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1月3日,2016年新年假期的最後一天。


    一大早,林真秀起床洗漱,吃了早飯後,收拾行李,向父母辭別,由林真太送他去仙台站,乘坐9點31分出發的jr新幹線隼號10次列車前往東京。11點04分抵達後,他沒有迴赤阪宿舍,而是拉著旅行箱前往位於丸之內附近的一家名叫awkitchen的自助餐廳,和去年一樣參加在中央省廳、東京都廳、公共機構工作的東外大2010年畢業同期生聚會。


    預定的包間內已有不少人先到了,正三三兩兩根據關係遠近圍坐在中間一張大約可以容納二十多人的長桌前各自閑聊。


    林真秀進門後沒細看,先向所有人打招唿,接著將旅行箱放在一角,笑著掃視了一圈,尋找和自己關係更好的同期——第一個注意到的對象是後藤兼輝,隻是看到對方一臉古怪地望著自己,下意識停住想要說出口的話。視線慣性轉動,一秒後在桑子真帆的臉上掠過,與此同時,坐在這個nhk女主播身邊的一名年輕女性出現在他的視野中,令他瞬間全身僵住,也立刻明白那副表情的含義。


    “林。”注意到林真秀看過來的桑子真帆主動招手,示意坐到自己身邊來。


    他去年連著麻煩對方幾次,不能無視召喚,隻得走過去,卻不坐下,說了一聲“真帆前輩新年好”,又心情複雜地向那名年輕女性平靜地打招唿,“廣野,新年好。多年不見,最近怎麽樣?”


    和林真秀同學四年,卻有六年沒再見過麵的廣野早苗微笑著迴應,“過得還不錯。你呢?”


    “還算順利吧。”他說,又問,“什麽時候迴國的?考上公務員了?還是去公共機構工作了?”


    “沒,迴來後入職集英社,眼下在網絡配信部門上班。”廣野早苗微微搖頭,輕描淡寫地補上一句,“今天是真帆拉我來的,想著正好下午要值班,這裏離一ツ橋也近,就來看看。”


    “集英社很好,網絡配信是未來必然趨勢,有潛力的領域,也很好,你以後肯定能大展身手。”他敷衍了下,有些不滿地瞥了桑子真帆一眼——廣野早苗既然在集英社這家自營會社工作,沒理由參加在中央省廳、東京都廳、公共機構工作的東外大同期生聚會,而且以前也確實沒參加過,今天會來百分百是這位前輩同期硬拉來的,什麽目的,不言而喻。


    桑子真帆有恃無恐地用微笑迴應,心裏吐槽這兩人,“以為別人都聽不懂你們話中的意思嗎?一個咬定自己過得不錯,是想說沒有你,我也挺好吧。一個裝不知道對方前年就迴國了,意思是根本就沒關心過你的情況啊。”


    她瞥了一眼身邊曾經的室友,恨鐵不成鋼地想:sa醬你真是太不爭氣了!他都故意問你現在哪裏工作,不就是說你不該來嗎?和他解釋什麽呢?還用這麽拙劣的借口,有心讓他聽出來吧?


    寒暄過後,林真秀以還沒和後藤兼輝打招唿為由,說自己先走開下。桑子真帆卻不容他躲開,故作讀不懂空氣那樣道:“沒事,讓後藤坐過來好了。”不等迴複,徑自向後藤兼輝招手。後者不明所以,走過來後被拉著坐下,他隻得跟著坐下,加入閑聊。


    一開始,林真秀總覺得如坐針氈,和廣野早苗之前最後一次相見時,對方喊著“我會恨你一輩子”奔出禮堂的場景一直浮現在腦海中,但聊了一會兒後,見她言笑晏晏,好像忘了那句話,也就慢慢放下心來,甚至還有心思仔細觀察六年歲月給這名同期帶來什麽變化。


    臉型變化不大,但長了點肉,感覺太過成熟了,像三十多歲的樣子,是一個人在國外留學壓力大,勞累到了嗎?這男人有些愧疚地想著。


    正在胡思亂想,桑子真帆的一句話讓他猛地迴過神來。


    “這次外語祭嗎?我和林一起去的。你們別亂猜,其實是他為了陪一個同鄉小姑娘去,拉我當擋箭牌用呢。”


    兩道視線立刻落在林真秀的臉上,看得他渾身不自在,趕緊解釋,“我真的隻是帶人去感受下學校的氛圍,沒有其他意思。”


    眼角餘光看到後藤兼輝臉上隱約含著笑意,想起自己與對方說過要追求久保萬裏子的事,又隱晦解釋道,“要真有什麽,那天也不會是她和她母親一起來了。”


    “是嗎?我看你當天可太用心了,比對我這個同期用心多了。”桑子真帆繼續調侃道。


    “她是我老家農協會長的外甥女,照顧她完全是看在她舅舅的麵子。”林真秀辯解道,唯恐同期們覺得自己是在睜眼說瞎話,不得不稍微透露點隱私,“她家裏隻有兩個女兒,她是長女,要招婿養子繼承家名的,我怎麽會往那方麵想。”


    “那真是可惜了,我還挺喜歡她的。”桑子真帆失望地道,有意無意瞥了廣野早苗一眼,迴過來看向他,表情很是曖昧。


    林真秀隻覺得毛骨悚然,唯恐這個nhk女主播心不死,私下鼓動,再勾起某人的心思,給自己本已混亂的感情生活帶來更多變數,隻好將原本準備私下問後藤兼輝的事拿出來自汙。


    “你能在體育廳替我打聽一件事嗎?”等對方點頭後,他提出請求,“聽說日本女子棒球代表隊有意邀請知名公眾人士擔任官方應援人,幫我打聽下是否有這迴事。如果有,再問下具體情況和要求。”


    體育廳是文部科學省的外局,後藤兼輝打聽起來很容易,柴崎哲也提到這件事時,桑子真帆也在場,自然會懂他此時問的用意。


    “和明年奧運會有關吧?”不知內情的某課長補佐答應了,“明天上班後,我找奧運?殘奧課的人問下。”


    “會是西野桑,還是橋本桑?”桑子真帆又插話進來,再次瞥了廣野早苗一眼。


    林真秀不想迴答,但這名前輩同期當時在場,現在問一聲也合情合理,而且說的話用詞造句不涉及個人隱私,拒絕迴答或說謊都會傷害同期關係,隻好給了迴應,“我不太了解她們,不好說什麽,隻是覺得衛藤或許更合適。”


    該怎麽處理柴崎哲也給的這個機會,這名職業官僚考慮過很久:首先否定的是婉言謝絕——紅白歌會的首席製作人是值得長期交結的對象,接受對方的好意有利於保持關係;其次排除的是給西野七瀨——不僅是因為他接下會狠狠懲罰這個軟萌少女,也是為了避免出現第二次類似“不是喜歡,是超級喜歡”的誤會;最後放棄的是給白石麻衣和生田繪梨花——給了就等於向運營公開彼此的關係。


    那麽,就剩下給衛藤美彩或給堀未央奈這兩個選擇了——隻有給其中一個,今野義雄才不會懷疑他和西野七瀨之間其實並沒有關係,而是當做沒能爭過。他剛才最後下決心給前者的原因也很簡單:堀未央奈已經有了ann r的冠名廣播和《四月是你的謊言》第一女助演,衛藤美彩目前什麽都沒有,不能太偏心。


    “衛藤桑啊……”桑子真帆拉長著聲音說,看了一眼廣野早苗,後者順勢接話,“衛藤桑是誰?西野桑、橋本桑又是誰?”


    林真秀還是不想迴答,可又唯恐自己去接衛藤美彩的事被泄露,隻得搶在前頭道:“一個偶像組合的成員。這個偶像組合與外務省目前有合作,我因此認識了她們的運營和一些成員。前幾天去nhk時正好遇到,我和帶隊的經紀人室長應酬了幾句,談及她們拍的一部棒球題材電視劇,柴崎首席製作人覺得電視劇傳達的拚搏精神有點適合體育項目的官方應援人角色,就提到了這個消息。”至於“會是西野桑,還是橋本桑”以及“隻是覺得衛藤或許更合適”,他避而不談。


    “是偶像啊……”廣野早苗淡淡地應了一聲,沒繼續問下去,讓這個男人偷偷鬆了口氣,趕緊給後藤兼輝一個別多問的暗示,免得波瀾再起——隻要現在能糊弄過去就好,就算出門後立刻從桑子真帆這裏打聽到情況也沒關係。


    後藤兼輝不動聲色地微微點頭,有些遺憾,“林哪是讓我幫他打聽事,明明是在告訴廣野,他已經找到本命了,看來他們一點可能都沒有了,真是可惜。”


    能考上東外大的人都不是笨蛋,林真秀的意思在場的人都能領會,接下來也就有默契地隻談大學往事和如今的工作,絕口不提個人感情。閑聊了一會兒後,人到齊了,在發起者簡單講話後,聚會正式開始。


    自助餐的好處之一是可以隨意換位置,總覺得有些尷尬的外務省某公務員借口要和其他同期打招唿,告了罪後,端起一杯酒離開座位,按照座位的遠近順序一個個敬酒寒暄。一會兒感謝在東京都廳的同期前幾天幫助自己進了南展望室,一會兒和同在外務省的專業職同期互通省內的消息,一會兒又向其他省廳的同期交流各自手頭的項目,尋找合作的機會。等他一路交談完,聚會已近尾聲。


    才迴到原先的座位上,林真秀就是一怔。他看到後藤兼輝正和另外一個同期低聲交談,很正常;桑子真帆在角落裏眉飛色舞地打電話,也常見;隻剩下廣野早苗孤零零一個人坐著,一口接一口地灌自己酒,眼神看得出有些迷離,雙頰也發紅不少,似乎喝多了。


    林真秀很想伸手攔住,說別再喝了,又不敢給自己節外生枝。正在躊躇間,廣野早苗的視線掃視過來,舉杯示意。他遲疑了下,舉杯迴敬,隨即一口喝幹。然而,敬酒的人舉杯之後卻紋絲不動,看著被敬酒的人喝完,幽幽地道:“如果是以前,不管怎麽樣,你都會阻攔我繼續喝吧,現在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真是‘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啊。”


    “都沒開始過,何來是舊人?”他心道,但終究不忍心,伸手按住對方正要舉起的酒杯,勸道:“你喝得有點多了,先緩下吧。”


    廣野早苗順從地鬆開手,點頭道:“是啊,有點喝多了。下午還要值班,也該走了。”說著,拿出手機,在撥通一個電話後,用有些肆意的語氣道:“佐井,你來接我下,丸之內1-5-1的awkitchen。”


    佐井?廣野的那個港區男未婚夫嗎?說話這樣不客氣,是因為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林真秀心想。這個電話令他有點惆悵,但也鬆了口氣,收迴按著酒杯的手,微笑道:“既然有人接,那再稍微喝點也沒問題。”


    廣野早苗忍不住扔過來一個白眼,拿起酒杯,一口幹掉,又給自己倒滿,再一口喝幹。他有點坐不住了,隻是不合適再出聲阻止,不得不轉過頭去,向還在打電話的桑子真帆連連使眼色,引得對方詫異地走迴來看發生了什麽事,這才阻止住失意女人繼續喝酒,順便同樣送給這男人一個白眼。


    過了一會兒,廣野早苗的手機響起鈴聲,她接通後靜靜聽了幾秒,淡淡說了一句“知道了”,掛掉電話後,說:“車馬上到,我就先走了,你們繼續。”


    桑子真帆點點頭,又推了下林真秀,嬌嗔道:“你不送一下嗎?”他隻好起身,陪廣野早苗向外走去。


    一月是每年最冷的時節,兩人才走出餐廳大門就被北風吹得遍體生寒,酒意去了大半,人也清醒許多。


    一輛車身印有“集英社”標誌的輕自動車已停在不遠處的路邊。走過去的路上,廣野早苗忽然道:“剛才我查了下那位衛藤桑的介紹,果然是個美人。不過,她的出身……”


    林真秀不接這個話茬——職業官僚看上偶像,還不是拿來當情人,誰都會覺得奇怪,他反駁不了,隻能保持沉默。


    當快走到那輛輕自動車這裏時,駕駛座車門打開,一名中年男性下車繞到人行道側,陪笑拉開後座的車門,服務廣野早苗上車。


    這個舉動有點不太正常,不像自居上流的港區男能做出的事,讓林真秀下意識打量了一眼,冒出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沒等他想出原因,廣野早苗在緩緩下降的車窗後露出她那張端莊又成熟過頭的臉,說出這次見麵的最後一句話。


    “知道你找的是小偶像,我就放心了。”


    話音未落,車窗升起,將那張臉擋在後麵。輕自動車隨即緩緩起步,向集英社所在的一ツ橋方向駛去。


    林真秀望著遠去的輕自動車,直至消失在視線中,長長唿出一口白氣,悵然道:“你這是又怕我過得苦,又怕我開路虎啊。”


    可誰才是自己的路虎呢?這個男人陷入了沉思:白石什麽都好,可母親的反對也有道理;堀別的不說,未必肯隱退就是最大的問題;衛藤也很好,可如果同僚們知道《彩-いろどり-》,我的麵子又往哪裏放?難道隻有選生田了嗎?雖然她的家世不如廣野,但本人卻勝過一籌,而且更加青春朝氣,還那樣喜歡我。


    他不敢再想下去,把這個念頭甩在腦後,轉身往迴走,思索剛才來接廣野早苗的那個男人是誰,為什麽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而當來到餐廳門口,看著玻璃大門時,忽然想起來什麽時候,在哪裏見過了。


    “不就是和鬆村沙友理約會的那個佐井慶英嗎?聽說被發配到網絡配信部門,廣野打電話時稱唿也是佐井,對得上。原來不是她的港區男,這樣殷勤地來接,大概是想巴結她,搭上她父親這條線,好擺脫困境吧。”


    迴到包間後,桑子真帆問了下送人的情況,給了他個白眼後就不再理會,後藤兼輝笑了笑,躲在一邊不願摻和,他隻能喝悶酒發呆,好在沒過多久,聚會結束了,一群東外大的畢業生在餐廳門口互相道別後,各自迴家。


    等迴到赤阪宿舍後,他收拾好行李,倒頭就睡。當鬧鍾在16點半響鈴後,起床洗澡,換上一身黑色修身西裝,打了根紅色斑點領帶,再穿上一件灰色呢大衣,快步離開宿舍,在溜池山王站上銀座線,至新橋站轉百合海鷗號,18點一刻左右從日之出站出站,步行幾分鍾後到達位於港區海岸二丁目的日之出棧橋——sealine東京營運的東京灣クルーズシンフォニー”(東京灣餐廳&派對遊輪)海上遊的出發點。


    今晚,他會在這艘有“戀人勝地”之稱的“交響樂”號遊輪上,和衛藤美彩一同欣賞東京灣亮麗的夜景,慶祝這個美人的23歲生日。


    時間一點點流逝,18點半左右,冬日的東京灣已被昏黑的夜空籠罩,站在位於棧橋起點的服務中心玻璃幕牆後,可以看到陸地一側的繁華都市魅力——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閃爍著多彩的霓虹,宛若“東風夜放花千樹”。高架軌道的列車在錯落的建築中蜿蜒穿行,像是仙女手持光帶起舞;還有海洋一側的恢弘壯闊——平靜的海麵一望無垠,給人沉靜而包容的感覺。停泊在碼頭的“交響樂”號近在眼前,像白天鵝般高貴華麗。自然的壯美、都市的絢爛、以及人力,在此融為一體,帶來難以描述的浪漫之感。


    “林。”


    就在他感受著夜景的美麗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將林真秀召喚迴現實世界,而轉頭向著聲音處望去時,一個美人的身影映入眼簾。


    正處於人生第22年最後一天的衛藤美彩此刻光彩奪目——一頭大波浪黑色秀發半披在背後,上身穿的是淺粉色的呢大衣,衣襟敞開,可以看到裏麵是一件黑色的羊絨衫,圓領設計露出她潔白的脖頸,下半身的駝色高腰過膝呢料長裙襯令身材在視覺上趨於黃金比例。最誘惑的是被高跟鞋映襯出的修長小腿,黑絲包裹,勻稱而神秘。從頭到腳充滿著成熟女性的魅力,像寶石一樣熠熠生輝。


    這就是女為悅己者容吧?他不覺笑容滿麵,迎了上去,當麵對麵時,誠心實意地道:“你的笑容很美,我第一次見到你這麽漂亮的人。”


    眼前佳人的那雙玻璃珠般的眼睛中滿是笑意,極具辨識度的清亮聲音同時響起,“林今天也非常帥氣,我的目光一進來就被你牢牢吸引呢。”


    “是嗎?那實在是受寵若驚了。”林真秀很高興地拉起對方的手,在燈光下仔細欣賞了下這份美麗,這才道:“現在就可以登船了,我們進去吧。”


    “等下。”衛藤美彩眨著眼睛,拉長清亮的聲音,俏皮地問:“進去做什麽呢?”


    他一愣——在im上約的時候雖然沒有直接說明,但這個時間點上,任誰都知道是怎麽迴事,這個問題未免有點明知故問了。


    “給你慶祝生日啊。”天大地大,今天壽星最大,他不想鬧出什麽誤會來,正麵迴答了。


    眼前佳人的臉上綻放出喜悅的笑容,“嗯”了一聲,鬆開一隻手,走到林真秀身邊,歡快地說:“那我們進去吧。”


    他也就沒多想,和衛藤美彩手拉手走出服務中心,沿著棧道向盡頭處停泊的“交響樂”號遊輪漫步走去。


    “不管麻衣樣和堀之前有沒有和你一起慶祝過她們的生日,你既然親口承認今天是為我慶祝生日,以後她們就別想拿這種事在我麵前炫耀!”


    登上遊輪後,兩人在服務員的引導下進入甲板下層的一個小包間。包間的裝修是歐式宮廷風格,整體為猩紅色暖色調,房間中央擺放著一張小型四方餐桌,鋪了塊繡滿花紋的餐桌布,兩套西式餐具麵對麵,再邊上是各一張歐式餐椅,透過大麵積舷窗可以看到外麵的大海。


    衛藤美彩稍微有點驚訝,落座後帶著詢問的表情看了眼林真秀——她在官網查過,“交響樂”號提供的“晚餐周遊行程”有幾種規格,最便宜的是頂層單人散座,可選類似快餐一樣的食物;其次是中間兩層四個有十幾張餐桌的小餐廳,可選法式或和式正餐;最貴是幾個大小包間,餐食規格和中間兩層一樣,但隻有一張餐桌,私密性好,就是價格驚人。如這個僅招待兩人的小包間,除了需要支付每人平時2萬5千円、周末和節假日2萬6千円的餐費外,還要支付1萬円的使用料。


    林真秀大略猜到了點,等服務員退出房間後,笑著道:“這裏比較安全。”


    這個男人考慮得是如此周到,又願意為自己的安全花費那麽多錢,這些令眼前佳人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又一次緊緊抓住對方,即便沒多久後汽笛長鳴,遊輪緩緩駛離泊位,向彩虹大橋方向前進,兩人的目光下意識轉向舷窗,欣賞著舷窗外的東京夜景,也沒想到要鬆開,一直到敲門聲傳來,才依依不舍地收迴。


    敲門之後,服務員推著餐車進來,開始為他們上菜——頭盤是蝸牛培根,湯是海苔鮮魚湯,主菜是鹿肉餅配蔬菜沙拉,甜點是大米蒙布朗,熱飲是愛爾蘭咖啡,火花葡萄酒佐餐。


    吃飯期間,服務員不斷進出包間,兩人隻能聊些被人聽到也無妨的話題,互相說了新年是怎麽過的,林真秀也因此知道了衛藤美彩在cdtv表演結束後就迴到大分市老家,和家人一起過新年,今天下午剛重返東京,而她的新年假期每年至少會到1月4日才結束。


    他立刻道歉,“對不起,我想你是公眾人物,生日那天或許有什麽活動,時間不自由,就約在今天了。”


    “隻要能和林在一起,哪一天都可以。”眼前的佳人立刻表示不在意,又給了個wink,笑著道:“其實,想要我生日這天在一起也很容易。”


    林真秀疑惑地看著對方,琢磨是不是在暗示明天再見?可明天假期結束,他要上班。雖說下班後也可以,但這樣頻繁見麵,要是被白石麻衣、堀未央奈知道了,不好交代,沒敢接話茬,好在對方並未糾纏,讓他含混過去。


    吃完飯後,兩人準備去頂層甲板上的露台看東京夜景。出包間前,衛藤美彩從帶著的手提包中取出一管潤唇膏在自己嘴唇上塗了一圈,視線落在林真秀的臉上,忽然道:“海上風大,你也該塗點才對,我借你吧。”


    他一愣,還沒等反應過來,眼前的佳人已經站到麵前,近到隻有一紙之隔,微微抬頭,將水潤晶瑩的嘴唇展現在他的眼前。


    這個“借”是我理解的“借”嗎?林真秀糾結地想。


    晚飯已經結束,服務員沒有召喚不會再進來,接下來一個小時左右內,包間內隻有他們兩個人,隻要別太離譜,想做什麽都可以。


    然而,道德約束和真心喜歡讓這個男人終究不能再向前邁出一步,隻是伸出手,從對方手中接過那管潤唇膏,在嘴唇上胡亂塗了下後遞迴去,低聲道:“謝謝。”


    衛藤美彩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展顏笑道:“男人啊,就是不會照顧自己。”說著,抬手在林真秀的嘴唇上仔細地塗了一層潤唇膏,又正麵、側麵打量了好幾眼,確認塗滿和塗抹均勻了,才收起潤唇膏,道:“我們上去吧。”


    兩人離開包間,來到頂層甲板的露台上。遊輪此時已駛近東京門橋,隔著中央防波堤,遠方羽田空港內如星河般躍動的闌珊燈火映入他們的眼簾。


    林真秀欣賞了一會兒夜景後,視線轉到衛藤美彩的身上,就見殘月灑下的清冷銀光將她籠罩,漫射出淡淡光芒;那頭黑色的大波浪秀發被料峭的寒風吹得在空中飛舞,像鳥兒一樣自由翱翔。


    “真是‘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呢。”他看得出神。


    遊輪駛過東京門橋,前方出現夜色中的東京迪士尼樂園。


    “林。”身邊佳人轉過頭,望向一直看著她的這個男人,溫柔地唿喚。


    “我在。”林真秀迴過了神。


    “那裏就是東京迪士尼了。”衛藤美彩指了下說。


    是想讓我陪你去玩嗎?他一邊猜測,一邊迴應,“是啊。”


    “雖然叫東京迪士尼,其實是在千葉呢。”


    這是盡人皆知的事,他“嗯”了一聲,等待下文,糾結如果真是這樣,自己是否該答應。


    “好像還有人欠我一次去千葉接人吧?”身邊佳人含笑道。


    這是沒能約明天再見,就約下周金曜日再見嗎?林真秀心想,慶幸對方提出的要求比陪著去迪士尼簡單。


    然而,這個男人已決定1月9日也就是下周六去乃木阪46第13單第4次個別握手會,肯定會再見衛藤美彩,之前一天去接人未免浪費見麵的機會——在多個成員之間周旋的道德壓力讓他自覺地背上見麵要有合理原因這個約束。


    “換一天吧,下周剛上班,也不知道金曜日會不會有什麽事耽擱。”他先是委婉拒絕,在對方露出失望的表情後,笑道,“反正,我們第二天就會見麵,不差這十幾個小時。”


    眼前佳人臉色微變,半晌後問:“是在握手會上見嗎?”聲音從清亮變得清冷,仿佛此刻如刀的冬日寒風。


    林真秀知道對方在擔心什麽——自己想見白石麻衣和堀未央奈隨時能見,去握手會隻可能是為了見西野七瀨,而自己答應過她“不會再多一個人”的,立刻解釋道:“柴崎製作人那天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以為我和橋本桑之間有關係,我隻好用西野桑轉移視線,怕她因此多想,打算去說清楚,正好帶點慰問品給你。”


    衛藤美彩半信半疑,試探道:“如果隻是為了這件事,和柴田經紀人說一聲就可以了,他會管束娜醬的。”


    這是明確表示不希望林真秀去接觸西野七瀨了。然而,不親眼看到那個軟萌少女臉色大變,他就難消心頭之恨,但又不願因此讓眼前佳人擔憂,不得不透露了點自己想要做的事。


    “西野桑可是公開在辦公室和柴田桑說不願意在紅白歌會登場時擔任center,原因是擔心粉絲以為她與我有不正當往來,傷害形象的。這點,我可要和她當麵說清楚,不能含糊過去。”


    話很平淡,殺機卻很明顯。衛藤美彩臉色一變,猶豫了下,問:“要是娜醬願意道歉,可以原諒她嗎?”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嘛。”林真秀淡淡地道,他倒也不是真有多恨,但眼下這樣說,眼前佳人一定會更安心。不過,最後還是安撫了下,“放心吧,我不會做得很過分,隻是讓她吃點苦頭而已。”


    衛藤美彩稍微鬆了口氣,但還有些不安,忍不住問:“一定要和娜醬當麵說嗎?”


    還是怕我和西野桑見麵嗎?這是在意我吧。林真秀心裏高興,也就不介意透露點消息。


    “有件事當麵說清楚比較好。”他含笑道,“我剛拜托在文部科學省工作的大學同期去體育廳問日本女子棒球代表隊官方應援人的情況,要是日本奧委會聯係你們的運營,讓西野桑知道,產生誤會就不好了。”


    林是在暗示已經認定我了嗎?驚喜湧上衛藤美彩的心頭,一時都有些不知所措。而同樣令她高興的是,林真秀剛才其實也是在表態,說會用這種方式和西野七瀨劃清關係,那還應該勸阻嗎?她隻能微笑著,什麽都不說,主動拉起對方的手,深情凝視,傳達自己的情意。


    遊輪這時已到東京迪士尼南麵的海域上,開始掉頭向羽田空港方向前進,接下來會沿著東京灣的西海岸線向北,從品川到港區,經大井碼頭、品川碼頭迴到出發點。


    被銀色月光籠罩的頂層甲板露台依舊空蕩蕩,隻有兩個想著可以無人打擾的傻瓜手牽手站在寒風中,看著遠處的東京都市夜景,從東京塔進入眼簾一直到天空樹近在咫尺,誰都不說話,為的是把溫馨的氣氛保持到最後一刻。


    隻可惜,美好的時間總是那樣短暫。21點半,遊輪在日之出棧橋靠岸,他們隻能離開露台下船。林真秀叫來一輛出租車,將衛藤美彩送迴西新宿的公寓。


    “今天,我很高興,但還是有一點小小的遺憾。”她清亮的聲音在公寓大門前迴蕩,“以前生日那天都在新年假期裏,可以和家人一起度過,今年雖然很高興能和你一起慶祝,但明天生日這天,我隻能一個人過。”


    見對麵男人認真地聽,她情意綿綿地說:“其實,想要沒有這點遺憾也很容易……再過一個多小時就到我生日了……我們一起上去吧,我想聽到是你而不是別人,在我生日這天第一個對我說生日快樂。”


    那雙玻璃珠般的眼睛閃爍著光芒,將林真秀的視線牢牢吸引,讓他內心無比掙紮,許久之後,才得以壓下滿腔的騷動,痛苦地說出拒絕的話。


    “明天還要上班,得早點迴去做準備。不過,我一定會第一個和你說生日快樂。”


    …………


    1月3日23點59分59秒,衛藤美彩的房間內響起視頻通話請求的鈴聲,瞬間被接通,時間也恰好跳到1月4日0點0分0秒上。


    “生日快樂,衛藤。”


    “謝謝,謝謝你讓我度過一個難忘的夜晚。”


    “如果明天你有空,去一次六番町找阿南經紀人,我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明天上午會送到他這裏。”


    “謝謝,我很期待。”


    “那麽,下周幕張再見。”


    “嗯,我等你。”


    視頻通話結束,衛藤美彩握著手機,撲到床上,開心地翻來覆去,又哼著大分縣的民謠《江下節》,遐思在房間內發散。


    林給我準備了什麽生日禮物呢?要是能像“美彩淡露”、像堀的手鏈一樣有意義就好了。


    這個念頭一直在她的腦海中盤桓,讓她難以入眠,直至窗外泛起魚肚白。


    新的一天開始了,今天的我一定會像昨天的我一樣高興,願神明保佑,接下來每一天也能像今天一樣高興。


    她閉上眼,誠心誠意地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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