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已經沒米下鍋了。


    張老漢透過門縫往外看著,自從這夥不知道哪裏來的兵殺進荊州城,他們全家就將門緊鎖,生怕被亂兵闖進來。


    他家又不是什麽大戶人家,家裏的米缸隻有三天存糧,盡管已經是節省著吃了,可到今天依然是斷炊了。


    “這幾天都沒聽見有亂子,應該是沒事了吧?”老妻也湊上來往外看,“說不定這夥兵不禍害人呢?”


    “亂說,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天下的烏鴉都一般黑,哪有什麽好的?”


    老妻話說出口連自己都不信,可是被老頭這麽一反駁,心裏火氣又上來了:“那你說怎麽辦?橫不能全家都餓死吧?咱倆餓死也就餓死了,你孫子那可是張家最後一根苗!”


    “欸,你看那不是馮家的嗎?他也出門了。”


    兩人在門後聽了半天,也沒有聽見慘唿或者求救聲。張老漢咬咬牙對老妻說:“我也出去看看,你把門頂住,我不迴來,誰叫門也不許開。”


    張老漢提心吊膽出了門,看到不遠處的牆角圍著一群人,都是熟識的街坊鄰居,便也好奇的圍了過去。


    牆上貼著兩尺見方的一張紙,張老漢眯著眼看了半天,他識字不多,紙上的字隻能認識小半。


    “楊秀才,上邊寫的啥,你給大家念念唄。”


    楊秀才並不是秀才,隻是個上了年紀的老童生。他一心應考,屢試不第,屢敗屢戰,久而久之大家就喊他“楊秀才”,楊秀才也甘之若飴。


    楊秀才咳了聲清清嗓子,說:“這是個安民告示。”


    “三大紀律七項注意。”


    “一切行動聽指揮、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一切繳獲要歸公。說話和氣、買賣公平、借東西要還、損壞東西要賠、不打人罵人、不損壞莊稼、不調戲婦女。”


    一眾百姓聽了,都表示不信。


    “這怕不是哄我們的?這幫當兵的,不搶我們就燒高香了,還能這麽守規矩?”


    “不燒不搶的軍隊還是有的。人家嶽爺爺的兵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搶掠…”


    “嶽元帥那都幾百年前的事了。”


    “你們說的那是兵,我可聽說了進城的這群人是要造反的,人家是賊!”


    “朝廷官兵都做不到的事,他們一群賊能做得到?”


    “噤聲,噤聲,來人了!”


    兩個士兵朝這兒走過來,一群百姓唿啦啦全跑開,卻又不跑遠,全躲在離此幾十步外的樹後牆後偷看。


    兩個士兵目不斜視,一人提一桶漿糊,一人拿一遝告示,三兩下就在牆上又貼好一張告示,然後腳步不停的又趕往下一處地方。


    士兵走後,一群百姓又唿啦啦圍到新貼的告示跟前,這次楊秀才不用別人催就將告示上的內容念出來。


    餘家軍告荊州父老書:


    帝昏臣庸,官府虐民難止。天災人禍,黎民百姓何辜?餘家軍起於微末,願傾一腔之熱血,拯斯民於水火,解蒼生於倒懸。特此攜民南下,落戶荊州,剿兵安民,共建樂土。布告天下,鹹使知聞!


    另,自今日正午至明日日落,餘家軍於惠王城前散糧,荊州百姓無論男女老幼,每人可領五斤雜糧。


    前邊那段話大家聽了都沒什麽反應,官麵上的好話大家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倒是後邊那段話,意思這餘家軍來了非但沒挨家挨戶的征收糧食,反而要給大家散糧?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相信有這種好事。


    “這是騙人的吧?”


    “那還用說,天上哪有掉餡餅,傻子才會信這些!”


    眾人這麽說著,眼睛卻互相亂瞟,看有沒有誰想去試一試。


    張老漢默默從人群中退出來,看看日頭,也差不多到中午了。


    兒子前些日子害了傷寒死了,兒媳也在生孫兒的時候難產沒救過來。隻留下一個嗷嗷待哺的孫兒,那是老張家最後一根獨苗了。


    想到這兒,張老漢給自己打氣:“大不了我這把老骨頭折進去,萬一是真的呢?”


    他低著頭一路往惠王府走去,往常通往王府的這條路少不了官府的衙役差人守著,平頭百姓靠近都得挨鞭子,今天卻一個也不見。


    張老漢來的還不是最早的,王府前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列,少說也有六七百人。


    人果然是群居生物,有這麽多人和自己一起,張老漢心裏安定不少,找了個隊列也排起來。


    有開封賑災的經驗在,餘家軍對這一類活動已經輕車熟路。一共有十個隊列,一人負責登記,一人負責發糧,隊列前進速度非常快。


    一個又一個百姓領著糧食離開,張老漢看到他們才想起來自己沒有拿糧袋,這領了糧食裝哪兒?


    他可舍不得拋棄排了一半的隊伍迴家去取,看到別人將衣袍兜起裝糧食,便也有模有樣的學著用身上穿的衣服打了個包袱。


    終於排到張老漢,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來到桌前,帶著絲拘謹給坐在桌子後的文士行禮,口稱老爺。


    “年齡?”


    “啊?”


    文士拿著筆歎氣:“多少歲了?”


    “三十九!”


    文士在“三十至四十”那一欄裏的“正”字上添了一筆,隨後旁邊的士兵往張老漢包袱裏舀了滿滿當當三瓢玉米。


    張老漢還是第一次見到玉米,與自己平常所食糧食截然不同。他呆呆的問士兵:“這是什麽?怎麽吃?”


    “煮著吃,磨粉吃,都隨你。下一個!”


    這麽輕鬆就得到了五斤雜糧,雖說以前沒見過吧,能不能吃總還是能分清的。張老漢有些後悔,該帶著老妻和孫兒一起來的,能多領十斤呢,熬成粥夠全家活一個月呢。


    待會出去把糧食藏起來換個隊列重排一次。張老漢這樣想著,就看到出口處幾個士兵拿著印章往領完糧食的百姓手上蓋一下。


    張老漢手上也被蓋了一個藍色的印記,他鬆了口氣,這幫人真傻,迴去把印章洗掉,誰能看得出來?


    然後就聽到有士兵來迴巡視,口中喊著:“這印章用水洗不掉,過十天半月自己就褪色了,大家不要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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