尋找外界的幫助,試圖通過醫生的幫忙,讓自己母親理解自己的善舉。


    如果是這樣的話……


    說對麵母親不是那種無理還要攪三分的人,或者就是一根筋認死的道理,絕對不迴頭的,那基本上還是沒什麽大問題的。


    畢竟~


    精神科醫生最重要的除了是專業的素養和過硬的知識儲備之外,更多的則是靠這張嘴皮子了。


    肖堯自認為自己的嘴皮子不算太利索,但是也不算太差才是。


    “就像醫生你所猜測的一樣,我也加入了這個雲媽媽的組織中,我們會每天帶著這個孩子一起去各地旅遊,目前已經照顧這個孩子兩個月的時間了。”


    “這個組織之中基本上都是女性,這也是雲媽媽的來源,而且大家基本上都已經做到了經濟獨立,不需要靠家裏的一分一線,就可以在養活好自己的同時再幫忙一起養活好一個孩子。”


    “在我看來,其實我們起到的不過是一場跨越時間的愛心接力而已,兩個月的時間,我們都在眾多網友的監視之下走的,可以清晰的看到孩子的狀態是一天比一天的好的,從之前一臉的絕望到逐漸的笑容洋溢,再從之前的骨瘦如柴,還有滿身的髒汙到現在變成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寶寶,愛是會讓人長出骨骼,生出血肉的。”


    “對於一些外界的質疑,像是當今社會,大家壓力都很大,為什麽要幫助和領養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小孩,但是這些外人的質疑,我們都可以扛住,因為我們知道問心無愧,而且我們也都一一作出了相對應的迴應,網友們也都表示理解,但是現在唯一讓我覺得為難的就是……”


    王楚涵說到這裏的時候語氣一頓,隨後又接著繼續說道。


    “我媽媽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一直在罵我,他覺得我把錢花給了其他人,完全是沒有必要的一種投資,甚至於還帶著這種小朋友一起出去玩什麽的,他覺得……我有那些閑錢,不如找個男朋友自己生個孩子,但是我這個人吧,是個單身主義,我隻想談戀愛,我一點都不想結婚,我更不想養育孩子,我不認為我這種人能養活好孩子,我可以對一個孩子抱有善意,也可以對一個孩子抱有愛意,但前提肯定是我不能承受他的生育之苦。”


    “我也把我的想法告訴了我媽,但是我媽卻覺得我是個神經病,要報警或者是打120把我拉走關起來,因為他覺得女人隻有結了婚之後才是一個完整的人,雖然我是家裏的獨生女,但那是因為他已經上了年紀生不了了,而放開之前則是一直都不被允許的,我覺得……我無法理解我媽的這個思想,我認為我就是我,不能被任何人纏上。”


    王楚涵神情認真,表情極為嚴肅說道。


    “如果是這個樣子的話……”


    肖堯聽到王楚涵的問題之後,沉默了大概有三四分鍾之後,曲起的食指微微敲打在桌麵上發出砰砰作響的聲音的同時,緩緩的平靜的開口說道。


    “如果單純指的是催婚,甚至認為如果你不結婚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的話,那麽可能需要考慮一下是不是出現了某種的扭曲心態。”


    “從醫學的角度上來說,催婚的本質其實就是一種精神控製,而且是另類的一種控製。”


    “而產生這樣的精神控製的原因,第1種就是無力控製自己的人,渴望去控製別人,也就是說當父母自身缺乏人生目標感到內心空虛的時候,他們往往會對自己的子女產生強烈的控製欲望,試圖通過子女來填補自己內心的缺失。”


    肖堯說到這裏的時候,語氣也同樣微微一頓,雙手交叉放疊在一起,目光平靜的看下麵前的王楚涵接著繼續說道。


    “有一句老話叫做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


    “也有一個童話故事叫做笨鳥先飛。”


    “但實際上在現實生活之中,很多父母或許是不甘於自身的平凡,也或許是他們自身在社會上因為自身的平凡而遭受到了一些不公或者是毒打,摔過很多的跟頭,導致他們迫切的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轍,所以才會出現一些雞娃的家長,瘋狂內卷的家長。”


    “或許這一類型的家長剛開始的目的都是好的,是為了讓孩子以後的健康快樂,是為了讓孩子長大之後可以享受而生,而無需去當牛做馬給老板打工,一個月掙著幾千塊錢,還要累死累活的,但這個度是很難把握的,而且孩子本身也是有著思想的,不是機器人,不是按照父母的規定和模板去長大的,當孩子的思想和父母的思想產生衝突的時候,就會爆發出戰爭,甚至有的時候,可能會收獲一些無法挽迴的後果。”


    “這就是現在網絡上常說的“我是為了你好”,打著為你好的旗號,去做許多孩子不願意做的事情。”


    “但是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其實是可以發現,如果本身是比較厲害,或者是說有這強大的人生目標,精神充足的家長,就不會說是去過度的雞娃,或者是去過度的刺激孩子,這是因為他們自己本身就生活的非常充實和忙碌,他們沒有時間24小時都圍著孩子去旋轉,更不需要通過孩子們來補充自己內心的缺失和遺憾。”


    聽著肖堯的這番分析,王楚涵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不得不說……


    要不然人家是精神科醫生呢!


    這真的是直戳要害了!!


    其實……


    王楚涵自己都能猜得出來老媽為什麽不同意,甚至覺得自己是個神經病。


    無非就是覺得自己一個月就掙了那麽幾千塊錢,還要掏出來1000塊錢去養活一個自己並不認識,甚至在這之前都沒有任何關係的孩子。


    這不是發散愛心,這也不是聖母瑪利亞在世,這更不是……


    這壓根就是個神經病。


    掙的錢自己都不夠花呢,還要給別人花。


    有那些錢,實在不想要的話,給她多好啊!


    還有。


    對於老媽那個年代的人來說,結婚生子就是人生中的第一重大的事情了。


    不想結婚,不想生孩子。


    那想要幹嘛?


    等到老了以後,誰養活呀?


    自己養活自己,有那些錢嗎?年輕的時候不全都揮霍了嗎?


    而且沒有孩子的話,那其他人都有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了,他怎麽辦?


    別人出去了都能帶著孩子,難不成她出去還要帶著自己女兒?


    那也太丟人了,會被人戳脊梁骨的吧!


    太標新立異了!


    標新立異的都有些不太正常了。


    再說了。


    哪有女人能不結婚呢?


    女人到了30歲以後都是剩女了,那都是老女人沒人要的才不會結婚呢。


    她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家閨女是沒有人要的,更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的教育竟然培養出來一個沒人要的女人。


    因為她自己本人就是20多歲結婚的,選的老公也是家裏人挑的,見了沒幾麵之後就已經能夠領證結婚了這麽多年,雖然有過爭吵,但是磕磕絆絆的也算是過了日子下來了,所以他就覺得女兒重複走自己一遍的路,其實是挺好的,也是大多數人現在的普羅大眾們所選擇的一條路。


    也因此。


    才會對於王楚涵反問一句“你覺得這些年過得幸福嗎?你覺得我爸好嗎”給直接問組的當場從而惱羞成怒徹底破防,大罵出口。


    “第2種就是沒有內心尺度的人,往往還會伴隨著強烈的控製欲望。”


    “這種人對於周圍人的評論和對於他們生活方式的質疑會感受到壓力巨大,比如當別人有人問到為什麽你家孩子怎麽還單身呢?怎麽還沒孫子呢?啥時候能有個男朋友呢?他們都會感覺到因此丟人,並且會通過催婚來減輕這種壓力,就是把他們身上的壓力轉移到了孩子們的身上。”


    肖堯繼續說道。


    “再更加明顯的例子,比如說小時候你要是學習成績好,家庭一起出去吃飯或者是聚會的時候,父母就會得意洋洋的宣示著你的成績好,但可能還會為了表示自己很謙虛很低調,順便踩一腳孩子,比如說能考得更好去考的這個成績什麽的,如果你成績差,還要被親戚朋友詢問考試考得怎麽樣的時候,他們要不然就是對你評頭論足一番,把你打擊的體無完膚,哪怕是在親戚朋友的麵前也不會給你留一丁點的麵子,要不然就是一頓嗤之以鼻,就仿佛一副失望透頂的樣子,擺了擺手,能怎麽樣?就那樣唄,保著倒數第一,努力爭倒數第二。”


    好!


    又中了!


    王楚涵閉了閉眼睛,在內心深處重重的歎了口長氣。


    肖堯的形容,其實就是王楚涵小時候的真實寫照。


    從小到大。


    成績考好了,那就是還行,不錯,成績但凡沒考好,那就是肯定玩了,沒有認真努力學習,絕對就是挨一頓臭罵,甚至有的時候連飯都不許吃,而且這一場辱罵會持續上很長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下一次成績考好了為止,但即便是下一次成績考好了,這一次的失利也會不斷的被拿出來,然後成為一次又一次抨擊他的對象。


    而且……


    每迴和家裏人打電話,開口閉口就是問著有沒有找男朋友,為什麽還不找男朋友?


    又說誰誰家女生帶著男朋友迴來了,人家下個月就要結婚訂婚了,或者是說哪個自己班上的同事家孩子找了個女朋友迴來,這兩天正準備收拾收拾見家長呢,要不然就再說誰家孩子又生了個二胎出來,是個男孩或女孩。


    反正翻來覆去的,一句對於王楚涵自己本人的關心話語都沒有,就隻剩下了催婚,催婚和催生孩子。


    對於這一點,其實王楚涵一直都無法理解。


    可能是現在的情況真的和過去的情況完全不同?


    反正他是不會把同事們的閑言碎語放在心上的,也同樣不會真的認為在職場裏麵會有交心的好朋友。


    私底下自己肯定是有那麽一兩個好友可以一起出去吃飯逛街啥的,但是……兩個人絕對不會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而且……


    其他人說的話,為什麽會對自己家庭有這麽大的影響?


    他們說他們的,咱們活咱們自己的。


    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關係,他們扯啥呢?又自己操心啥呢?


    他們的一生生去唄,他們的養孩子養去唄。


    老夫妻兩口子又不是沒孩子,王楚涵不還活著呢嗎?


    有的時候真是挺無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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