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六點多,薛衡就醒了。


    他在療養院住了多年,晚上基本沒什麽消遣,早已習慣早睡早起。


    樓下樓上靜悄悄,他猜測是隔音效果奇好,因為此時他的老父親和伯父伯母應該都醒了。


    他匆匆洗漱,打開昨天擰來的旅行箱。


    知曉這邊一年四季都是夏季,所以他隻帶了薄衫和薄長褲。


    剛換好衣服,他便聽到房門被敲響了!


    薛衡應了一聲,趕忙擰開門。


    隻見老父親戴著一頂鴨舌帽,穿著t恤和短褲,腳上套著一雙幹淨涼拖。


    通身上下都是熱帶雨林圖案或圖式,休閑又充滿度假風,帥氣潮氣十足!


    反觀自己,老式襯衣加老式西裝長褲,土裏土氣不說,跟這邊的天氣和四周環境似乎一點兒也不搭。


    薛衡好笑問:“爸,你怎麽……穿成這樣?”


    “這樣不好嗎?”薛之瀾反問:“這樣穿不對嗎?這邊的人都這麽穿。這是淩淩給我準備的,很舒服很好穿,早上去海邊,傍晚去海邊,我都是這麽穿的。一共好幾套,都是這種類型,我很喜歡來著。”


    薛衡嗬嗬笑了,道:“蠻好的!蠻好的!”


    薛之瀾瞥他一下,眼裏滿滿都是嫌棄。


    “這裏是度假的地方,你咋穿成這樣?這裏還是療養院,一會兒你還得去上班?啊?”


    薛衡嘻嘻解釋:“昨天有些匆忙,來不及準備。”


    “你等著。”薛之瀾掏出手機,道:“我馬上給你訂幾套,半個小時後就送到門口。”


    薛衡驚訝不已,問:“上哪兒訂?送門口?”


    隻見老父親在手機上點開軟件,手速極快操作來去,看得他有些眼花繚亂。


    薛之瀾一邊操作,還能一邊解釋:“這是市區的一家超大型購物中心app。平時需要什麽就在上頭搜,然後根據自己的需求下單付款。下單後二十分鍾內送出,大概幾分鍾後就能到這邊。管家會派人送上來,半個小時就能搞定。”


    “哇!”薛衡激動感慨:“爸!您什麽時候學得這麽厲害的?!還知道什麽是app,自己還會用!”


    薛之瀾給他一記白眼,反問:“這有什麽難的?以前住療養院,什麽都靠采購部去弄,壓根不用我動手。住淩淩那邊,也是什麽都不用自己去費心。來了這邊,自然更用不著。動幾下手指的事,能有多難?我早就會了!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隻要用心去學,什麽都能學會。老人也是同一個理!”


    “唉……”薛衡鬱悶道:“世上真的無難事嗎?我怎麽覺得處處都好難。”


    薛之瀾嗤笑:“當爹當然難!如果你不用心,隻會更難!”


    薛衡被老爹嘲諷了一番,訕訕賠笑。


    “爸,我這不馬上來了嗎?”


    薛之瀾嗬嗬冷笑:“自己應付不了女兒,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就幹脆丟給別人,然後在帝都躲清閑賺錢。你這個爹倒是蠻會當的。你難在哪兒?啊?在哪兒?最難的是淩淩和阿源!他們得幫你照顧你老爹,還得幫你照看女兒。小涵那個性子,就跟燙手山芋差不多,人家再燙也捧在手心。你這當爹的還沒瞧見女兒,就在這裏唉聲歎氣難,你好意思歎氣?好意思抱怨難?”


    薛衡縮了縮脖子,不敢反駁一聲半句。


    “爸……您坐。”


    薛之瀾瞪了瞪他,沉聲:“我一看到你就氣不打一處來!你看看你!連自己的生活都整得灰頭土氣!還指望你能跟年輕人處得來?年輕人在進步,我這個半隻腳踩進棺材的老人都想努力跟上潮流。你瞅瞅你!穿著十幾二十年前的衣服,頭發又長又沒打理,胡子邋裏邋遢,眉眼一點兒精神氣都沒有。就你這精神氣,我都能喊你爹了!”


    薛衡腿一軟,哭笑不得。


    “爸,您就別埋汰我了呀!你是爹,我得喊你爹。行行行,你說我哪裏不對我就改哪裏,我一定好好改。”


    薛之瀾直接給他瞪過去,沒好氣道:“這得靠你自個去領悟,自己去跟上,靠你這個九十來歲的爹跟在你屁股後麵提醒你?啊?你幾歲了呀?你是幾十歲,不是幾歲吧!這點兒覺悟都沒有,還想一輩子靠你爸!想得真美!”


    薛衡不敢再開口了。


    他算是明白了,老父親一大早是來罵他的。所以他是說多錯多,做多錯多,反正乖乖站著挨罵就對了。


    他已經是六十出頭的人,發絲染了不用多久仍會白花花。在這個可以退休養老的年紀,還能有一個精神矍鑠,朝氣蓬勃的老父親中氣十足指著自己的鼻子罵。


    不得不說,這也是另一種極美好的幸福。


    薛之瀾收起手機,坐了下來。


    老年兒子連忙倒了半杯熱水,兌了一些涼水,試探溫度差不多,畢恭畢敬遞上前。


    “爸,您喝水。”


    薛之瀾接過喝幾口,問:“阿桓怎麽樣?有沒有聯係你?”


    “沒有。”薛衡苦笑:“他太忙了,根本沒空聯係我們。小異說他也沒怎麽聯係她,十天半月報一聲平安。她給他發消息,三五天也不一定能有迴複。”


    薛之瀾輕輕歎氣:“這是關係千千萬萬百姓生命健康的大事,總得有人去扛去頂。你們守好療養院,別去管他。他如果問起我,就說我非常好,犯不著擔心,讓他該幹嘛幹嘛去。”


    “阿桓也沒聯係您?”薛衡不敢置信問:“不是吧?連您都沒能關心一兩迴?”


    薛之瀾搖頭:“之前有,不過後來就不行了。他說他們現在是封閉狀態,通訊設備也都得謹慎。我們在國外,聯係起來確實不方便。我跟他說不用聯係,我在這邊一切都好。”


    薛衡暗自心疼弟弟,卻也不得不支持他。


    “有機會我和小異去看看他。小越他們兄妹都在學校念書,多數高校都封控不得隨意進出。等他們放假迴來,我們就聯係阿桓,爭取見見麵。”


    薛之瀾倒不怎麽擔心小兒子,罷罷手。


    “不用管阿桓,現在最該擔心的人是小涵。淩淩他們都跟你商量過了吧?”


    “商量好了。”薛衡點頭:“大家統一口風和做法,一概裝不知道。”


    薛之瀾低低歎氣:“行吧,希望這孩子能安穩度過這個劫。如果她自己撐得過來……也許以後就不用再擔心她的病了。”


    “嗯嗯。”薛衡低聲:“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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