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劍右手拿著鉛筆,看了一眼筆記本上自己列的提綱,清頓了一聲嗓子,開始他的發言:“現場的基本情況,大家都去看過了,我就不再詳細複述。為了節藥時間,我想在分析時把勘察的情況融進去,會更有條理和層次感。


    首先,我想談一下死者的生活習性。大家知道,在她的室內,除了那根繩子,室內幹淨整齊,連窗台上、窗玻璃也很清潔。床上的被子、幾件衣服疊放齊整,單子淨潔。桌子上擺放著一盆嫩綠的文竹,可以看出主人是經常對它予以護理;在桌子的正中前方對稱擺放兩個小相框,也明淨無塵。這兩張相片,記錄著她人生兩個重要的華麗轉身:一張是剛上省銀行學校時的單照,背景是省銀行學校的大門和校牌;另一張是剛參加工作時,身著銀行職員的服裝,在縣工商銀行門前的照片。桌子的另一側還放有銀行方麵的專業書籍和文學方麵的書刊。這一些說明,死者是很熱愛生活的,熱愛生活的人對生活是很執著的,對生命也是很尊重和珍愛的。


    第二點,我想說一下桌子上的那首所謂的‘絕命詩’。嚴格說來應該是宋詞,這首詞並不是姚紅自己寫的,她是抄寫宋代才女唐婉的詞。唐婉是誰?可能知道的人較少,但一說到陸遊,大家就知道她是誰了。”


    下邊一陣輕輕的騷動,可以聽到有的人在嘀咕:噢!是陸遊的前妻。


    “對,唐婉是陸遊的前妻,二人恩愛有加,可陸母卻很厭惡唐婉,逼迫陸遊休妻,陸遊很是孝順,無奈,被迫遵順母命。後來,陸、唐分別又娶、嫁她(他)人。幾年後,陸遊在遊玩城南的沈園時,巧遇唐婉,唐婉讓人送來酒肴致意,陸遊傷感滿懷,就在園壁上揮毫寫了一首釵頭鳳: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城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唐婉看了這首詞,便寫了這一首迴應詞。不久,唐婉病、思交加而死。唐婉所寫的迴應詞,就是死者桌子上的那首。


    這姚紅死前的心境,應和千年古人的唐婉有相通之處。所以,她抄寫了這首詞,以傾訴自己內心失戀的苦痛。可這並不算是她的遺書呀!更不能說成是什麽‘絕命詩’。她隻是抄寫古人的詩詞來抒發一下自己失戀的情感,怎麽能說是遺詩呢?


    第三點是對死者父母的問話。據他們講:百合(即姚紅)是個很聽話、很懂事的孩子,我家裏貧困,她從小就生活在這個環境裏,什麽苦什麽難沒有經過?她是在貧苦中長大的孩子,是很堅強的。失戀她會難過,但我相信我的閨女,她不會這樣想不開的呀!她很愛我們,她更不會對我們什麽都不說,就這樣離去的呀!你們說她死前還寫有詩,那怎麽會不給我們寫幾句話?這說不通,這不可能呀!現在想想,我覺得也不無道理。一般人在自盡前,會把自己最後的話,在生前無法說的,自認為最重要的事,自己的死因等,給最愛的人明明白白的寫出來,放在顯眼的位置,或裝入自己的口袋中,讓親人明白。可姚紅在死前對任何人和事,也沒有作任何的交待,包括深愛她的父母,臨別前連一句感謝話或囑托的話都沒有,這也不符合人之將死的思想行為。


    第四點更重要。那就是拴在管道上的繩子,繩子在和管道發生磨擦時,會自然的掉下來一些細細的麻絲。先說如果是自殺,那姚紅在往暖氣管上拴係繩子的時候,繩子上的細麻絲就會很自然地掉下來一些,在她把自己拴好蹬翻凳子的時候,繩子突然承重,她的脖子也會突然受重而分外難受,下意識地拚命掙紮,這就會使繩子和上邊的暖氣管發生摩擦,掉下些許細麻絲;若是他殺,那兇手一般是先將姚紅勒死後,拴好姚紅的脖子,將繩子的另一頭甩過暖氣管道,把姚紅拉撐起來,那這樣的話,由於摩擦力大,從繩子上墜落到地麵的細麻絲就會更多。剛才,劉鶯匯報時談到,在死者的頭發和衣服上還發現有幾根細麻絲。可我們在死者宿舍的地麵上細察好久,也隻發現了幾根。”


    王仁貴突然插話道:“在搶救的時候動作應該也不小,繩索和暖氣管也會有不少的摩擦,你勘查現場是在搶救之後,搶救人這麽大的動作就沒有多少麻絲掉落,自殺或是他殺掉的不多也很正常呀!”


    “王組長說的好。可是,我們在詢問保衛科長和姚成彬時,他們都說:姚成彬負責托舉姚紅,保衛科長負責解套在姚紅脖子上的繩,係在暖氣管道上的繩索基本沒有動。所以,由於施救的動作不是太大,搶救基本上沒有使繩索和暖氣管發生摩擦。”


    “如果是這樣子搶救,那係在管道上的繩子就不會來迴動,沒有摩擦或說摩擦很小是不會掉下麻絲的。”王仁貴聽到這個情況後也說道。


    歐陽劍接著說:“出現這種現象,我覺得很奇怪,便作了相同的實驗,把繩索拴上接近死者體重的物體,搭在管道上稍加磨擦,就能眼看到有不少的細麻絲飄下來,靜落在附近的地麵上。那麽,當時掉落在地麵上的麻絲為何不翼而飛了?


    大家想,死者若是自縊,室內肯定就她一個人。這逝者已逝,誰還會來動這些不惹人注意的細麻絲呢?我一邊勘察一邊思索,疑慮重重,可就在我退出房門將要離開時,桌西邊靠牆放著的拖把引起了我的注意。大家千萬不要小看這個拖把,在這裏,它可是幫助我們分析這起案件性質的利器。關於拖把,我想分三個意思來說。


    一是根據室內的情況看,平時的拖把,死者一般是在門後靠牆放著的,在門後白色的牆體上,還留有多處拖把在靠牆放置時留下的痕跡,高度也基本一致。那是誰靠在了桌子西邊的牆上了?是死者嗎?根據她的生活習性看,她的感性素質還是比較高的,她不會拖完地,在自縊前,不把這個明顯礙眼的家夥,放到該放的門後牆角-----來影響屋子整潔的。


    二是剛開始勘察現場時,看到屋內這麽整齊,又抄寫有唐婉的悲情詞,人們又都說她是失戀後想不開自縊,加上凳上隱約可見姚紅的殘缺鞋印,我也曾一度認為是自殺。可又是拖把幫了我的忙,我們把所有進入現場施救的人的鞋印都檢驗了一遍,可檢驗後,出現了一個令人驚訝的結果------除了參與施救的人------滿屋子沒有一個人的鞋印------也包括死者自己的鞋印。如果是死者拖的地,她將拖把放在桌旁,那她從桌旁到自縊的繩子下,這段距離也應該留下自己的鞋印呀?可為什麽她連一枚殘缺的鞋印都沒有留下呢?這說明了什麽?明顯是有人用這個拖把邊向後退邊拖了地,拖走了麻絲,也拖掉了屋內的鞋印,才會出現這種情況。大家試想:姚紅總不會再下來拖地吧?這充分說明,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兇手!


    三是我對拖把進行了認真的觀察,使我的疑慮有了更明確的答案。繩子和管道接觸下的地麵上極少細麻絲,而拖把的布條上卻粘附有不少細麻絲,雖然沒有和繩子上的去作鑒定,可憑我們的工作和生活經驗分析,這應該就是從那條繩子上掉落在地上的細麻絲,那就說明細麻絲是被人拖地時拖粘上去帶走的。這就使得繩子下的地麵上,為什麽基本上沒有發現細麻絲得到了解釋。直白的說,就是兇犯在勒死受害人後,又偽裝成死者自縊的假象,在吊死者的時候,繩和管道發生摩擦,自然就掉落了不少細麻絲。他為了破壞現場,清除自己的鞋印,便一邊退著走一邊拖地,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在清除自己鞋印的同時,卻將細麻絲也拖走了,拖到門口,順手就把拖把靠在桌子旁邊的牆上了,那細麻絲也附在了拖把上,造成繩子下極少有細麻絲的出現。


    我接著上邊的說第五點,關於繩索。我們對單位和姚紅關係不錯的人作了詢問,都說在她的屋子裏沒過見這條繩。這繩子女孩子在生活中不是常備之物。她的父母也說家裏共有兩條麻繩還都在。那麽,這條繩子就是泊來品,很可能是別人帶來的,案犯是有備而來的。根據新舊程度看,應該是新買的。且有剛剪過的痕跡,可能嫌太長攜帶或使用不方便。


    第六點,關於北一樓洗手間的鞋印。首先應該肯定是兇犯留下的,因為在死者宿舍門外的地麵上也有反應,經檢驗是同一雙鞋所形成。若是從外而入,洗手間也應是出入口。但擴大範圍進行勘察,卻沒有見到這種鞋印出現------哪怕是殘缺的。所以暫不作為是外部人作案還是內部人作案的依據。


    這枚鞋印是43碼的,分析案犯身高應為174厘米左右,因為新買的鞋,又是水泥地的平麵鞋印,所以,年齡不好判斷,身高的數據也隻作參考。但從整個作案過程看,案犯應在30——45歲之間。


    關於單位內部人員的議論,隻是憑感覺來想像是失戀後自殺。他們並沒有詳細察看現場,也不知道屍檢的情況,加上對偵查工作的不熟悉,更沒有專業的技能,不可作為定性的依據。


    所以,基於以上現場情況和屍體檢驗,我認為:這是一起他縊後、偽裝成自縊的重大刑事案件,應當迅速立案偵察。”


    “那如果是他殺,凳子上怎麽還會留下死者的鞋印?”嶽玉峰問道。


    “這說明是屋裏的那個人即嫌犯作了手腳。”歐陽劍答道。


    “拖把上除了死者的指紋外,還發現有別的指紋嗎?”嶽玉峰右手仍然拿著那支未燃的香煙問道。


    “我們也進行了多種處理,沒有發現,但卻發現有戴手套的印痕。”


    “繩索上有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王仁貴吸了一口煙問道。


    “因為時間關係,這個還正在作進一步的處理。”


    “那偵查範圍呢?”張勝利問。


    “根據目前現場勘察和屍檢的情況,結合我們的初步調查,受害人正處於失戀狀態,晚上有人去找她,作為一個女孩子,她一定要明白是誰後才會開門的,所以應該是熟人,或者是本單位的人甚至是特殊關係的人。概括說:應以本單位包括社會上的熟人為重點開展工作。”


    “拖把上的細麻絲,能和管道上掛的繩索作同一認定嗎?”晉明正問。


    “應該能,這還要到省裏、甚至公安部作鑒定。需要一定的時間。”歐陽劍答道。


    晉明正看大家議的差不多了,便俯在羅副局長的耳邊,二人悄聲地交換了意見。然後,晉明正便說道:“下麵請羅局長講話。”


    羅副局長叫羅立夫,今年53歲,中等偏低,皮膚較白,前額較寬,是公安刑偵戰線上的一名老兵。他業務嫻熟、為人誠實,性格較為內向,很得大家的尊重。


    “同誌們,大家剛才把調查的情況和分析意見進行了交流。u看書 .uukanshu.cm 我們的工作確實很重要呀!大家試想:這若是一起自縊死亡事件,如果當成刑事案件搞,就會冤枉好人,我們到哪裏去找兇手呀?就會大大增加冤假錯案的可能性。可要是一起兇殺案,我們把它當成自殺,就會放縱壞人,給社會埋下潛在的隱患。現在看來,屍檢和現場勘察的情況已經說明了問題,歐陽劍也在拖把和不起眼的細麻絲上作出了文章,這應該就是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經過分析,定為案件,本身就說明我們的工作取得了重要成效。所以說,我們已經邁出了關鍵性的第一步,沒有被假象所迷惑。


    從這起案件來看,案犯的智商還是比較高的,是一個不好對付的主,我們不能有絲毫的麻痹和懈怠,工作中要多思,善於把現場和屍檢的情況聯係起來考慮問題,以求案件的早日攻破。既然是他殺,就通知城關派出所全力配合;對於這起盜竊案,也要加大偵查力度,力爭雙雙告捷。”羅副局長說明了案件定性的重要性,也明確了這一起案件的性質。


    晉明正接著說:“目前來看這是一起嚴重的刑事案件,我剛才和羅局長簡單商量了一下,先從情殺入手開展工作。同時注意拓展線索,在實踐中不斷調整我們的偵查方向。從目前來看,重點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張前進。王仁貴之前已經對他進行了詢問,繼續負責對其調查;張勝利組還負責對盜竊案的偵破;嶽玉峰組、再增派史可飛組對銀行內部進行調查;技術上再對屍體和現場作進一步的分析和研究,給偵查提供更多更重要的物證和啟示。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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